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身份 · 第三十五節 二位丈夫與二位妻子(之二)
1989年,隆冬的一個傍晚,米蘭城雪花紛揚,高聳的米蘭大教堂泛著冷光,經典的意大利歌劇在古老的街道中回**。一輛雙人馬車蹄聲得得地駛入米蘭大學校園中,轉了幾個彎後,在一棟圓形建築前停下。一位中國男士從車上下來,雙腳在濕漉漉的鋪著地磚的地麵上跺了跺腳,仰麵望了望依然在飄雪的天空,然後從車上接下一名穿著羽絨服的小女孩,又伸出手去扶著車上的一位女士走到地麵上。
戴著禮帽的車夫將車上的行禮逐一放到地上,收了傭金,一揚鞭,蹄聲悠揚地消失在古老的建築後麵。從車子消失的方向跑過來兩名學生裝的男生,用有些別扭的中文詢問男士是否是李教授?在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兩人拿上三人的行禮,將他們送到了圓頂建築的二樓,將一間房門的鑰匙交到了李教授的手上。
兩名男生禮貌地辭別後,李教授將鑰匙打進了鎖孔。房門打開的一刹那,客廳的燈光也亮起來了,圍成圓圈的沙發,嶄新的家用電器,黑金色的書櫃,還有繡著厚厚的地毯,鋪著餐巾的大理石圓桌……所有的陳設都十考究,充滿了濃鬱的米蘭風情,就像倫勃郎油畫裏的客廳沙龍一樣,古典,懷舊,高雅,富麗堂皇,怎麽說都不為過。
站在門口的兩個大人、一個小孩,在那一瞬間被驚呆了。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他們要生活一年的居室。
兩個大人是一對夫妻,男士叫李越譜,女士叫沈佛音。小女孩是他們的寶貝女兒李豔。
李越譜是國內一所知名大學的教授。那所大學與米蘭大學簽訂了一份學術交流合約。約定各自選派高級教授到對方學校開展為期一年的教學活動。由於李越譜的研究方向是歐洲古代文物生產工藝流變史,又精通意大利文。學校便選定他作為第一任學術交流骨幹遠赴米蘭。考慮到時間較長,女兒李豔還小。李越譜在征得校方的首肯後,便動員妻子沈佛音、女兒一齊到米蘭。
米蘭大學位於意大利西北部,是全意最大的綜合性高等學府。而且,米蘭曆史悠久,建城市可追溯到3600多年以前,還是國際時裝設計中心。沈佛音對米蘭也甚為向往,便辭掉工作,帶上女兒,與李越譜一同來到這裏。
李越譜和妻子打開行禮。將裏麵的衣物、日常用具放進衣櫃、洗漱間,便牽著女兒的手走出居室,循著校園的路標,來到大學門外的馬路上,招了一輛的士,來到米蘭著名的paper-moon餐廳。
服務生看他們是亞洲人,給他們推薦了一下菜單。
李越譜給給女兒點了一份麵包粉烤牛肉片,給妻子點了一份米蘭特色燴飯,給自己點了一份炸乳牛排。三人吃著可口的米蘭美食。欣賞著窗外白雪覆蓋、充滿哥特風情的古典街景,聽著深沉高雅的意大利歌劇,喝幾口味醇汁甜的本地葡萄酒,一下就喜歡上了這座童話般的城市。
在隨之而來的工作中。李越譜用出色的教學成績贏得了米蘭大學教育委員會的高度讚揚,也贏得了學生們的尊敬與愛戴。為了擴大交流成果,米蘭校方在征得李越譜的同意後。向李越譜歸屬的中國大學申請讓李越譜長期留教米蘭。考慮到李越譜的研究課題在國內還是一項空白,需要李越譜長期在歐洲實地開展調研工作。中國校方很快便同意了米蘭大學教委會的申請。李越譜一家人因此長留米蘭,一待就是十五年。直到李豔在這裏讀完大學。
這一年,李豔20歲。
這一年,一切照常運轉,可沈佛音的心裏卻總感到有一股潛在的危險埋伏在自己身邊。這種感覺來自家門口的郵筒。以前,郵筒的鑰匙都由沈佛音掌管,拿報紙、取信件、收快遞,全由她一手操辦,丈夫李越譜從來不過問。可是,從上月開始,李越譜就把鑰匙要過去了,並且嚴肅地警告他不要靠近郵箱,也不要閱讀郵箱裏的任何信件。
夫妻之間本來是應該沒有秘密的。沈佛音跟丈夫開玩笑,你做間諜當特工啊,神秘兮兮的。
李越譜笑笑,沒有回答她。過了幾天,他感覺沈佛音對這件事充滿好奇心,試圖越過那條紅線,便又趁女兒不在的時候,陰沉著臉告訴沈佛音,不能靠近郵筒,更不能閱讀裏麵的信件。
沈佛音確曾想過去看看那個郵筒裏到底裝著什麽古怪的東西,聽李越譜這麽一強調,有點兒被嚇倒了,問李越譜出了什麽事兒?
