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宋宅的路上。
宋承業還深陷在剛剛見到李佑賢的衝擊中無法回神。
好幾年沒見, 他完全成長為一個成熟的男人了。
現如今竟是聞家繼承人的秘書了麽?
李佑賢自小就成器,寡言穩重,即使跟著他媽媽,周遭環境一塌糊塗, 他還是長成了幹淨體麵溫文爾雅的模樣。
這時, 再偏頭看一眼爛醉如泥歪在後座的宋裕澤, 宋承業不由地深歎一口氣。
家業如果給裕澤, 早早就要被他敗壞掉。
宋承業把他搖醒,“裕澤,方家那姑娘呢?有人送她回學校嗎?”
宋裕澤不耐地揮開, 大著舌頭, “誰他媽有功夫管她啊。”
“你現在, 馬上給她打個電話。”宋承業往他頭頂扇了一巴掌,“做做樣子也學不會嗎?”
宋裕澤被痛感激得醒了幾分,不滿地提高了音量,“我為什麽要做樣子?不是方家求著我們要結婚嗎?”
宋承業搖頭歎息。
不成器啊。
外界來看, 當然是方家求著宋家, 可方家兩個女兒,大女兒是個啞巴足不出戶,以後所有家業財產肯定落在二女兒方慈頭上, 哄好了方慈,以後那家產豈不都是他的?
這小子真是拎不清。
“別他媽跟我廢話,快打。”宋承業把手機遞到他麵前。
宋裕澤不情不願接過來。
那時, 方慈剛剛吻上聞之宴。
她踮腳太猛, 撞上了他的牙齒。
聞之宴皺眉嘶了聲。
方慈一時有點進退兩難, 氣氛停滯。
他虎口托著她耳下,低眸懶洋洋一笑, “……急什麽?想讓我閉嘴不說了?”
“嗯。”
聞之宴笑意更深,眸光也暗,“剛剛打我耳光讓我閉嘴,現在親我讓我閉嘴,”他指腹撫了撫她臉頰,“……方慈,”在這兒,他停頓一下,聲音淡著,“……你是在訓狗嗎?”
方慈一默,“……你在罵自己。”
聞之宴不甚在意地笑,落在她後腦的指緊了緊,幾乎是將她提著摜著,合到自己臉下。
他聲音低了幾度,道,“狗是會咬人的。”
還沒反應過來,吻已落下。
他真的咬了她的唇。
心跳愈來愈快。
她口袋裏的手機在這時候震動起來。
這麽晚了……大概是曲映秋打來詢問這場局的情況……
方慈推了推聞之宴的肩,喉間模糊發出抗議的聲音。
聞之宴略退後了一點。
她低頭去掏手機,冷不防整個人突然騰空,而後被放到了旁邊的**。
聞之宴手撐著床單懸在她之上,鼻尖磨了一下她鼻尖,說,“接你的。”
來顯是宋裕澤。
他怎麽會打電話來?
方慈點了接通,放在耳邊,“怎麽了?”
“方慈,”宋裕澤聲音還有幾分醉意,“你在哪兒?回宿舍了嗎?”
“……在朋友這兒。”
聞之宴還在搗亂,一下一下的輕吻落在她鼻尖、眼睫。她向他發射警告的眼神,完全沒用。
他還要壓到她另一邊耳旁,低聲,“……宋裕澤?”
太近了。
說話時他的唇能碰觸到她的耳廓,灼熱的呼吸毫無阻礙地進入耳道,方慈細微地抖了下。
她偏過頭來捂他的嘴,接觸到他滾燙的目光,心下一顫,手下滑,卡住他脖子,掌心貼著他喉結以及上方那道紋身。
聞之宴無聲地笑,喉結震動,在她掌心摩.擦。
“……你旁邊有人?”
