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身份 第一節詭譎的古畫

你知道你出生時的情景嗎?

每個人都會說,我當然知道,我媽媽告訴我了,我出生在醫院產房,或者有人會說我出生在自己家裏。

而我卻不能這樣回答。

因為我沒有媽媽。

準確的說是我的記憶中沒有媽媽。我的記憶中隻有朱姨和沈媽。她們是我在孤兒院裏最親近的人。雖然她們很疼我。我對她也滿懷感恩,但我知道她們都不是我的媽媽,這一點她們也沒有對我有所隱瞞。當我問及此事的時候,朱姨會用手比劃著告訴我,說我是被沈媽從路邊救回來的。我問沈媽當時的情形。沈媽說,當時我被一片厚厚的棉布包裹著,兩行淚痕將臉上的黃塵衝開兩條河,幾隻螞蟻在我臉上跑來跑去。

她當時看見我懷裏放有一個竹筒,裏麵卷著一張已經發黃的布。

我猜想,這是我那遺棄了我的父母留給我的信物。這種事閉上眼睛都可以想象得到:很多情侶生了孩子後沒有能力或者不想承擔哺養責任,就會將孩子遺棄,而且基本都會在孩子身上留下一張紙,寫上孩子的出生年月日。隻不過,這對不負責任的父母留給我的不是一張出生時間表,而是一張破舊的布。

雖然這塊布很不起眼,隻是我那可恨的父母發了一次善心,但是對我這樣一個棄兒來說則十分重要,因為這是棄兒的根,隻有有了根,棄兒才不會對自己的人生充滿虛幻感,才會充滿自信。

朱姨是個啞女,這就不用說了,她不能正常說話,隻能咿呀啊哦,但她心裏應該很明白這個道理。沈媽更不用說了,她是孤兒院的院長。還有裝滿整整一間房的幾百個抽屜,每個抽屜裏都珍藏著一個孤兒的身份。通常來說,我的身份當然也應藏身其中。

我在看到我張奇特的身份證時,根據我的記憶。已經是我大學畢業後的事了。

我無比好奇地從深媽手裏接過它,發現它並不是一張紙,而是一塊已經磨損得有些破損的布。可能是由於它產生的年代過於久遠,以致布麵很薄很脆,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撕破。沈媽望著我無比期待的表情,好像很嚴肅,又好像開玩笑似地說:“保存好它,這是你唯一能找回自己的身份的東西。”

朱姨在旁邊眯縫著雙眼看著布麵上依稀畫著一個女子的肖像——那女子模樣俊俏,似笑還怨,卻挽著高高的發髻。插著一支鳳頭釵,不像是現代人。她指指我的背包,讓我放進包中,好好保管。

我實在看不出這幅畫有何意義,但我還是慎重地將它放進了自己的背包中——我要背著我的根去漂泊去流浪。

沈媽說:“出去找個工作吧。不能永遠窩在孤兒院裏。男人要有出息。”

這是當時拿到這幅奇怪的畫的情景。

我想,每個人都會對自己的身世滿懷好奇。可以預想:這幅畫曾經被我父母拿在手中,照著他們的臉龐。我無數次放在眼前觀看,甚至拿著放大鏡一寸寸的找,希望從裏麵發現隱藏著的秘密,我還用過武俠裏所說的水影法、火影法,用吸水紙在上麵輕輕抹水。用酒精燈烘幹,但那塊布上沒有現出半個字來。

這張畫用的是什麽料子呢,用手細摸,滌綸?棉布?麻布?動物皮?都不像,倒是有些桑蠶絲的感覺。這幅畫上的女子身著素服,腰纏玉帶。長著一幅鵝蛋臉,鼻梁又挺又直,睫毛又長又密,嘴角輕抿,明明是在笑。眸子裏卻含著某種惆悵,如煙似霧,似有還無。那樣子總讓人想起劉亦菲扮演的小龍女,遺世而獨立,玉潔又冰清,讓人充滿憐惜,而她的身旁竟然是一座高大的石碑,碑上的刻字已經磨損掉了,隻留下了一個模糊的“止”字。

我時常對著畫中女子發呆。

這女子到底是誰呢?

她為什麽會站在這樣一塊石碑前麵?

石碑上的“止”字是什麽意思?

難道是指生命到這裏終止嗎?

我的生身父母為什麽要將它放在我身上?

難道這女子就是我母親?可是,她為什麽梳著高高的發髻,像個古人?

