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的家宴在一周後。
錢語說,上門做客總不能兩手空空,可陸家什麽都不缺,買貴的不見得買到人家心頭好上,買點日常的反而別出心裁,溫寧覺得有道理。
當然貴的也不能少,她給陸老太太挑了個水頭極好的翡翠鐲子,然後再買了個超級大果籃。
畢竟陸家上上下下人口眾多。
錢語和她一左一右扛進陸家老宅。
管家震驚了,她在陸家待了一輩子,第一次見比人還高的果籃當伴手禮,跟開業儀式的花籃結了果似的。
管家暗罵來的人不開眼,淨給她找麻煩,送果籃的小姑娘抹了抹頰邊的汗珠,明眸清澈見底,“阿姨,辛苦你了,水果你要多吃一點啊。”
管家心一下就酥了,麻利招呼人扛過果籃,這是第一次,有客人不把她當下人看。
這小仙女長得美,心地也善良。
送完伴手禮,溫寧舒了大口氣,錢語忽地發狠拽她手臂,“那個大帥比是不是陸彥誠?”
溫寧順著她視線望去。
她和錢語站在陸宅的前院,陸宅是極致考究的中式格局,小橋流水錯落得恰到好處。
陸彥誠穿了身休閑裝,褪去了平日清冷禁欲,此時鬆散地倚在橋邊,指間夾了煙,俊臉氤氳著霧靄,偏著頭和身旁人說話,從發絲到指尖都透著股閑散倨傲感。
溫寧手臂被掐得發疼,“哪個?”兩個人呢那邊。
錢語幾乎要尖叫,跟複讀機一樣:“就是那個大帥比,你近視了嗎?超級大帥比。”
溫寧:“……是他。”旁邊的大長腿棕發男生身材極好臉蛋清雋,可卻被他襯成背景板。
男人抬頭,善於蠱惑人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看了過來。
溫寧長睫顫了顫,躲開視線。
錢語碎碎念,“太他媽帥了,可惜太狗了,不過狗也是最帥的狗。”
溫寧訝異,“你天天在背後講他壞話不知道他長什麽樣?”
錢語理所當然:“我一卑微打工人,怎麽和頂級豪門公子哥搞上,倒是你,怎麽不早發照片給我洗洗眼睛。”
溫寧懵懵臉:“啊?”
“姑奶奶我當經紀人閱人無數,看美男看到性冷淡了都,”錢語口無遮攔:“我去,今天治愈了。”
溫寧飛快捂上她的嘴送她往外走,餘光悄悄瞄了瞧橋的那邊。
視線交錯,陸彥誠笑了笑。
陸之凜在他麵前晃了晃手,“哥,你有沒有在聽?”
陸彥誠回過神,若無其事吐了口煙霧:“你說什麽?”
陸之凜吐槽正上頭,被噎了噎,好一會才重新醞釀好情緒,“我那個後媽手都伸到你麵前了?她居然把她那蠢貨侄女塞到躍景總辦,塞個機靈點的就算個,塞這麽個玩意,挑釁嗎?操,家裏被她搞得烏煙瘴氣,還舞到我那小公司舞,這就算了,居然舞到你麵前。”
陸彥誠眉眼彎下,敷衍答:“嗯。”
陸之凜眯眸,總覺得不對勁,他哥居然自個笑了,笑得還投入挺騷氣。
但他不敢說,他堂哥可是陸家閻王,從小到大無人敢惹。
陸之凜硬著頭皮談事:“也怪我家那糟心老頭,本身就是個禍害,還招來秦舒曼這個禍害,招來就算了,他自己命不夠硬癱了,留給子孫添亂。哥,這女人心思太多不能留了,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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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備好,秦舒曼作為當家太太,招呼大家去飯廳。
角落的小姑娘們聊得護膚美容正開心,聽到她催,十分不耐煩地挪身,中間有張麵孔陌生又亮眼。
秦舒曼提高音量,拿出當家的架子,“陸家家宴從來不帶外人,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上桌,誰帶來的人馬上帶走,我不追究。”就連她最寵愛的侄女都不能上家宴的飯桌。
客廳突然安靜。
溫.阿貓阿狗.寧有點委屈:“?”