宋裕澤反應慢半拍。
“……朋友家的狗。”
方慈輕輕呼了口氣,掩飾節奏完全亂掉的心跳。
“哦,”宋裕澤好像也不想多說,“那明天學校見吧。”
他好像是準備掛斷了,又補了句,“就是擔心你的安危,給你打個電話確認一下,沒事兒就好。”
方慈在這時候輕嗯了一聲:聞之宴在她脖子上咬了一下。
電話那頭很明顯頓了幾秒,宋裕澤酒又醒了點,坐直了身體,“……怎麽這個聲音?”
方慈往後蹭著,逃離聞之宴身下,她穩著聲,“狗咬了我一下,我得掛了。”
“行吧。”
宋裕澤大概沒多想,徑直掛斷。
通話一結束,她的手機立刻被聞之宴丟到一旁。
他不多言,扣住她後腰把她拖下來。
她手腕被他扣住,掌心朝上,十指相扣被他摁在枕頭上。
親吻落下。
溫柔的繾綣的,好像是在教她該怎麽接吻。
含.吮廝.磨。
漸有水.聲,夾雜著低.喘。
聞之宴卻毫無預兆地停下了。
他埋頭在她頸邊調整呼吸節奏。
方慈一動不動,與他一樣,試圖從這粘滯的氛圍中脫離。
半晌。
聞之宴低聲開了口,“方慈,”
“……你會不會永遠記得,第一次喝的酒。”
方慈刻意沒有循著他的話去回憶今晚在空包廂裏發生的一切。
她含糊地說,“……不知道。”
聞之宴也沒有非要一個答案,隻低低笑了聲,說——
“我會。”
-
宋裕澤在聞少的場子出言不遜繼而被教訓了兩句的事,很快傳遍了整個圈子。
聞少倨傲散漫,光環和地位都是獨一份兒的,向來無人敢惹。圈裏的大小姐公子哥就不提了,就連在夜店酒吧,那些被帶進來的各懷心思的女孩們,都沒一個敢近前去貼。
幹淨又高貴,跟任何公子哥都不一樣。
由此,圈裏的長輩們,都拿他當教育自家孩子的標杆。
宋裕澤大概是昏了頭了,自斷前程。
這事兒鬧得比想象中要大,曲映秋果然來了電話,一通詢問。
甚至,連大門不出的方念念都知道了。
她給方慈發消息:
「你還好嗎?那天沒波及到你吧?」
「方慈:沒有」
「方慈:那件事,怎麽樣了?」
「方念念:我還沒找到機會。」
這時候方慈在上課,收到這句回複就把手機反扣在桌上,沒再看。
一直到下課,方念念又發了幾條過來:
「阿慈,我有沒有可能搬出來住?」
「我手裏有錢,咱們要不要在你學校附近租個房子,住一起?」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討厭跟我親近,我們可以租個兩居的,我不打擾你。」
方慈心裏緩慢擦過一陣鈍痛。
這麽多年,麵對方念念,她的內心一直在搖擺。
她無法忘記小時候那件事,無法忽略,方念念曾有意要丟掉她。
可對方念念冷漠,於事無補,她的內心不會好過半分,反而會因為方念念被她的態度傷到而再度自我折磨。
她們姐妹之間,一把刀,兩端都是刀刃,無論誰向誰刺,受傷的終歸會是她們兩人。
方慈沒有回複。
被一時湧起的情緒淹沒,她甚至無暇去多想一想,方念念為什麽突然想搬出來住。
-
周三,一整天的課結束,方慈在去圖書館的路上收到了聞之宴的微信。
「聞之宴:你的雅思口語什麽時候練」
「方慈:你什麽時候有空?」
「聞之宴:明後天」
「方慈:那就明天吧」
「方慈:在君度還是舊別墅?」
「聞之宴:舊別墅」
「聞之宴:今天不來圖書館?」
方慈略怔了下,他的用詞有點怪。
「方慈:在路上」
「聞之宴:四樓東北角有空位」
京大總共有三座圖書館,方慈總去的是最老的那座,離宿舍區比較遠,但也因為這樣,特意來這兒的學生比較少,日常都有空位,也比較安靜。
她沒理會聞之宴奇怪的發言,在二樓找了個空位坐下,做完一套閱讀題,手機又震了下。
「聞之宴:還沒到?」
「方慈:?到好久了」
「聞之宴:在哪兒」
「方慈:二樓」
