下午5點出頭,李襄屏和狗狗大戰7個多小時之後,最終不敵,以3目半的差距落敗,這樣總比分也以1比2落後。

嗯,這盤比賽雙方一個下了280多手,本來在一個多小時之前,當狗狗下出那手“機器特有之招法”,李襄屏就清楚這盤棋已經無望了。

隻是老施說和狗狗交手的機會難得,能堅持多久就多久吧,權當這是一次難得的練兵機會,這才讓李襄屏一直堅持到最後。

而在這盤棋的後一階段,已經完全拋開勝負的李襄屏反而發揮了高水平,後麵他在棋盤上竭盡翻江倒海之能事,各種匪夷所思的攪局手段層出不窮。

而李襄屏的表現也引來觀戰眾高手陣陣驚歎,都說這也就的狗狗了,換成任何一個人類高手上去的話,那麽麵對李襄屏這種級別的攪局,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大概率難逃李襄屏的毒手。

隻可惜狗狗就是狗狗,不動如山般的狗狗,因此李襄屏的那些攪局手段也許對人類棋手有效,在狗狗麵前卻是半點用處都沒有。

這盤棋之所以隻輸3目半,那還是因為當大局已定隻後,狗狗開始安全運轉,在小官子階段小有退讓,這才呈現出終局時候的差距。

比賽結束之後,李襄屏繼續坐在座位上發了一會呆。

不過和第一局落敗之後的發呆不太,那才由於是被逆轉,輸棋後的李襄屏真的有點痛徹心緋。

不過今天的李襄屏不一樣,輸棋之後固然鬱悶,但他今天的發呆隻是正常的調整而已,他並不覺得特別的傷心和難過。

而他這種狀態連他自己都有點奇怪,要知道李襄屏可是當了十多年的職業棋手,他知道職業棋手通常有兩種輸棋方法最難受。

一種就是像他第一局那樣的輸棋方式,感覺自己優勢卻被逆轉。

而另外一種,其實就是通盤看不到任何贏棋的機會,那種無力感甚至絕望感,同樣會讓人異常痛苦。

看這盤棋的內容,這明顯就很像是第2種輸棋方式來,在過去的7個多小時裏,李襄屏確實沒有找到任何獲勝的機會。

那麽按正常的情況,李襄屏就算沒有徹底絕望,至少也應該產生一種深深的挫敗感。

然而很奇怪,今天的李襄屏並沒有。

不僅如此,其實在之前的比賽中,其實在李襄屏內心的最深處,他一直懷有一種對狗狗的深深恐懼,他不停用“精神勝利法”給自己加油打氣,其實無非就是掩蓋那種恐懼而已。

可是今天有點奇怪,在比賽結束的那一刻,李襄屏突然莫名的輕鬆——

不是那種“獲得解脫”的輕鬆,而是那種恐懼感徹底消失的輕鬆!

李襄屏心裏當時就奇了怪了,他心說自己難得果然迥異於常人?怎麽明明該絕望的時候,自己反對會覺得很輕鬆呢。

李襄屏第一時間和外掛交流:

“咦,定庵兄,今日卻是有點奇怪,怎麽輸掉這樣一盤比賽之後,我竟然覺得特別輕鬆呢,感覺自己已經完全不怕狗狗一樣,你說這是怎麽回事。”

“啊!襄屏小友亦覺得特別輕鬆?”

“啊!?哈哈,難道定庵兄你也……”

“然也,輸掉此局,我感覺我內心的恐懼徹底消失,不怕襄屏小友笑話,我甚至對下一場比賽都有點迫不及待,並有一種莫名的信心,總覺再和機器交手的話,定然不會出現今日這種情況。”

“……”

李襄屏無話可說了,他心說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難怪16年前老施會找上自己,敢情自己真的和他“臭味相投”啊,連這種莫名其妙完全不和常理的情緒竟然也能同時產生。

李襄屏有點強迫症,越不合常理的事情他就越想起想個明白,比賽結束之後回到家,李襄屏繼續想,最後還真被他找到一個勉強說得過去的解釋。

“嗯,人類的恐懼,大多來源於未知……”

“咦,襄屏小友在自言自語說啥?”

“我突然明白三盤比賽下完,我們怎麽就突然不怕狗狗了,”

李襄屏笑在對老施說道:

“我在大學期間,一位哲學教授告訴我,人類恐懼的來源,絕大多數都是來自於未知,而我們之前對狗狗的恐懼,應該也是來自於這種未知吧?雖然我們研究狗招十多年,但由於從未和它們交過手,因此總感覺它們深不可測,有一種探不到第底的恐懼,不過現在就不同了,”

李襄屏頓了頓繼續對外掛說道:“通過前3盤的交手,尤其是今日此局,更是讓咱們真正一覽狗狗的風采,狗狗雖然強大,可是通過此局,咱們算不算是探到狗狗的底了呢?應該正是這種探到底的踏實感,這才消除了我們的恐懼,定庵兄你說是也不是?”

