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之宴將方慈送回酒店。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房間門口, 方慈本打算直接關門,門板被他抬手抵住,“……親完了不認賬?門兒都不讓進了?”
不是她不想跟他多相處,實在是兩人間的氣氛太……
他今晚若是留下, 恐怕不好收場。
正踟躕間, 隱隱聽到電梯間有笑鬧聲逐漸近了。
像是賽隊的隊友們從燒烤攤回來了。
來不及再多想, 她一把把聞之宴拉進來, 關了門。
隔音太差,隔著一層門板,能清晰地聽到外麵的歡笑聲經過。
聞之宴低笑了聲, “……反應還挺快。”
“偷.情偷出經驗來了是吧?”
方慈看他一眼, 正想開口請他走人, 這時候手機響了。
是宋裕澤。
她接起來,對麵的宋裕澤像是又喝多了,聲調很高很亢奮,“方慈, 下來。”
沒頭沒尾的一句命令。
方慈默了默, 換上乖巧的口吻,“……你在哪兒?”
“你酒店附近,”宋裕澤沉沉勻出一聲鼻息, 像是在努力清醒,“我來看你了。”
他來到滬市之後,先去了酒吧, 玩到半夜覺得無聊了, 這才想起來正事兒, 找到酒店來。
聞之宴這時候攬過方慈後腰把她撈到了懷裏。
她抬目看他,手掌心推著他胸膛, 輕聲地說,“對不起啊宋裕澤,我已經睡下了,明天很早要集合去集訓,”頓一頓,“而且,這個酒店有股味兒,你在附近找個五星級住下吧。”
“是嗎?”宋裕澤大概也無意為了她住到這逼仄的小酒店裏,“……那行,明天我再來找你。”
順利掛斷通話,方慈鬆了口氣。
聞之宴像是覺得好笑,“你什麽時候學了表演課?”
“我演得聽話一點,也就會好過一點。”方慈微微一笑,“就跟肖靈吃了頓飯,我媽甚至都會給我好臉色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當然會權衡利弊。”
聞之宴眸色沉了幾分,像是壓著許多莫名的情緒。
末了,他抬手撫了撫她的頭發,說,“……你的身份.證信息發給我。”
“做什麽?”
“送你個禮物。”指腹在眼下落下輕柔的摩挲,“讓你不用再演乖順。”
方慈想起他說的那句「我讓他怕你」……
什麽禮物會讓宋裕澤怕她?
後背再度被掌心扣住,摁到懷裏。
她聽到他在頭頂說,“再抱一會兒,我得走了。”
那一晚,聞之宴沒有在滬市多停留,直接回京,去了李佑賢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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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訓結束,方慈和宋裕澤一起回了京市。
雖然她還是不多話,但宋裕澤莫名覺得,兩人間的相處好像升溫了。
她不再冷冰冰,幾乎算得上有求必應。
兩人甚至又和肖靈約了聚會。
這次是在西山莊園喝下午茶。
肖靈還特意背了上次方慈送她的那個包,態度殷勤,“阿慈,你什麽時候過生日啊?”
“二月十四號。”
“哇,那正好是情人節誒,這麽意義重大的一天,宋裕澤,你得早做準備了。”
宋裕澤想了想,懶洋洋哼一聲,“出去玩兒唄,搞點煙花秀和無人機表演。”
方慈兩手虛虛攏著咖啡杯,不發一語偏頭看向遠處。
周圍沒有高層建築,目之所及皆是碧藍澄澈的天。
順著話題,宋裕澤和肖靈聊起了以前去過的地方,挪威有個能看極光的滑雪場,加拿大北邊有個能泡溫泉的雪山等等。
好多人間美景,值得打卡。
方慈心中毫無波瀾。
她不自由,再多的美景,於她而言也沒有任何意義。
手邊的手機屏幕在這個時候亮起。
「方念念:阿慈,天氣冷了,你不方便回家的話?我把圍巾寄給你?」
方慈反應一秒,意識到她說的是她親手織的那條圍巾。
那時,被她隨手扔在了地毯上。
方念念後來又回到她的臥室,將那圍巾撿了起來?