李越譜緊張地向門口和窗戶上看了看,說,有人盯上了他,他不想讓沈佛音出事,要她照顧好女兒。那感覺好像他隨時都有可能消失似的。
沈佛音問到底出了什麽事兒?
李越譜壓低啜音說:“你別問了。如果我告訴你了,那人不僅會殺了我,還會殺了你。”
沈佛音不解地說,你說的這個人到底是誰?他在恐嚇你嗎?我們可以報警。
李越譜連忙將手按在沈佛音的嘴上,又看看門窗那邊,聲若蚊蠅地說:“天啊,你小點聲。我們不能報警!”
“為什麽不能報警?”沈佛音不得不小點兒聲說話。
“警察都怕他。”李越譜說,“那人簡直就是一個惡魔,殺起人來就像一台冰冷的機器,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一絲人性。他不讓我告訴任何人。”
“可是,到底是什麽事兒?”沈佛音了解自己的丈夫,肯定是出了什麽大事兒,否則他不會這麽慌張,“你告訴我。我不會告訴別人的。你知道,我並不是一個長舌婦。興許,我還能幫助你。”
李越譜囁嚅了一下嘴唇。又將雙唇閉上,腦子裏飛快地轉動了好幾圈。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拉開一條縫。將頭伸出去左右查看了一遍。時值傍晚,烏雲壓在整座城市上空,剛剛灑過水的街道陰冷潮濕,鵝黃色的有軌電車鳴著鈴丁丁當當地駛過,寥落的路人豎著高主販衣領,步履勿勿。
李越譜縮回頭,將門關緊,又將厚厚的窗簾拉上。室內立時暗下來,平添了幾分詭異。
李越譜將沈佛音拉到自己身邊。並膝坐在沙發上,急促而小聲地說出了事件的真相。
原來李越譜這些年除了研究歐洲古代文物生產工藝外,一直留心從中國流入歐洲的古代文物。由於他是中國文物界的知名學者,米蘭有一家拍賣公司——一家經營近兩百年的世界級拍賣公司經常請他從拍品的生產年代、工藝特征、選料上辨識拍品的真假。他發現這其中有很多拍品竟然都標明出自圓明園,而不是標明出讓者的姓名。——按照行業裏不成文的規定,所有的拍品都要標明上一位持有者的姓名,聯係方式,出讓價格,以方便競拍者隨時查閱拍品的真偽。維護拍賣市場的誠信與公平。既然這些東西沒有標明出讓人,就表明它們是拍賣公司自己持有的,更為要命的是這表明這些東西是拍賣公司直接從圓明園裏掠奪而來的。
李越譜查了一下這家公司的資料,發現它成立於1836年。一直經營不善,直到1860年才開始蜚聲藝術品市場,從1860年到如今。它總是有來自圓明園的藝術品投放到拍賣市場,這些來自圓明園的藝術品全都作為拍賣行的自有拍品高價轉讓給受讓方。由於是自有拍品。這家拍賣公司在拍賣時能夠完全操控競拍價格,所以能一直保持領先同行的拍賣成功率。和高得令人咋舌的超級利潤。
由於李越譜任教的米蘭大學是國立大學,具有很強的權威性,如果得到他的推薦,在拍品上掛上他的名字,拍品的標價就可以翻三到五倍。為此,這家拍賣公司索性聘任他為首席拍品論證專家,並請他到藏品基地逐一辨識即將投拍的藝術品,並在藏品簽上寫上他的評語,署上姓名,承諾每拍出一件,就給他5%的分成。
5%的分成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完全可以用億來計算,對每個人都充滿**,同樣也讓李越譜感到興奮。但是,他更感關心的是那些東西是不是都來自中國。
當李越譜進入這家拍賣行的藏品基地大門的那一刹那,他完全被驚呆了,那簡直就是一座再造的地下城,裏麵有被無數個被木板分割成的方格子,每個方格子中都堆滿了來自中國的文物,瓷器,銀器,青銅器,金器,玉器,字畫,大理石雕……一眼望不到邊,直看得人眼花繚亂。
