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查找 第三十七節 一萬年未曾開過的門

實在說,現在根本沒有時間供我發牢騷。電腦音箱裏的腳步聲越來越大,下排第二個視頻的樓道拐角處湧出一二十名防爆警察,頭戴鋼盔,身空防彈背心,手裏都持著自動步槍。每個人的眼睛都警惕而又驚懼地望著2801這道防盜門,仿佛那門中潛伏的不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失憶症患者,而是一個食人惡魔。

等離子電視音箱裏發出的環繞立體聲將屋子變成了歌廳,好像有十個重金屬樂隊在裏麵表忘情演奏。但是,由於我對室外的動靜十分敏感,以致再高的樂聲也掩蓋不住電腦音箱發出的那些警察的腳步聲、子彈上膛的哢哢聲、警用對講機的嗞嗞聲。

在各種嘈雜的聲音裏,我開始變得恐懼不安。

我不能曝露在警察的槍口下,也不能被郭真超和尹文彬當場抓住。我已經數度從他們手下僥幸死裏逃生。如果再度落入虎口,難免大禍臨頭。

電梯不能進,樓道也被封鎖,身處二十八層高樓就像墮入了地獄。我的眼睛像掃描著那八個電腦視頻窗口,當我的眼睛第二次落在下排第三個視窗時,那蒼茫的星空、黑黢黢的平台讓我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或許,我可以上到樓頂,進入另一棟大樓。我轉過頭,看見客廳左邊有一個陽台,站在陽台護欄上,手可以攀到樓頂天台的邊沿。剛才洗澡時,我從窗口裏觀察過旁邊的大樓,與我所在的這棟大樓距離很近,幾乎是牆擠牆,肩並肩。現在,我從陽吧的空隙裏看得更清楚了,因為它樓頂上豎著一麵中國郵政儲蓄銀行的巨型廣告牌,大功率的LED射燈照射著它的直立麵,清楚地顯出兩樓的距離不足5米,完全可以一躍而過。

我知道,站在陽台的護欄上十分危險,稍有不慎就會墜到樓下摔得粉身碎骨,可是想著郭真超和尹文彬手裏裝填著高爆彈的全自動手槍,我還是準備冒險一試。我準備往陽台移動,大唐仁傑卻抓住了我的手臂,指著那個充塞著蔚藍星空的視窗說,“哇哦,狙擊手!”

就在緊鄰大樓樓頂的牆頭有一根槍管小心翼翼地伸出來,雖然槍身漆黑,但廣告射燈還是將一點寒星反射到我的眼睛裏。那是槍口的準星反射出來的。

大唐仁傑將單筒望遠鏡套在眼睛上,望向陽台外麵的樓頂平台,一邊調整焦距,一邊咋舌,幾乎是帶著欣賞的口吻說,“看見了嗎,德式狙擊步槍,G22,美軍在阿富汗戰場的主力裝備,子彈飛行初速達到每秒鍾2000米,在100米距離內可以輕易擊穿20毫米厚的鋼板,普通的牆體在它麵前形同虛設。”

我的腦子亂紛紛的,隻想著如何逃出去,根本沒有辦法靜下來聽他的絮叨,可我還是聽清了其中一些關鍵詞匯,敏銳地覺察到,隻要對方的瞄準鏡鎖定我,食指輕輕一勾,我肯定槍響人倒。

一念及此,那種處於別人監視中的恐懼在我心裏又加劇了幾分。我的眼睛離開電腦視窗,向陽台外豎著廣告牌的樓頂上望去,才發現自己已經完全曝露在狙擊槍的獵殺範圍中,因為有一個紅點正指著我左胸的心髒位置。那是狙擊步槍上的紅外線夜視鏡發出的光點。我向左移動,紅點也跟著向左。我向右移動,紅點也跟著向右。我蹲下身,紅點也跟著追蹤到我頭部的太陽穴上。我隻好趴到地上,狗爬到沙發後麵。

室外走廊上突然傳來對講機的聲音:“報告,003號位已發現疑犯,是否射擊?”