心髒似灌了水,滯重地往下沉。
「方慈:不必了,你自己用吧」
這條消息發送成功不到一秒,方念念的回複就來了:
「方念念:阿慈,這周六你有時間嗎?爸媽都要出國,下周二才回。」
「方念念:爸媽周五下午就走,你可不可以周五晚上就來接我?」
按道理講,曲映秋和方鴻出國三天的話,時間很充裕,足夠她逃出來好好玩一場,完全沒必要急著在周五晚上就讓方慈去接。
方慈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勁,略作思忖,
「好,周五下午我把小方叔支開。」
「方念念:好的,我等你(愛你.gif)」
方慈怔怔地看著那個“愛你”表情包出神。
方念念日常足不出戶沒什麽朋友,微信裏為數不多的有來往的,都是在網課上認識的網友。
這些時下流行的表情包,大概是跟網友們互發的吧。
指腹觸到濕意,是杯壁滲出的細密水珠。
那濕意好像順著指紋,泅進血液,蔓延到了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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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學係大二課程很密,方慈每天上課上得頭暈腦脹,下課之後還要和虞向雯一起去圖書館。
兩人每天都是學到閉館時間,再一起回宿舍。
這幾天,在學校裏完全沒碰到過聞之宴。
他在管理學院學戰略管理,今年大三,管理學院和法學院本來就比較遠,碰不上也正常。
微信上聯係也不多。
倒是李佑賢來過幾次,給她送了幾隻包,順帶還送了些極難買到的網紅甜品咖啡。
吃食自然是405宿舍人人有份。
這一晚,李佑賢又是剛來過一趟,回到宿舍,方慈將零食放到長桌上。
虞向雯探頭一看,哇了聲,“你家那位李司機又來送東西啦?”
“吃點嗎?”
虞向雯已經從上鋪爬下來,“我去洗個手。”
呂湉則一幅神秘兮兮的表情,湊到她耳邊小聲說,“不是吧,聞少在追你?”
方慈看她一眼,沒吭聲。
“別這樣嘛,我又不會說出去。”呂湉撞撞她胳膊,“能不能拆出來借我背一會兒?我想拍個照。”
“又要借包?”
虞向雯剛洗完手出來,看到呂湉這幅眼巴巴的模樣就知道她在打什麽主意。
“關你屁事。”
方慈轉頭看一眼。
所有包包都沒拆封,整齊地堆在衣櫃上一層隔間裏。
“不拆了,我要還給他。”
甜品咖啡都是小錢,就當做是朋友間的正常往來,她可以安心接受。
可她和聞之宴怎麽著也算不上是正兒八經的戀愛關係,送包有點越界了。
呂湉很震驚,“你不至於吧?”
方慈沒再說話,拿出手機準備給聞之宴發消息。
打開對話框,他的消息倒是先彈出來了:
「聞之宴:出來一趟,東門」
她披上外套,還順手戴了頂漁夫帽,這才出門。
已經臨近閉寢時間,零零星星的學生行色匆匆往宿舍樓趕,她逆著人潮方向,來到東門。
梧桐樹下停著輛大G。
李佑賢站在車旁,看到她的身影近了,便打開了後車門。
方慈鑽進去,車門剛關上,她就被擁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聞之宴往上掀了掀她的帽簷,笑說,“你現在,越來越熟練了,行頭都專業起來了。”
她幾乎是半躺在他臂彎裏他腿上。
大約是為了隱私,車後座沒開照明,隻能借著駕駛座儀表盤的光亮和車窗外一點路燈的光線,看清他的輪廓。
他戴著頂棒球帽,下頜線流暢鋒利,垂下的眼眸漆黑而專注。
“……我正好有事跟你說,”她勉強穩了穩心神,“不要給我買包了,宿舍放不下,我改天還給你。”
“……不要?”他聲音淡了許多,“不是隨隨便便買的,是我挑選過,覺得你會喜歡的。”
跟他相處了這麽久,方慈已大概能分辨出,他這幅模樣,大概是不高興了。
她這一瞬改了主意,“那就放在舊別墅吧。”
幾個包,再貴不過百萬,對他來說是毛毛雨,想送她就送吧,反正她以後不會帶走,折中的辦法放在舊別墅,兩個人都滿意。
聞之宴凝著她,靜了好一會兒,說,“……不喜歡包嗎?有沒有別的想要的東西?”
“我不缺錢,”方慈道,“想要什麽我會自己買。”
“有沒有用錢買不到的?”他還是淡淡的,“或許我可以給你。”
當然有。
自由。
“你已經在給我了。”說到這兒,方慈忍不住摟住他脖子,低聲,“逃離這場荒唐的聯姻,這是我目前最想要的。”
她的過於主動、她的衝動,都非常明顯,聞之宴能夠立刻辨認出來。
這明明是他們之間難以抗拒的致命吸引力在作祟,可他還是莫名覺得不安,她好像隨時要抽身。
“……這事兒了結之後,你最想幹什麽?”