怎麽會有這麽多中國藝術品?他驚愕地詢問拍賣行的隨行人員。
隨行人員說,我們這家拍賣行是一家家族公司,在178年前就成立了,法人是一對家境貧苦的兄弟,由於沒有家底子,沒有自有拍品,公司經營一直不溫不火,後來兄弟兩人聽說可以從中國得到很多便宜的文物,便組織了一支20人的采購隊伍,於1860年乘海輪去到中國北京,正趕上英法軍隊焚毀圓明園。於是,兩人率領這支隊伍在混亂中多次進入圓明園搜羅文物,然後直接運送到天津上海輪運回意大利。
也許是因為李越譜帶米蘭口音的意大利語說得很地道,那位隨行人員沒有注意到他是一位中國人,竟然跟他饒有興致地聊起這個拍賣家族的發家史,還將“搶劫”偷換概念說成“搜羅”。
李越譜一邊聽那位意大利人誇誇其談,一邊渾身顫栗,熱血上湧。
就像每個有良知的中國人一樣,他對來自祖國的東西充滿特殊的感情。當看到一個異國他鄉的地下城裏竟然窩藏著如此多的華夏瑰寶時,他感到萬般震驚,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而後心裏湧起一股透骨虐心的恥辱感,還有一股對強盜行徑的無比憤怒。
他利用夜間的時間,給所有文物列了個清單。——他在地下城裏工作時,身邊始終跟著兩名壯如公牛、腰別手槍的保安人員。不允許他在裏麵拍照,當然也更不能寫筆記。隻能是空手而入。空手而出。他是利用自己的記憶完成這個清單的。清單采用16開紙寫成,厚達20公分。可以編成一本長達800頁的大簿頭。
為了完成拍賣行下達的任務,他在那座地下城裏足足呆了兩個月。他在保安的監視下,給所有的文物都寫下了鑒寶簽,署下了自己的名字。一想到老祖宗的東西經過自己的推薦後會再次被轉讓,不知道流落何方,他心裏湧起強烈的負罪感。這種負罪感終於催生他做出一件傻事。
事情發生在最後一天。當他寫完最後一件藏品的鑒定簽後,他發現有一位保安人員走出地下城上衛生間去了。於是,他向剩下的這名保安人員要了一杯咖啡。當保安轉身走向門口的咖啡桶時。他將一幅尺餘見方的古畫塞進了自己的褲兜。古畫上麵有一位麵目清秀的白衣女子,倚著一方石碑、遠處是月牙般的湖泊。女子明眸皓齒。唇角輕啟,似乎在笑,再仔細一看卻又沒笑,過一會再看她又像在哭,可等你定睛來瞧,她又像在笑,那種表情比蒙娜麗莎的微笑更讓人捉摸不透,更詭異。尤其是那逶迤的湖岸,荒草倒伏。勁風刮樹,再配上密布的陰雲,讓整個畫麵溢出一股陰風,好像來自地府。但是。在湖水中,卻令人意外地遊弋著十數隻野鳥。而且,這種野鳥很獨特。拉丁文名叫baptornis,中文名叫潛水鳥。胸灰背黑,黃喙曲頸。能長時間鑽進水裏捕魚,而且它們遊水時通常都會聚在一起,可這十幾隻卻零零落落地散放在湖麵上,各不相幹,教人十分費解。更讓人費解的是這種鳥隻有說拉丁文語係的地區有,而且隻在白紀出現在地球上,早已絕跡。而這幅古畫上的女子分明是亞洲人種,是一個中國人,這兩者怎麽會出現在同一幅畫上呢?研究古代文物生產工藝的李越譜發現,那些湖麵上的野鳥的畫工技法與畫中女子的不同,顯然是後人添上去的。
這幅畫保存在一幅絹帛上,形製完好,是殷商中晚期的作品,對研究殷商時期人們的生活、著裝習慣、編織工藝、手工業水平具有十分重大的意義,價值連城,為什麽要畫蛇添足地添上這些6500萬年前就已經絕跡的動物呢?難道作畫之人要通過它們告訴後人一個什麽秘密嗎?
