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思抬頭與沈凜逍對視,心頭的委屈一擁而上。

她明明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為什麽要讓她道歉?

為什麽……

沈凜逍壓低嗓音再次發聲:“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氣場加持下的沈凜逍,森然可怖,全家人都不敢吭聲,看好戲般看著司思。

司思此刻不僅身體難受,心裏更難受,鼻腔不由自主地酸澀起來,直衝腦門,瞬間,眼眶濕紅。

她握緊拳頭,狠狠地將自己的指甲嵌進肌膚裏,提醒自己不讓眼淚流下來。

也罷,和沈凜逍講什麽道理,對他來說,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寄人籬下,她沒有人權,隻能道歉。

“對不起。”

隨著司思的道歉,鬧劇落下帷幕,無人顧及司思的情緒,個個又將目光聚集到了沈凜逍身上。

這次家宴,沈凜逍一共宣布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沈老爺生前持有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全轉給了他,明麵上告知大家別為了爭奪這點股份暗地裏耍心思。

第二件事:卸任他叔叔沈竟鬆L&E集團總經理的位置,並將他平時私自挪用公款的事情公之於眾。

但看在沈竟鬆是他親叔叔的份上,派他去國外掌管新起的一家分公司,如業績上不來,回國從底層重新做起。

最後一件事:告知大家司思不會離開沈家,以後去他的私人住宅景園做保姆,以此來報答沈凜逍對她的救命之恩和養育之恩。

事情一宣布,沈竟鬆沒說話,他的兒子沈焰倒是拍桌子為他父親鳴不平。

“沈凜逍,我爸好歹是你親叔叔,你憑什麽卸任他總經理的職位?”

沈凜逍公私分明,語調極淡:“憑我是L&E的總裁。”

沈焰捏緊拳頭,朝沈凜逍放狠話:“行啊!沈凜逍,你給我等著!”

沈焰起身離去後,沈凜逍的繼母江景在一旁假惺惺地勸解。

“凜逍,這事兒要不你再考慮考慮?卸任親叔叔,傳出去多不好。”

沈凜逍倚在靠椅上,睨了江景一眼:“怎麽?好日子過膩了,你也想去國外?”

江景連忙擺手,難掩畏縮之態:“哪裏的話,是我多嘴了!就按你的辦!”

“叔叔,我相信你也沒意見吧?”沈凜逍看向麵色難看一直沉默的沈竟鬆,故作姿態問道。

沈竟鬆自知自己做的那些破事,壓根沒資格有意見,拘束諂媚地陪笑。

“凜逍,我當然沒意見。”

一小時後,大家各自散去,隻有沈凜逍獨自坐在客廳喝著悶茶。

司思站在幾米外不敢離開,隻能在原地待令。

說來也奇怪,沈凜逍這樣身居高位的人,從不抽煙,也不碰酒,心情不好的時候以喝茶解悶,倒挺另類。

不知過了多久,沈凜逍才起身離開,走的時候,他深深看了一眼老宅,眼裏的不舍溢於言表。

沈老爺是這個家唯一愛他疼他的人,爺爺走了,最難過的應該是他吧。

老宅這個地方,沈凜逍估計以後都不會再回來了。

沈凜逍走了幾步,回頭發現司思還站愣在原地。

“不走?打算留在這兒過年?”

司思聞聲,暈暈乎乎地跟在他身後。

屋外,又是鵝毛大雪,冷風迎麵襲來,司思打了個冷顫。

沈凜逍上車後,直接關門,將司思隔在了車外,窗戶搖下,朝她丟了一百塊。

“自己打車回。”

話落,黑色的邁巴赫消失在了她的眼底。

司思撐了一天,身體實在撐不住了,蹲下撿錢的瞬間,倒在了雪地裏。

車內,極其安靜。

司機何聲看了一眼外麵的大雪,忍不住開口:“沈爺,現在這麽晚了,雪下得大,老宅位置又偏,恐怕……不好打車。”

沈凜逍閉目靠在車椅上,表麵平靜如奇,腦海裏卻一直浮現著司思那張虛弱的臉。

但他嘴硬:“那又如何,凍不死她。”

何聲跟了沈凜逍十幾年,他和司思的糾葛他比誰都清楚。

這些年,他目睹了樁樁件件沈凜逍傷害司思的事情,但每次過後,他看到的隻有沈凜逍無盡的惆悵和隱匿的難受。

明明在乎,卻刻意傷害。

果然,隻有旁觀者才看得最清。

何聲太過了解他,替他找台階下。

“沈爺,您看,司思小姐要是在老宅門口出了事那豈不是影響沈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把她一起接著,哪怕把她半路扔下也比留在沈家門口好啊!”

沈凜逍睜開雙眼,以示讚同,腔調故作自然:“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何聲:“那……回去接司思小姐?”

沈凜逍又閉目,淡淡道:“你在開車,問我作甚。”

何聲秒懂,掉頭往老宅駛去。

當折回看到暈倒的司思時,沈凜逍滯住了。

他像一隻無助的刺蝟般蹲在司思身旁,一時思緒癱瘓,腦子機械到不知下一步該做些什麽。

他伸手扒著司思臉頰上的雪花,指尖止不住顫抖。

煞白的臉,紅腫的額頭,破掉的嘴唇,都如同荊棘般刺著他的心髒。

這明明是他想看到的,但是為什麽他會覺得痛……

最後,還是在何聲的提醒下他才將司思抱回車上。

上車後,他脫掉大衣裹在司思的身上,將她摟入懷中,不停地搓著司思冰涼的手。

“司思,你欠我的還沒還清,你還不配死!”

沈凜逍眸底猩紅,對著懷裏的司思低聲警告。

見車還沒發動,惱怒的衝何聲吼道:“還愣著幹嘛!去醫院!”

前後折騰下來,已是淩晨。

VIP病房內,醫生如實給沈凜逍匯報司思的情況。

“沈總,司小姐暫時無大礙,但是她的身體狀況很差,因為持續高燒導致了肺炎旁胸腔積液。”

“另外,她有嚴重貧血,已經影響到了她的心功能,看樣子,得住院治療。”

沈凜逍木然聽著,隻關心一個問題。

“她什麽時候醒過來?”

“應該等會兒就會醒來。”

“好,麻煩了。”

醫生走後,沈凜逍來到司思病床旁,看著呼吸均勻的司思,懸著的心總算落了下來。

沈凜逍握著司思的手,她的手始終是冰涼的,仔細看,才發現司思的手上長滿了繭子和凍瘡。

與9歲時那雙小小的,嫩嫩的手完全不一樣。

可這一切,不都拜他所賜?

有時候他想著,司思也是無辜的,質疑自己是否做錯,但有時候一想到他母親的死,他又篤定,一定不能讓仇人的女兒好過!

他在無休止的掙紮中反反複複!

他也快瘋了。

沈凜逍苦笑著,眉宇間寫滿了掩飾不住的痛苦。

謝卻掉往日的偽裝和防備,他的眼底逐漸泛紅,淚水淌出,落在了司思的手上。

再次抬眼,他發現司思已經醒了,正虛弱地看著他,目光中閃著明顯的詫異。

沈凜逍怔了半晌,隨即麵色恢複以往的冷漠。

他甩開司思的手,起身準備離開。

司思卻拉住了他。

“二叔,你能不能放我走……”

“放你走?除非你死我倒可以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