“嗬嗬。”

老施輕笑一聲,卻對這樣的話題好像沒有什麽興趣,轉而說其他事情:

“好了襄屏小友,下局比賽在三日後進行吧?那咱們明天一大早就要動身,那咱們現在還是抓緊時間吧,借助那款國產狗狗幫助,看看今日此局咱們到底輸在哪裏。”

“好的。”

李襄屏對自己的專業還是相當認真,於是在接下來,兩人借助鵝廠開發的“絕藝”,對今天的比賽進行詳細的複盤。

兩人研究了一個多小時以後,老施長歎一聲道:

“唉~~襄屏小友,今天卻是對不起了,我的錯,若非我那個錯誤推薦,今天也不至於輸那麽慘。”

“嗬嗬,定庵兄無需自責,說到底還是源自恐懼,相信隻要徹底消除對狗狗的恐懼,應該就不會再犯今日這樣的錯誤。”——

兩人把今天的比賽給“絕藝”看之後,“絕藝”認為白棋今天最大的問題手,就是老施在比賽中推薦的那步“三路托”。

不,應該是“三路托”之前,老施建議的那個有點損的交換,“絕藝”認為當那個交換做完,白棋基本就沒有機會了。

反倒是李襄屏之前想到的那個交換,“絕藝”認為那個變化可行,並且認為實戰如果按照那個來的話,黑白雙方的勝率非常接近,勝率差一直都在5%之內搖擺,這樣誰勝誰負還真的未可知。

在白天的比賽中,李襄屏和老施是擔心那個交換可能交換不到,這才沒有選擇那一路變化。

可是“絕藝”給出的變化圖證明,就算交換不到也沒有關係,因為“阿發元”如果想要防範那樣一個交換,那它就必須下個損著來防範。

而一旦“阿發元”這先下損著,“絕藝”又給出了另外一個變化,它認為雙方可戰,那時候的勝率基本也是雙方持平。

必須承認,在白天的比賽中,李襄屏和老施確實沒想到“絕藝”給出的這一路變化。但是平心而論,這一路變化其實並不難,李襄屏相信自己隻要心平氣和,隻要沒有對狗狗的恐懼,隻要不因恐懼對形勢產生了誤判,自己應該是能夠發現那個變化的。

因此說到底,今天這盤棋落敗的真正原因,技術層麵其實都是次要,自己是輸在人類特有的情緒上麵。

因為無法克服的恐懼,先是讓自己對形勢產生誤判,緊接著就有點冒進,一門心思想抓住狗狗“複雜度臨界點”的弱點,這才到底實戰中做出那樣的選擇。

“好了,定庵兄,我聽你的聲音似乎有點疲憊,是不是還沒完全恢複元氣呀?你可要注意保養,咱們現在好不容易消除了恐懼,正是和狗狗大幹一場的時候,你要在這個節骨眼出現什麽問題,那我都不知道找誰哭去。”

“嗬嗬,無妨……”

嗯,既然老施都這樣說,考慮到他一項都是老實人,十多年來基本就沒騙過自己,因此他現在真的顯得非常虛弱,說話不僅中氣不足,甚至都有點有氣無力的樣子,不過這個時候的李襄屏依然沒有在意,他自己美美的睡了一覺,然後第二天趕往浙省的平湖,準備參加接下來的比賽。

李襄屏動身的時候,依然有大批媒體記者甚至大量棋迷隨行。

輸掉第3場比賽之後,輿論的風向完全變了,見到李襄屏第3局那樣的輸法,現在就連最堅定的“絕藝粉”都已經產生動搖,認為在強大的圍棋AI麵前,李襄屏應該就是下一個唐吉珂德式的悲劇人物。

可李襄屏自己卻是信心十足。

嗯,不是那種必勝的信心,而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足的信心,李襄屏是以這種狀態迎接第4場比賽。

比賽當天,當李襄屏準備進入賽場,依然有各種長槍短跑對準了他:

“嗬嗬,這比賽還沒開始呢,大家讓我現在說啥,我現在隻能說,這次比賽還沒有結束吧。”

嗯,要說咱們漢語言就是博大精深。

李襄屏說的當然就是一句大實話,五番棋嘛,前3局下成2比1,那這個比賽當然還沒有結束。

可是從另外一個角度,李襄屏其實是用這樣一句話在表達自己的信心。

可惜在這個時候沒有多少人能夠聽懂。

除了老施,沒人能體會李襄屏說這話時候的心情。

第4局比賽又是輪到李襄屏執黑了,而在今天,考慮到心態完全不一樣,李襄屏就沒有選擇自己最熟悉的“二連星”開局了,而是選擇了一個狗狗時代非常經典的套路:

“錯小目加二間高跳締角”。反倒是執白的狗狗以不變應萬變,三代狗選擇了“二連星”應對。

這盤棋第一個故事是出現在開賽40分鍾左右,這時候由於李襄屏的謹慎,比賽進程相當偏慢,到目前為止,棋盤上隻有寥寥24手棋。

然而看到前麵20多手棋,尤其是從那個“小目二間高跳締角”發展出來的變化,李襄屏竟然有一種異常熟悉的感覺。

他努力回憶一下之後,然後驚訝的對自己外掛說道:

“咦,定庵兄,今日此開局……此開局……”

“嗬嗬,我也異常熟悉,前些日子我們精研三代狗輸給二代狗的那19盤棋,而今日此開局,卻是和其中一局很像啊。”

“哈哈,正是如此。”因為心情愉快,李襄屏還和老施開了一句玩笑:“定庵兄,我敢向你保證,今日此開局純素巧合,真不是我故意下成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