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寒涼。

陸子許知著一件單衣,踏著凋敝之景,終於將白神醫需要的東西全都買回來了。

他走進院子,走到屋前才發現有一個男人躺在地上。

不應該說是躺……

更應該是暈。

男人麵朝地麵,陸子許看不到他的容貌。

他下意識地喊人來幫忙。

他本也是熱心快腸的人,在這個非常時期更是想多做一些善事,多為那可憐的丫頭積積福。

直到將男人抬到客房,翻過他的身子,看清他的樣貌時,陸子許終於一拳錘散了桌子,氣得大罵。

白神醫聞聲而來。

陸子許道:“不要救他!讓他死!”

白神醫歎氣,“你真相讓他死又何必給二少爺寫信,讓二少爺請他來?”

“我……”陸子許煩躁地將木椅踹了老遠,泄氣道:“我那是一時行差走錯。”

“人都來了,自然不可見死不救。子許,淩王傷得很重,脖頸這一刀估摸著就在軍營那兒簡單處理了一下。他這樣子像是星夜狂奔而來,或許你不願意聽,但這次淩王來見溪丫頭,的確是豁出了命。”

“他該!他欠小溪的何止是這一條命!?”

“那就等他好了,你再取命,總之不能砸了老夫的招牌。”

陸子許無奈,之後也沒再說不管沈墨塵的話了。

他很矛盾。

他覺得沈墨塵死一百次都不能彌補,但又盼著他醒來,盼著他能救回蘇溪。

所以……

陸子許仰頭灌了大半壇酒,告訴自己:算了,看在小溪的麵子上,我不和沈墨塵一般計較。

當夜,沈墨塵再次從噩夢中驚醒。

他大喊著“蘇蘇”,枕巾不知是被淚水還是汗水浸得透濕。

他鞋都沒穿就衝出了屋子,茫然地像是初生的嬰孩,找不到爹娘。

“喊什麽喊?這裏不是你的王府,周圍都住著普通老百姓。”

驟然出現的聲音讓沈墨塵一愣,他抬腳朝聲源處走去。

借著微弱的月光,他看到了假山旁坐著的陸子許。

他深吸了一口氣,朝著陸子許深深地鞠躬,虔誠又卑微,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子許,謝謝你,謝謝你照顧蘇蘇!”

陸子許有一瞬的怔愣,不過他很快就恢複如常,冷笑道:“你謝我?你憑什麽謝我?噢,不對!你的確應該謝我,隻不過不是謝謝我照顧小溪,而是謝我沒有讓堂堂淩王殿下淪為喪心病狂殺死發妻的劊子手!”

沈墨塵隻是看了陸子許一眼,並未反駁,坐在他身旁,問他:“蘇蘇到底怎麽了?能痊愈嗎?”

“能啊!但是需要有人給她換心,換血。”陸子許胡謅一通。

“我可以嗎?”

“你?你一心想要小溪死!你會願意把你的心和血給她?”

“我願意!”月光下,沈墨塵的眼神堅定、不容置喙。

沈墨塵說:“如果我的心和我的血可以換回從前那個愛笑的蘇蘇,那還是我賺了。”

“你不怕死?”

“如果不是蘇家收留了我,我早死了,這些年的命都是蘇家給的。”

陸子許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煩躁地起身離開了。

須臾,他又折返而來,對沈墨塵說:“不需要你的心和你的血。沈墨塵,你要做的是陪著小溪,讓她重燃活下去的生機。”

“她…不想活了嗎?”

陸子許輕嗤:“拜你所賜,小溪一心求死!”

沈墨塵唇瓣張了張,說不出一個字。

陸子許提醒:“你別想一死了之!沈墨塵,我恨你入骨,但…你我不得不承認,如今能喚醒小溪的人隻有你。所以…你特麽給老子活著,好好生生地活著!”

夜色濃重,遮掩了陸子許發紅的眼角。

在哽咽快要藏不住之前,他倉皇離開。

隻餘下沈墨塵站在寒氣逼人的夜色中,心…比這夜還要冰涼。

還好還好……

蘇蘇遇到的人都是很好的人,不是所有她身邊的人都像他和蘇妍一樣沒有良心……

還好……

還好……

沈墨塵徹夜未眠,守在蘇溪房前。

白神醫起夜好幾次見著他,都無視了他。

因為前半夜白神醫已經惡語相向了,但沈墨塵趕都趕不走,所幸就隨他去了。

雞鳴之時,蘇溪仍舊沒有醒。

白神醫把脈後,麵沉如水。

他將陸子許喊進了屋。

沈墨塵焦急地守在屋外。

這道門檻不是白神醫和陸子許不讓他跨,而是他不敢。

他光是在外麵聽到蘇溪的聲音就已經受不住了……

他怕見到她,他會撐不住。

不知過了多久,白神醫出來,告訴他:“進去吧!”

“我……”

白神醫瞥了他一眼,威脅道:“也許是最後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