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報仇,但絕不原諒。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下輩子不再遇見他。”
整整一天一夜,這句話不斷地在沈墨塵耳邊響起。
趕不走,叫不停。
心裏知道自己罪無可赦是一回事,聽到蘇溪親口說絕不原諒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輾轉反側,久久無法入眠。
脖頸上的那道傷又開始發作,疼得他渾身虛汗直冒。
“啊——”
寂靜黑夜裏的慘叫驚飛了夜棲的鳥,也驚醒了屋裏的人。
沈墨塵飛奔而至。
他坐在蘇溪床邊,按住她胡亂揮動的雙手,輕言道:“沒事了!沒事了!蘇蘇乖!”
然而,他的安慰並未起到任何效果。
蘇溪掙紮地愈發厲害了。
她似乎是夢到了極為可怕的場景,整個人都瑟縮一團,小身板劇烈地顫抖著。
沈墨塵大聲喊:“陸子許,白神醫!”
白神醫提著醫藥箱匆匆而來。
他見狀,立馬拿出銀針,對準了幾個穴位下針。
慢慢地,蘇溪安靜了。
她像個飽經滄桑的老人,躺在**單薄地沒有一絲力量。
她眼角掛著淚,幹裂的唇瓣一開一合,呢喃著:“沈墨塵,你為什麽不愛我?”
沈墨塵腿一軟,若不是陸子許伸手抓住了他,他一定會跌落在地。
他站穩了,但腳步仍是虛浮的。
蘇溪仍在囈語著。
沈墨塵沒有勇氣傾身去聽。
陸子許瞧了他一眼,像是看穿他的逃避,冷哼了一聲,替蘇溪傳話:“小溪在說,‘沈墨塵,你為什麽不要我們的孩子?’”
“她還在說,‘沈墨塵,你為什麽要這樣折磨我?’”
“啊,這次,她在說,‘沈墨塵,你為什麽不肯相信我?’”
沈墨塵一步步後退,一直退到門邊。
他抓著門簷,五指幾乎要陷進去。
聲聲質問,聲聲泣血。
——
沈墨塵,你為什麽不愛我?
沈墨塵,你為什麽不要我們的孩子?
沈墨塵,你為什麽要這樣折磨我?
沈墨塵,你為什麽不肯相信我?
不會報仇,但絕不原諒。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下輩子不再遇見他。
——
五髒六腑已經移了位。
他真恨不得即刻死去,也比這樣清醒地活著來的痛快。
他跪在地上,朝著蘇溪床榻的方向磕頭。
曾經覺得男兒膝下有黃金的他,心甘情願地朝著她跪下了。
他說:“蘇蘇,你別這樣。”
“我愛你,我沒有不要咱們的孩子,我後悔那樣折磨過你,我後悔我沒有多給你一分信任。”
“蘇蘇,我終於知道什麽是淩遲之痛了。”
“我隻求你好好活下去,如果我的死可以讓你放下,我一定做到。”
他磕頭,每說一句話就俯身磕一次頭。
一聲比一聲響亮,每一次都磕地頭破血流。
他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痛,又或者是已經痛到麻木了,那勢頭就像是要把命交代在這裏。
陸子許看不下去了,對著蘇溪說了一聲:“小溪,你再不醒來,沈墨塵就真的要死了。你…舍得嗎?”
奇跡般的……
陸子許話音剛落,蘇溪就緩緩睜開了眼睛。
陸子許觀察她的神情,知曉她現在是清醒著的。
她現在是記得一切的蘇溪,是完整的蘇溪,是舍不得恨又不敢再愛的蘇溪。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就著陸子許的手飲了大半碗藥湯才好轉了一點。
方才夢中的情景還曆曆在目,她嘶吼地太慘,嗓子微微吞咽就覺得痛。
她艱難地開口,問:“子許,你剛才說什麽?”
陸子許指了指門口跪著的那個人,道:“沈墨塵來了,你有什麽話跟他說清楚吧!”
說完這話,陸子許就拉著白神醫一起出門了。
沈墨塵仍舊跪著,抬起猩紅的眼,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看著蘇溪。
蘇溪靠坐在床邊,能清晰地看到男人的臉。
他瘦了,也滄桑了。
她沙啞道:“還沒恭喜淩王殿下終於能將所愛之人扶為正妃了。我身子不好就不能親自登門祝賀了,希望你和王妃…百年好合!”
“我們雖然不是夫妻了,但有些事情我還是想跟你說清楚。淩王殿下,我父親為人至善至誠,他渾身上下有交疊著數不清的新傷和舊傷,全都是為了保衛百姓。他若是那種為了功名不擇手段的人,那從一開始他就不會走武將這條路。
你可以誤會我,欺負我,折辱我,但是…你不能往我父親,往忠勇侯的頭上潑髒水。父親一生戎馬,剛正不阿,為了保下摯友血脈,冒著株連九族的風險。在他心裏,一個你,比我、二哥、阿娘,比整個忠勇侯府的人加起來還要重要!我已經著手去查你滅門一案了,我一定會證明…你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