聞之宴沒有再回複,方慈直接開了勿擾,把手機放回包裏。
過了不大會兒,身側掠過一陣陰影。
一閃而過的味道莫名有點熟悉。
方慈抬起臉。
聞之宴出現在她對麵的空位,衛衣兜帽戴在頭上,他手上攤書放電腦,眼睛卻盯著她。
高大的身材,在這安靜的圖書館也非常惹眼。
方慈條件反射左右看一圈,果然有幾個人往這裏投來視線。
她低下頭,掏出手機發消息:
「方慈:你來這兒幹嘛?」
聞之宴慢條斯理地低頭把書攤好,電腦打開,坐下,戴上耳機,這才看她一眼,回消息:
「聞之宴:做功課」
「方慈:……」
「聞之宴:為什麽不去四樓」
「方慈:為什麽要去?」
「聞之宴:看不出我在那兒等你?」
「方慈:沒看懂」
她不再與他纏鬥,收起手機,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電腦上。
她要上一節寫作網課,還要寫完今天的文書作業,法學係學業任務重,必須要專心。
一節網課快上完的時候,對麵的聞之宴起身接了個電話出去了。
不過幾分鍾,他提了幾個紙袋回來,往這一排的桌子中央一放。
看包裝,是附近一家咖啡店的外送。
這一排約摸十幾個座位,稀稀拉拉坐了五六個人,這時候都抬眼瞄他。
聞之宴略抬下巴示意。
那幾個同學都有點懵,什麽意思,請我們大家喝的嗎?
他拿過手機,調出彈幕小程序,打了幾個字,橫過來。
「自己拿」
幾位同學這才確認了,確實是請大家喝咖啡的意思,邊點頭衝他道謝,邊起身挑了自己喜歡的口味。
方慈一直默默看著,坐在座位上沒動。
聞之宴唇角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拿了杯冰美式,套了杯套插了吸管,擱到她手邊。
方慈用電腦登錄的微信給他發消息:
「方慈:你到哪裏都是這個做派?」
「聞之宴:不就是為了買給你」
心緒沒有絲毫浮動是假的。
這點暗戳戳的小心思,倒像極了校園裏偷偷談戀愛的少男少女,為了給喜歡的人送點吃的喝的,一並給附近的同學們都買了。
「方慈:沒想到你這麽純情」
「聞之宴:畢竟處.男」
他說話怎麽總是這麽直接……
方慈麵上一熱,一抬頭,卻見他沒事兒人一樣,目光停在電腦屏幕上,沒什麽表情地敲鍵盤。
她沒忍住,在桌下踹了他一腳。
聞之宴撩起眼睫看她。
明明沒開口,那眼神卻好似包含了很多深意。
方慈別開視線,起身去洗手間。
再回來的時候,遠遠就看到他的身影。
想不看到他也難,他無論在哪裏都很顯眼。
他變換了坐姿,往後深深倚著座椅靠背,一條腿腳踝架在另一條腿膝蓋上,腿上攤著本很大的雜誌,兜帽還扣在頭上,寬闊的肩把衛衣撐得很好看。
遠遠地就能感覺到他身上那股年輕男人的野性和生命力。
走近了,注意到他翻動書頁的骨節修.長的手,衛衣袖子往上捋了點,露出一小節腕骨突出的手腕。
若隱若現的男人的攻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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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方慈一直在圖書館待到閉館時間。
聞之宴也一直在她對麵老老實實坐著。
直到同學們都走得差不多了,圖書館館員來催,她才起身收拾書包,往肩上一挎,也不管他有沒有收拾好,徑直就走。
離開圖書館大樓不遠,手機響了。
來顯自然是跟在她身後不遠處的聞之宴。
方慈略頓了頓,鬼使神差地,直接戴上了耳機。
電話接通,就聽他說,“不等我?”