他放低聲線問。
“可以說嗎?”方慈扭頭往外看一眼,李佑賢站在車邊不遠處,應該聽不見。
她轉回頭,貼到他耳邊,輕聲,“跟你做。”
聞之宴心尖都酥麻了一瞬。
明明表麵上是個那麽清冷寡言的人,可實際上那麽倔那麽要強,被傷害了也是麵無表情,好像從來不會掉眼淚。脊梁骨很硬,好像從來不會為其他人折腰。
可就是這樣的人,會在旁人麵前裝乖巧,對他發脾氣的時候也不會大聲,隻會扇他嘴巴子。放鬆的時候又會有點小女生的可愛。
她多麽矛盾多麽複雜。
每一麵都讓他心癢難.耐。甚至,她對他冷言冷語發脾氣時,他也覺得享受。
他低啞地笑了聲,“……成,我記著了。”
氣氛如此,免不了要吻一陣。
方慈瞥到他腕表表盤上的時間,意識到馬上要閉寢了,於是緊急刹車,“……明天下午我要借一下李佑賢,可以嗎?”
“你們倆不都說好了嗎,談妥了還來問我?”
他輕輕巧巧揭穿她的先斬後奏。
方慈沉默。
聞之宴忍俊不禁似的,捏捏她的臉,“……要回家接你姐姐?”
“嗯。”
“注意安全,早去早回。”他頓了頓,又問,“你父母回來會不會找你麻煩?”
“應該不會,盡量不被發現。”
“有問題就把我搬出來,說我邀請你姐妹倆出來吃飯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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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約定好的周五下午。
小方叔送了曲映秋和方鴻去機場,而後就直接奔赴京大東門,接了方慈的三位室友。
三個人隻知道是在幫方慈把人支開,並不知道內幕,一個個樂顛顛地,拎著行李上了車。
免費體驗一晚新開的樹屋酒店,再泡泡溫泉,美哉。
方慈則和李佑賢一同前往別墅區。
也是上了車,她才發現副駕駛還有一位保鏢隨行。
李佑賢解釋說,聞少怕不安全,帶個保鏢,他也安心點。
很快行到別墅區,遠遠地就能看到方家那棟。
方慈一顆心已經猛跳起來,心下覺得有點怪,按照習慣,每次她回來,方念念必會在門口迎接,今兒怎麽不見人影?
大G在門口停下,方慈解了安全帶下車。
保鏢也從副駕駛下來,跟在她身後,“我幫忙拎包。”
她點頭說了聲謝謝。
這時候傭人們也在側屋休息,主屋靜悄悄的,沒個人氣。
方慈在玄關換鞋的時候,突然聽到二樓傳來一聲淒厲的叫聲。
那甚至不像是人類會發出來的聲音。
像是被撕破喉嚨發出的呐喊。
她一秒鍾都沒有想,拔腿就往樓上衝。
那一定是方念念的聲音。
拖鞋沒穿好,她在樓梯上摔倒了兩次,最後直接甩飛拖鞋,往樓上奔。
方念念的臥室門緊閉著,裏麵傳來含糊混亂的動靜。
她著急地擰把手,擰不動,喊了一聲,“姐姐!”
保鏢把她拉開,側身用肩膀猛撞。
沒用,改換踹的,那麽結實的門板,門縫硬生生被保鏢踹劈了。
終於被踹開,兩個人一起衝進去,就見方念念躺在地板上,眼睛大睜著看向天花板,窗戶大開,窗簾翻飛著。
聽到開門聲,她遲鈍地轉過臉來,手臂緩慢地抬起來,朝窗戶指了指。
保鏢先反應過來,人一定是翻窗跳下去了。他立刻轉身往樓下衝。
方慈呆愣了好一會兒,撲過去跪倒在地,把她扶起來,抱進懷裏。
開口聲音都在抖,“怎麽回事?姐姐?”
方念念默默看她,而後先笑了笑,比劃著。
小方叔的兒子,方禹。
總是趁著家裏沒人的時候欺負她,意圖對她不軌。
方慈用自己的袖子抹了抹她涕淚橫流的臉,“別笑了,姐姐,不想笑就別再笑了。”
“我們去做個檢查,好麽。”
方念念搖頭。
「方禹沒有得逞,阿慈,你來得好及時。」
「不要告訴爸媽。」
「我不想小方叔因此而失業。」
「也不想爸爸因此傷心,他那麽信任小方叔。」
方慈還是克製不住抖意,“……我帶你走。”
這次,方念念終於點了點頭。
互相攙扶著站起來,要走的時候,方念念卻腳步一頓,轉身從沙發上拿起那條圍巾,笑著遞到她手裏。
「白色的,很襯你。」
粗針腳的雙螺紋款式。
看起來很暖和。
方慈接過來。
這時候李佑賢上來了,臉色凝重,“人跑了,保鏢已經去追了。”
話說完,他才注意到,方慈那兩條修.長漂亮的腿上,血跡正從裙擺內往下流。
觸目驚心。
方慈順著他目光往下看。
應該是剛剛在樓梯上磕的。
“先去舊別墅吧,聞少正在趕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