李越譜數了數潛水鳥的數量,剛好十四隻,想起中國古代星相天龍座也剛好是十四顆星,再在大腦中將相鄰的兩隻潛水鳥連線,恰好組成一幅天龍騰空起的圖案。他順著天龍的走勢,進一步發現天龍的頭部,也就是連線頂端的方格裏,隱隱的有螢光閃爍,用手指一摸,發現手指上粘了一層細細的銀粉。他驀然明白,作畫的人是在利用天龍圖告訴看畫人這是個方位圖,暗中指示天龍嘴裏有個什麽東西?
李越譜對這幅圖百思不得其解,便決定將這幅圖順手牽羊帶出去,加以研究。這種感覺就像一個喜歡讀書的人到書店裏偷書一樣。而且,李越譜還理直氣壯地認為,這個東西本來就是中國人的,隻不過別人也是用非法手段得到了它,他又用非法手段奪了回來。
李越譜沒有將這幅詭異的古畫帶回家,而是放在了學校辦公室的抽屜裏。它太詭異了,他害怕它給家裏帶來不吉利。
這個女子是誰?
這幅畫的背景在哪裏?
隻有找到這個女子的身世,才能找到這個女子站立的這個地方。李越譜將這幅畫放到自己的得意門生左焰手裏,讓他查一查這個女子的身份,用google地圖找一找相似的地形,都沒有滿意的結果。李越譜還將自己的其他學生也招進自己辦公室共同研究這幅古畫的秘密,也沒有找到絲毫線索。
到第三天深夜,他睡在**,手機突然響起,一絲不祥的感覺掠過他的腦海。他從床頭拿起手機,發現是拍賣行打來的。他忐忑不安地接通電話,是拍賣行的經理,說從監控錄像裏看見他往手裏塞了一件東西。要他馬上歸還。
李越譜知道瞞不過去,便謊稱自己是為了研究這幅古畫才帶在身邊的。次日一早就歸還給公司。
當天晚上,李越譜起身。將中國留學生左焰招進學校辦公室,連夜分析古畫裏麵隱藏的秘密,竟然發現天龍頭部的銀粉竟然是不是銀粉,而是錫粉。古人喜歡用通假字,常以錫代璽字,而龍則代表皇帝,結合起來就帝璽兩個字。在中國,公認的帝璽隻有秦始皇的“傳國玉璽”,那上麵由有李斯書寫的“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字,其中的“天”字正好是與天龍星座的天相同。原來,作畫人是告訴讀畫者那件失蹤了的“千古奇寶”、文物之王藏在這樣一個湖底。
但是,李越譜不甘心將古畫歸還給拍賣公司那幫強盜,便連夜趕製了一幅逼真的膺品,在第二天交給拍賣行,拍賣行也再未追究。
可是,近一個月,總有一個陌生人打電話給李越譜。讓他交出真的古畫,否則就讓他意外死亡。但是,李越譜這件事情又不能報警,因為按照現在的法律。李越譜是偷竊了拍賣公司的財物,肯定要受到拘捕。可是,拍賣公司考慮到他可能向媒體公開他的地下城之秘。使他的生意受損,也不好向警方報警。所以。眼下這個陌生人很可能就是拍賣行請的黑幫。他知道,拍賣行是黑幫的常客。
意大利黑幫。曆史悠久,臭名照著,好萊塢電影《教父》裏的柯裏安家族原形就來自意大利。他們經常讓他們的獵物意外死亡,連警察都找不到任何證據,十分可怕。
但是,李越譜不想放棄這幅古畫,雖然一幅古畫並不算什麽,但是隱藏在它背後的傳國玉璽卻是一件千古奇珍。誰都知道,它是由和氏璧雕琢成的,從秦始皇開始,曆朝皇帝都將它當作正統皇權的象征,有“得璽得天下,失璽失天下”的說法,為了得到它,有的帝王甚至以舉國之兵搶奪它。它的價值不僅僅是金錢數字的多少,而是更象征華夏民族的昌盛。
於是,已經被黑幫周密監視起來的李越譜,通過左焰之手,將古畫寄回到國內一位老朋友那裏保存。為了保護自己的家人,他拿著另一幅膺品獨自去見黑幫頭目。
黑幫頭目知道自己拿到的是膺品後,對李越譜進行了殘酷的人身傷害,不僅用高爾夫球杆將他打得遍體鱗傷,還用剪像剪掉多餘的樹枝那樣將他的大腳趾剪了下來。他們用書信跟他交流,逼他說出真畫的下落,要他交待隱藏在古畫中的秘密,並恐嚇他不能將此事告訴任何人,否則就將他全家從米蘭徹底抹掉。
