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對的。

廖宋確實是這樣的人。

她交了些新朋友,跟老朋友聯係更緊密了,去查了生身父母的資料,了解到他們曾是裴立歸周元艾夫婦的屬下,因為跟著他們做了同樣的選擇,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包括把自己唯一的女兒暫時寄養,因為要跟當時反叛的高層以及更高的那股力量對抗。雖然沒成功,但廖宋去給他們送花的時候轉告了他們,裴家夫婦的兒子已經把這件事解決了,讓他們安心休息。

閑下來還是會痛苦,所以廖宋努力讓自己不要閑下來,每一年,每一個月,每一周,都當作最後一天那樣去過。

許宸都勸她工作不要那麽瘋,廖宋也就是笑笑,一聽而過。

她技術出眾,對病人耐心十足,計劃調整也靈活,每次年底調查都是最受歡迎的理療師。許辛茹在新年時拉她回家過年,家族聚餐上碰見許宸,三個人聊起廖宋,知道她瘋狂攢錢是有二十四歲前買個小房子的想法。

許宸想了想,問她:“你有沒有想過,過兩年自己創業?”

廖宋當然沒有,但從這一晚後有了。

一個想法徘徊許久,最後也不知道是不是吸引力法則成了真,她付諸了實踐,拿出了所有小金庫,又去貸了款,但貸款額度不多,最後還差五十萬。廖宋正一籌莫展的時候,許辛茹來找她了,帶著兩張卡,很大爺地扔到**:“一共一百萬,不用找了!”

廖宋沒忍住笑:“喲,許大爺,您這麽闊,還這麽高風亮節!”

許辛茹翻了個白眼:“得了吧,你要是當時不把那狗男人給你的東西全還給他,你十家中心都能開——”

說完許辛茹就頭疼地閉了閉眼睛,她這麽完美一個人,怎麽就長了一張嘴!

廖宋的笑意還掛在嘴角,但已經明顯淡了下來。

許辛茹輕咳了一聲:“那個,不說不吉利的,七比三哈,七是許宸讓我轉交的,三是我的,他不要利息,我可是要利息的!”

廖宋比了個OK手勢:“你三年內的楊枝甘露我包了,當利息。”

許辛茹呸了一聲撲過去:“大姐你要點臉!”

兩個人笑鬧了一陣,許辛茹爬起來去上廁所,準備走人。這是廖宋在城東新租的房子,一百四十平,比原來大了很多,三室一廳。許辛茹懶得開燈,開錯了洗手間門,開成了客臥的。

這間客臥之前一直是反鎖的,許辛茹來了三次,廖宋也沒開過這間的門。

許辛茹本來以為有什麽秘密,能打開的那一刹那嚇了一跳,結果被眼前的場景震撼到了。

——隻是堆著廖宋喜歡的玩偶罷了。不過……有點多,有幾個還沒拆的,大概是今天沒鎖門的原因。

剛放進去。

許辛茹驚歎道:“宋啊你真是童心未泯,還那麽喜歡jelly cat啊,這新品你都收齊了!”

廖宋沒吭聲。許辛茹覺得不對,回頭看了她一眼,突然意識到什麽。

她從來不是有瘋狂收集癖的人,如果非要說有什麽改變,控製變量一下,因為誰……顯而易見。

許辛茹緩緩把門關上,綻放了一個燦爛的微笑:“走錯了,我是要上廁所。”

過半個小時,許辛茹背好包準備去加班,才發現包裏裝著廖宋塞給她的咖啡零嘴,抱著廖宋親了兩口,換完鞋準備關門的時候,廖宋忽然叫住她,語氣柔和而堅定。

“不是什麽不吉利的,以後別這麽說了。想聊就聊,沒什麽的。”

許辛茹一頭霧水,車都忘了打,走到公司門口才想到這話什麽意思。

她今天差點聊到姓裴的,順口說了句——不說不吉利的。

許辛茹服了,狠狠咬著她裝的犛牛肉幹:“廖宋,你遲早栽他手裏你!”