電腦視窗裏,郭真超回過頭去,對著尹文彬氣急敗壞地咧了咧嘴。尹文彬連忙在對講機頭上一旋,將音頻調到最小。

郭真超無可奈何地將拿槍的手向外一攤,將槍口對著自己的腦袋指了指。尹文彬對著對講機說:“疑犯高度危險,可能劫持有人質,務必果斷擊斃。”

郭真超又伸腳踢了一下排在前列的防爆警察,向防盜門呶了呶嘴。那名警察便走到門口,對著防盜鎖扣動扳機。槍管裏噴出一道火光照亮了昏暗的樓道。

鐵門發出咣地巨響。鐵鎖掉在鋪了瓷磚的地板上,滾了兩圈,當啷啷脆響。可是,鐵門並沒有被打開,因為裏麵還有一道防盜栓。

槍管對著門鎖又冒出兩道烈焰,鐵門咚咚兩聲悶響,鼓出老大兩個包,卻依然紋絲不動。

砰——

一聲槍響,一顆子彈擊中了我身後的沙發,沙發靠背被撕出一個大洞,碎屑滿空亂舞。我的左肩好像被鐵錘擊中了,倏地一緊,火辣辣的痛。用手一摸,滿手鮮血,好的是我感覺它還能動彈,似乎並沒有傷及筋骨。

這又是一場生死考驗。沒有絲毫回旋餘地的處境陡然激發出我的勇氣與果斷。我的動作開始變得敏捷。我像猴子軲轆轆滾到樓梯後麵。

砰——

樓梯上的一塊木板隨著槍聲跳起來。

砰砰砰——

木板紛紛跳到空中,木屑橫飛,吧台上豎著的鋼化玻璃被震得粉碎,啪一聲摔在地上。

我咬緊牙關爬到吧台下。

狙擊步槍的紅色光點在屋裏詭異的移動,尋找著打擊目標。但是,吧台此時很好地擋住了狙擊手的視線。

此時,電腦的顯示屏正對著我。從視窗裏可以看見八個防爆警察抬著一根粗重的鐵柱子撞向防盜門。哐——門板發出一聲巨響,鼓起一個尖包。門框鬆動了,牆麵的乳膠漆紛紛剝落。

哐——哐——哐——

一聲連著一聲,似乎整棟大樓都在晃動,直撞得人膽戰心驚,仿佛每一下都撞擊在我的心尖上。

電視裏五光十色的舞台上,趙傳換成了吉克雋逸,唱著滿大街都很熟悉的歌曲。

空氣裏彌漫著火藥和木屑的味道。粉塵在燈光裏張牙舞爪地飛旋著。我的神經繃得緊緊的。樓頂已被封鎖,門外有大批警察,今天是在劫難逃了。

“我關電閘了!”大唐仁傑不知道躲在哪個角落裏喊道。哢嗒一聲響後,屋裏變得昏蒙蒙的。筆記本電腦有自帶電源,顯示屏還亮著,就在我頭頂上,我向外挪動了兩步,抬頭看著顯示屏上的八個視窗。下排從左至右第一個視窗突然變亮了一些,是室外的電梯門打開了。

除了警察,誰會在這個時候趕來湊熱鬧呢?