“枉我陪你半天,就這待遇?”
低低慢慢的磁性嗓音,帶著點兒逗弄。
“你不是說你做功課來的嗎?原來是為了陪我?”
方慈淡淡地反擊回去。
聞之宴低笑了聲,“……那你希望我是來陪你的?還是單純來做功課?”
她心跳漏一拍,默了默,選擇忽略他話裏的意味,回擊道,“……一心二用,兩件事都做不好。”
聞之宴笑意更深,“這點兒嘴上功夫都用來對付我了是嗎。”
他這話完全沒提到宋裕澤,但方慈卻不期然想起了這號人物。
也是,她在宋裕澤麵前,端的是乖巧聽話,忍不住了頂兩句,也會馬上被罵回來。
她也就在聞之宴麵前,肆無忌憚。
麵前不遠處那抹纖細的背影逐漸慢下來。
她今兒還是一身素色,淡咖色的半身長裙拖到腳麵,上麵內搭是件寬鬆的白毛衣,外麵罩著件半身的白色毛呢外套,長發挽成一個髻,很鬆散地用鯊魚夾夾在腦後。
眼望著她,聞之宴也放慢了步調,不由地想起剛剛在圖書館,她在對麵,低著腦袋寫作業,鬢邊的頭發時不時有一縷不聽話的,散下來,拂到她臉頰她鼻尖。
他想給她順到耳後。
就那麽心動著心癢著,在她對麵坐了半天。
“……包太重了?”
他問。
方慈這才察覺到自己陷入思緒,腳步慢了下來,於是加快了幾步,“沒事。”
大概是他身高身材矚目,即使是在這夜裏,兜帽掩著眉眼,偶爾也有路過的人向他投去視線。
視線來來回回,也落在方慈身上。
等周圍的路人漸漸少了,她略頓了頓,“……你以後不要來圖書館了,也不要陪我走這段路,不安全,會被人看到。”
這話沒有馬上得到回答,她不由地停了腳步。
正巧來到兩棟教學樓中間,路燈落下來的光被旁邊一株百年老樹寬闊的樹冠遮擋,顯得有些暗。
無人經過。
手邊停了一排自行車,她手撐著一個後車座,轉過身。
聞之宴單手插兜,往她的方向走來。
幾秒鍾後,他站定到她身前,單手摘了全包式耳機掛在頸間。
一時誰也沒說話。
周圍很靜,隱有樹木的香氣。
半晌。
聞之宴落在身側的那隻手抬起來,捏住她下頜,指腹揉著她唇肉。
他略彎身,在她唇邊低聲道,“……方慈,要不要光明正大跟我接吻。”
心髒猛跳,方慈穩了穩聲線,“宋裕澤呢?他知道怎麽辦?”
聞之宴淡嗤了聲,“就當著他的麵。”
“……因為他怕你?”
“不,”他眸光低垂,凝著她,“我讓他怕你。”
“需要一點時間。”
他的眼眸,如初見那一晚一般,漆黑幽深,明明總是沁著壞勁兒,卻奇異地讓她有種安定感。
「隱在暗中的歸處」。
像個坐在昏暗角落沙發上的掌控者,讓她不由自主地想從目前的泥潭中掙脫,去到他懷裏。
方慈失神般與他對視,輕聲說,“好,我等你。”
“……這會兒不懟我了?”聞之宴帶著點笑意,“這麽相信我?”
方慈還沒來得及開口,唇就被他堵住。
他壓下來,緩慢地吻了好一會兒,才啞著聲低笑說,“這麽軟,這麽會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