為了保護家人,李越譜不得不將古畫的秘密告訴給了黑幫頭目,也告知了真畫的去向。
黑幫頭目在知道李越譜再也不能提供更有價值的信息後,就將李越譜殺害了。殺害他的凶手就是那個謊稱當時正在打獵的黑人青年亞裏桑德羅。而那位給李越譜的妻子支付賠償金又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神秘人就是黑幫的頭目。李越譜死後,黑幫選派了精英人馬拿著那幅已經標出天龍方位的膺品,到中國李越譜的老友那裏尋找真畫,同時根據李越譜標出的方位查找相同的地貌,找出千古奇珍傳國玉璽。
為了搶在黑幫的前麵,找到李越譜的老友,沈佛音便派左焰趕回國內,找到李越譜的老友,拿到那幅真畫。但是,幾乎同時,黑幫的殺手也找到了那裏,與左焰撞在一起。左焰為躲避他們的追殺,不得不在沈佛音的安排下,帶著李豔和自己的兒子逃到武陵山中的黃金鎮隱居起來,一麵在此經營古玩店,一麵借機四處查找古畫描述的天龍地貌。為了隱瞞自己的真實目的,同時,也是保護自己的妻兒,他不得不把每次出行撒謊說成是出差去省城淘古董。
但是,三年前出了一件意外,黑幫雇傭了內地兩名警察做內應,找到了左焰在黃金鎮的古玩店,並製造了一起車禍,將正在雪佛蘭轎車中的左焰撞下了百米山崖。
他們雖然沒有找到左焰身上的古畫,卻認為左焰已死,已經沒有人跟他們搶奪傳國玉璽。
李豔流著眼淚、顫栗著聽到這裏。忍不住打斷沈佛音的話,驚恐地問:“左焰真的……?”她想問左焰真的死了嗎。但是她害怕說出那個字。
沈佛音眉頭緊蹙說,我跑到崖下沒有找到他的屍體。由於那一帶經常有野獸出沒,遂懷疑他被野獸拖走了。考慮到女兒的心理承受能力,沈佛音沒有用“他被野獸啃光了”這句話,而是換成了“他被野獸拖走了。”
李豔在心裏拚命祈禱他還活著,但腦海裏卻止不住地冒出愛人的身體被野獸撕咬得血淋淋的畫麵。
“左焰不會死的?”李豔嘴裏憋出這麽一句話,仿佛是在給自己打氣。
望著女兒失魂落魄的樣子,沈佛音感到心裏在滴血。出於當母親的本能,她想讓女兒徹底與左焰斷掉聯係,結束危機重重的日子。她不會告訴李豔真相:左焰被甩出車窗。僥幸逃得一命,卻因為頭部撞在山崖上,造成深度失憶。她重複著讓李豔感到絕望的話:“孩子,忘了左焰吧,他已經是過去了。你應該開始新的生活,不能生活在過去的陰影中。而且,燕燕現在也還小……”
李豔對母親的話充耳不聞,泣不成聲。
過了一會兒,李豔又問母親。“父親去見黑幫時,為什麽不拉住他?”她既為父親獻身國寶的勇氣陡生敬佩,也為父親的行為感到不可理解。
沈佛音囁嚅了一下豎著幾條皺紋的嘴角,痛苦萬分地說:“他怕我們受到牽連。是偷偷去的,根本就沒告訴我。”
李豔的眼淚叭嗒叭嗒墜落在懷中的幼兒臉蛋上。她連忙用手擦掉兒子臉上的淚水,又用手捂著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沈佛音掏出手絹,為女兒擦眼淚。“當時我極力反對你和左焰的婚姻,也是出於這個苦衷。孩子啊。你要理解媽媽啊。當媽媽的也不容易啊。”
李豔接過母親手裏的手絹,懂事地點了點頭,哽咽著說:“嗯,媽,我知道。可是——我相信——左焰不會死的。”
沈佛音仿佛是為了寬慰女兒,說:“其實,左焰這個孩子還真是不錯。我們回國後,為了完成你父親的遺誌,他到你父親的那位老朋友家裏取回了那幅古畫,馬不停蹄地尋找與古畫上的地貌相同的地方。可是,勢力遍布世界各地的黑幫組織也已經將黑手伸入中國大陸,哪裏有那麽容易呢。”
李豔毫不放棄地問:“媽媽,你知道,他現在還活著,是嗎?”