大約兩秒鍾過去了,並沒有人從裏麵走出來。電梯門緩緩關閉,電梯門的下方滾出一顆巨大的健身球。健身球是亮紫色的,足有半人高,緩緩地撞在牆壁上,又折身滾向貼牆而立的防爆警察。

健身球從下排第一個視窗滾到第二個,第三個,再到第四個。

眾人的眼睛跟隨這個不速之客移動,滿麵驚疑。

轟地一聲,健身球突然爆開,震得人耳朵發麻。

視窗裏紙屑紛飛,看不見半個人影,傳出一聲聲哀嚎。

不知道是誰將**置入了健身球中,又在裏麵塞了很多紙屑。看來是很想淆亂警察的視聽,並未準備傷害他們。顯然是有人在暗中幫助我逃跑。這個人是誰呢?我腦中閃電般浮現出灌木叢裏狼人的形象。

突然室內響起電話鈴聲,“喂——”,是範瑄瑄在說話,“爸爸……”。防爆警察又開始抬著鐵柱撞擊門板,房間裏又開始響起炸雷一般的聲音:哐,哐,哐,電視裏傳出的歌聲被掩蓋了,範瑄瑄接聽電話的聲音也淹沒了。

過了一會兒,一個倩影弓著腰鑽到吧台下麵,將鮮花般的臉龐湊到我眼前,我看清是範瑄瑄。

“跟我走!”

她用柔滑的手拉著我跑向樓梯。樓梯上的木板已有不少被打碎了,呲牙裂嘴地露著木龍骨,腳一踏上去就斷作兩截,隻能用腳尖踩著扶手底端的鐵欄杆,側身向上移動。好在屋內的空氣裏彌漫著粉塵,伏身在陽台外麵樓頂的狙擊手的視線無法穿透,看不見我們。

哐當——防盜門被撞開,與牆麵撞擊出巨大的聲音。

一群警察彎腰舉槍湧進屋裏,二十來個紅點在屋裏亂躥,還有安裝在槍身上的照明燈的光柱在屋裏遊走。

屋裏響起一個雄厚的聲音:“左焰,你跑不掉了,主動投案。我可以向法官求情,從輕法辦。”我聽出這是黑塔匪警郭真超,他想誘騙我上當。

我和範瑄瑄距離樓梯最上麵一級台階還有一步之遙。

複式樓再大,也就一二百個平方,也就兩層樓,也不知道她還能帶著我躲到哪裏去。但我已別無他法,隻有緊跟著她。

我雙手緊緊地握住鐵欄杆,腳下不敢太用勁,害怕打滑掉下去,也不敢弄出半點聲響,害怕掉到一樓,或者被昏暗中的警察發現。但是我的速度也要盡可能地快,因為屋裏的粉塵越來越少,視線越來越清晰。

“趴下,趴下,別動,將手放到腦後!”一個警察高聲喊道。

“小心你的槍,別指著我。我沒有犯法。”這是範瀟瀟在說話。他被抓住了。

“把臉轉過來。”警察說。

“你是誰?”

“我是誰?你們跑到我家裏來,搞得亂七八糟,東西都打碎了。你們這是擅闖私人領地,我要告你們。”

範瀟瀟的話讓警察一愣,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啪——好像是範瀟瀟挨了一耳光,傳來尹文彬的吼聲:“閉上你的臭嘴,你知不知道窩藏逃犯是犯法的。”

顯然是範瀟瀟挨了他一耳光。範瀟瀟帶著哭音用本地腔罵道:“**養的,敢打老子,老子跟你拚了。”

“哎,哎哎——你幹什麽?你幹什麽?你想襲警嗎?快把他按住。”

範瀟瀟的喉嚨裏發出不屈服的吼叫,“**養的,有本事放開老子,老子跟你單挑。”

我旁邊的範瑄瑄忍不住嬌聲喊道:“他犯了什麽罪?放開他。你這個臭警察。”

七八個的光柱幾乎同時指向她,有的也照在我身上,照著我的臉,耀得我的眼睛都花了。

“疑犯在樓上,抓住他!”郭真超喊道。

我心裏格登一響,完了。

範瑄瑄一語甫出,已經後悔自己暴露了行蹤。她奮力一躍跳到二樓走廊的樓板上,跑進自己房中拎著一串鑰匙叮叮當當地跑出來,立在樓梯口邊上那間從未打開過的儲藏室的門跟前,十個指頭抖抖索索地翻找著鑰匙,準備將門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