麵對這幅奇怪的畫,我的心裏充滿無數個問號。

我也曾這樣想過:也許我母親本來就是現代人,隻不過打扮成古人的樣子而已。影樓裏不是經常有人打扮成古代的才子佳人拍藝術照嗎?這也並不稀奇。

有一次,在觀看一檔《鑒寶》節目時,我突發奇想,這會不會是父母留給我的一件古董文物呢?我將它拿到考古研究所的鑒定專家那裏。

專家用放大鏡仔細地看過後,轉頭問我這是從哪兒來的?

父母傳給我的。我說。

專家說,我們這裏鑒定文物要收一千塊錢。

我掏出身上的錢,隻湊了九百塊。

他說,算了,就算幫你了。他將那九百塊拿過去放進抽屜,接著說,就目前掌握的資料來看,這張畫所用的材料肯定是古人手工織就的,至於它的曆史則不好說,因為上麵沒有可供明辨的花紋。

估計是哪個朝代的?

恐怕比東周還要早。

有沒有辦法可以確定它的確切年代?

專家說,你要是放心的話,放在我這裏,我到實驗室分析一下它的化學成分。

一個禮拜後,專家在電話裏興奮地告訴我,這張畫的年代遠在3000年前,也就是商代中晚期。

我問值多少錢?這是我關心的關鍵問題。

這是國寶,無法估量。他說,一塊商代的布完整地保存到現在,還近乎完美地保存著一幅古代美女的肖像,這會讓整個世界震驚。

我心裏一陣狂喜,連忙趕到考古研究所索回這幅畫。

那位瘦癟得像塊搓衣板的專家遞給我一支煙,嘴角掛著一絲莫名的笑,問我要不要找一家拍賣行把它賣掉。

一塊秦磚漢瓦可以賣到二千萬,一支瓷瓶可以賣到五千萬……在看《鑒寶》電視節目時我完全被震撼了,做夢都想有一件古董能發一筆橫財,不用每天到單位去受領導的鳥氣。

我試探地問,如果找拍賣行估計能賣多少錢?

專家扶了扶鼻梁上的鏡架,說,像這樣的絕代孤品,如果買家有實力的話,出什麽價錢都是有可能的。

我又試探地問了一句,五千萬可能嗎?——這個價格應該不高吧,他不是告訴這是國寶嗎。

專家白了我一眼,伸了兩個指頭出來。

二千萬?二百萬?還是二十萬?

他這兩根指頭讓我心氣狂跌。不過,即使是二十萬也足夠我瞠目結舌了。我這輩子連一萬塊錢都沒見過。大學畢業工作兩年銀行卡上也就七千多塊。

專家斜眼看著我說,二千萬?傻子才賣這個價。少了兩個億你都不要出手。

我的小心髒咚咚咚狂跳,怎麽它值這麽多錢?——我完全傻掉了,完全超乎我的想象。我那無情地拋棄我的父母竟然給我留了一座金礦。

人是個奇怪的動物,沒錢的時候瘋狂地想錢,連搶銀行的事都做得出來。而當你真正擁有財富的時候,相反心裏卻變得非常平靜,好像自己天生就該有這麽多錢似的。

過去,我對古畫充滿期待,希望它能值很多錢。可是當我知道它真的值很多很多錢的時候,卻變得異常平靜。

現在我將這件價值連城的寶貝小心翼翼地放進原來的竹筒裏,再小心地放進背包中,拉上拉鏈,用一把鎖鎖上。——幸好它隻是裝在一個平凡的竹筒裏,才沒有被別人發現它的價值。我不得不為拋棄我的人的智慧點一個讚。

專家看了看我粘滿黃塵的鞋麵,好像看穿了我的孤單與窮酸,然後看著我的眼睛說,我可以做你的代理人,小夥子。他的臉上浮現出一個專家常有的自信與幾絲傲慢。

找哪家拍賣行,香港的佳士德嗎?我說。我在網上看過這家公司拍賣天價藝術藏品的新聞。我站起身準備跟他道別。

他有些驚訝,你知道佳士德?

我已經走到門口。

他看出我沒有動心,站起身來說,我還可以找到蘇富比,克裏斯蒂。我後來在百度上發現這兩家公司都有上百年的曆史,是世界級的大公司。

我說,謝謝,我還要考慮一下。

我已經出了門。他有些尷尬地站起身,追到門口說,小夥子,你住哪裏?

我胡亂說了一個地名。從小我就很警惕,不想讓別人知道我住在孤兒院,現在更有理由保持警惕。

我要讓這幅古畫像影子一樣無時不刻跟隨我,卻又要讓任何人神不知鬼不覺,就像我們每個人都有一些不為外人所知的秘密一樣。

該死的我當時還不知道這幅畫其實是一個充滿陷阱的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