說到底,時間是要靠熬的東西,熬過一些時候,迎來更難的時候,之前的事情反而好辦了。

辦事的資質廖宋就跑了小半年,累積新的客戶群體又花了三年。

廖宋忙起來跟陀螺一樣,完全不受控製,為了跑投資當了半年空中飛人,原來還能保持一百斤上下,真正開始創業這兩年,就沒突破過九十斤。

她不想跟許宸撞型競爭,在定位的時候就避開了,隻做中高檔的位,每年留百分之十的資源給公益客戶,免費上門。

等真正能坐下來,好好跟許辛茹聊天喝茶放鬆,她突然發現已經快二十七了。

許辛茹說哪個哪個四歲病人的小叔子對她有意思,追過她兩個月,廖宋半點兒都回憶不起來。

許辛茹看著步行街人來人往,感慨萬千:“哎,看看現在帥哥靚女一茬一茬的,你也要多去認識人啊,不能每天就家和公司,兩點一線吧!”

廖宋抿了口橙汁,把毛衣挽到小臂,靠在沙發椅裏笑眯眯:“因為我沒有的人運氣好啊,找了個小四歲的弟弟,嘖,帥得嘞,腹肌都長得好,好福氣啊你。”

許辛茹得意洋洋地挑眉:“那是,怎麽樣,要我幫你介紹嗎?我最近算是掉進弟弟窩了。”

廖宋笑著伸手做了個免了的姿勢。

“謝謝啊,我可能無福消受了小許同學,有這個時間你不如幫我多介紹點客戶,我明年業績要是好了,請你去旅遊,住那個海底套房。”

許辛茹聳聳肩,叉了口意麵:“也別說那麽絕對嘛,你是沒試過,你試過就知道弟弟的好了。比海底套房爽多了!哎,對了,你聽那個小莊說了嗎?程風致又升了!你那麽忙,你讓他給你介紹點朋友認識唄,警察配你,正好,大家都不著家。”

廖宋無奈地搖搖頭笑了。

許辛茹咬吸管的時候偷偷觀察了下她,發現廖宋還是沒有半點波動。

裴雲闕那一走,就真的沒再回來過。廖宋第一第二年狀態明顯不對,但許辛茹也沒抓到過她崩潰的時候,想安慰都無處下手。後來知道程風致跟姓裴的來往緊密,許辛茹還偷偷去打聽過,打探出的消息……嗯,前任混太好,對廖宋來說也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

裴雲闕這幾年在國外,不到三年半就MIT畢業了,在那邊工作了一段時間,跟幾個朋友出來單幹。

看程風致的意思,不再背靠裴家的裴雲闕,靠自己還更如魚得水些,在自己的領域裏做產品,完全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同類型的科技新創公司裏沒他這麽猛的,去年a輪的投資拿了一千兩百萬美金。

許辛茹還想努力一把,掙紮了幾秒:“宋宋,你知道他可能快……”

廖宋拆了顆薄荷糖,視線落在指尖糖紙:“我談戀愛了。”

她頓了幾秒,抬頭很淡地笑了笑:“到時候帶給你看看。”

在那一秒,電光火石間,許辛茹發現了問題所在。

她知道她不對在哪了。

廖宋這幾年都是這樣,沒有什麽會讓她非常快樂,也沒有什麽會讓她非常痛苦。她的笑永遠都像浮在海麵的泡沫,風一吹就翻幾個滾。

許辛茹心裏歎了口氣,這一條熱鬧步行街的夜景都索然無味了起來。

“好。改天看看吧。”

怎麽有的傷口不會結痂呢?是血小板工作失誤了?

還是……

廖宋就是想讓它不愈合,永不愈合。

像有人用利器在她心髒上留下傷口,廖宋讓人走了,留下那把匕首,當個寶似的,月華皎潔的時候,拿出來曬一曬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