“他的電話都一直處於關機狀態,所以……”沈佛音憂心忡忡地看著極度悲傷的女兒,不想再打擊她,“除非有奇跡出現。”
言及此處,沈佛音感覺自己的話已經說幹了。
李豔複問,那家拍賣公司叫什麽名字?
沈佛音說,孩子啊,這個我不知道,知道也不能說。
李豔又問,意大利黑幫的頭目是誰?
沈佛音說,孩子,我不知道,所以我不能告訴你。而且,我還要提醒你,為了你和小燕燕的安全,你也不能去問別人。
李豔又問,父親國內的那位朋友是誰?
沈佛音抿著雙唇,狠著心腸一言不發,卻也努力地讓自己的表情顯得很放鬆,以保持一種溫和的氣氛。她想讓女兒失控的情緒跟著平靜下來,以免出現什麽岔子。自從丈夫意外離去後,她再也承受不起任何打擊。這才是她跟女兒連續說了這麽多事情的最終目的。
……
李豔還問了不少問題,但她明白不能讓女兒知道得太多,因而對她的問題不是左推右擋,加以勸解,就是顧左右而言它。
當天晚上,李豔回到學校的教師宿舍,給孩子洗了,放到**睡下,拿著蒲扇為他扇風,驅蚊,一邊打開電腦,登陸qq給左焰留言。這些年,她一直保持這個習慣,甚至說是依賴這個習慣。雖然那個熟悉的號碼一直是黑的,從來沒有點亮過,但她卻固執地相信左焰一定可以看到。
過了幾分鍾,電腦屏幕上蹦出一個小窗口,是qq新聞,頭條寫著一行醒目的大字:警方懸賞十萬通緝dza130航班凶犯。自從馬航mh370空難之後,這一段時間的空難報導特別吸引人。李豔點擊該行標題,進入新聞主頁。隨著畫麵的展開,一幅照片跳入她的眼簾。那是一幅半身照,背景模糊,隻能粗略地看出是在一個十字路口,因為地麵上交叉著斑馬線,顯然這是一幅交通視頻錄像的截圖,但照片上的人像還算清楚。
這是個男人,胡子拉茬,神情憔悴。
但是,她認識他。
這個人?天啊——她的瞳孔瞬間放大了好幾倍。她用手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喊出聲來。
這個人,她太熟悉了。三年來,她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他,無時無刻不想親近他。她曾經以為已與他天人永隔,再也沒有機會親近他。可是,現在他卻近在眼前。他輪廓分明的臉上不像往日那麽刮得幹幹淨淨,長滿了硬胡茬;他的眼睛紅紅的,布著血絲,有些浮腫,不像往日那麽神采奕奕,隱隱透出迷茫、疑慮、甚至驚懼;他的顴骨也變高了,下巴也變尖了,肩膀上的鎖骨十分明顯;他穿著一件深藍色體恤衫,整個人顯得又黑又瘦,憔悴無比,顯然是吃了不少苦頭。
李豔怔怔地望著屏幕,心裏揪得緊緊,痛不能已。
她顫抖的手指緩緩伸向屏幕上那張無比熟悉的臉。
當她的指尖觸摸到溫熱的屏幕時,她仿佛摸到了他的體溫,渾身一顫。
她心裏倏地躥出一絲希望——他還活著!她努力穩住心神,咬著嘴唇,用顫抖的手指緩緩滾動鼠標,好像那鼠標滾軸有千斤重似的。
……凶犯左焰……
……非法持槍……
……殺害意大利乘客……
……襲警……
……在逃……
天啊,這到底怎麽回事?
黑幫追殺,警方通緝,他到底做了什麽?他如何經受得住打擊?
李豔感到一陣眩暈,好像掉進了一個深不可測的黑洞中,鼠標,鍵盤,桌麵,牆壁,房頂……眼中的一切都在旋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