管家吃人水果嘴軟,賠笑著嗆回去,“三太太,溫寧小姐是老太太邀請的貴客,您不用管了。”
秦舒曼傲慢地睥睨溫寧,“管不管我先去問老太太,家宴可不能含糊。”
嘴上這麽說,強撐著麵子,她心裏卻已經有答案了。家宴多了個人居然不經過她,她心底的忐忑被放大。
老太太在佛堂,每次遠行之後,老太太都會頌佛念經三天。
秦舒曼不信這些,可青燈古佛下,氣氛頗為莊重,她沒敢過多打擾,溫聲細語請老太太用膳。
老太太不著急,她逮著機會表孝心:“媽,你得注意身體,您說您,年紀大了還逞強,公益的事就讓底下的人去幹,咱出錢就行,可您還跑得比誰都勤快,跑那麽偏遠的地方事事躬親,有個三長兩短……”
老太太撚佛珠的動作頓了頓,突然睜開眼,“讓你失望了,老太太我身體好著呢。”
秦舒曼嚇得後退一步,訕訕回,“我是擔心萬一。”
老太太冷冷道:“我為我最放不下的孫子贖罪,與你無關,你隻要閉上嘴管好家。”
秦舒曼應了“是”,憋著一肚子悶氣回到飯廳,正好看到溫寧猶猶豫豫坐到陸彥誠邊上。
她突然找到一個釋放口,“溫小姐是吧,這不是你該坐的位置,陸家有陸家的規矩,家人沒教你基本的禮數嗎?”
溫寧本來不想坐這,在場的她都不熟悉,陸家大小姐們的學習工作日常她插不上嘴,一直商業吹捧挺累人的,所以才坐過來。
她回頭,看到秦舒曼妝容精致的臉掛著扭曲的笑,心裏有點煩,脫口而出,“阿姨,你是刺蝟嗎?”
秦舒曼瞳孔地震,她才三十五歲。
阿——姨。
沒等她消化完,溫寧碎碎念,“怎麽每句話都帶刺。”
秦舒曼穩住表情,不屑地揚起嘴角,“溫小姐家父家母做什麽職業?教出的品種真讓我感慨世間物種多樣化。”
換句掉身份的話,你是什麽東西。你們溫家就算是容城的首富,對海城的上流圈子來說,不過是鄉下人而已。
溫寧杏眸明澈,“我是品種是人類,作為一個人,我不跟動物計較了。”
陸家優雅高貴的少爺小姐們驚呆了:“……”
有人沒忍住笑,隨即,哄笑爆發。
溫寧說到做到,剛要起身,有人拉她,“坐好。”
溫寧非常禮貌又為難地看向刺蝟阿姨。
秦舒曼板著臉,語氣卻緩和不少,“小彥,家宴是有規矩的,別對老祖宗不敬。”
陸彥誠不以為然,“她坐這裏,就是規矩。”
氣氛重新凝固。
秦舒曼平時不敢和小閻王剛,可這會顏麵丟得不能再丟,拿出長輩的氣場,“哪來這門子規矩?”
“我剛定的,”陸彥誠漫不經心賞她一眼,“有問題?”
“……”
陸家家宴的規矩的確多,又是祭拜祖宗又是問候長輩,即便到吃飯環節,也不輕鬆。
飯桌上,小姐少爺們長幼有序地匯報學習工作近況,好在溫寧不是陸家人,餓久了這會兩耳放空,一門心思幹飯。
老太太聽乏了,目光掃了一圈,“小寧,上次送你的旗袍不喜歡?”
突然被cue到,溫寧筷子頓了頓,然後非常流利地說出編了一周的借口,“陸奶奶,我喜歡的,我家狗子也特別喜歡,一個沒注意被它撕壞了。”
陸彥誠:“……”
有人忍俊不禁,“這麽凶啊,看不出來,小寧你一軟軟的小姑娘,養的狗子居然是霸道小狼狗。”
“我朋友開寵物學校的,小寧,你要不賣給寵物學校算了,回頭買個乖的小奶狗。”
溫寧心虛地瞄了瞄身旁,感覺在踩著鋼絲過橋。
陸彥誠看不出表情,優雅從容地用餐。
沒一會,剛剛還在討論收購案的商務飯桌,開始家長裏短討伐她家皮狗子。
陸老太太也加入話題,最後達成共識,“小寧,寵物咬人可不行,你把小狼狗給陸姑姑,送寵物學校去。”
溫寧慌了,視線不由自主飄到旁邊人形小狼狗身上。
陸彥誠淡定地啜了口茶。
依舊沒什麽表情,似乎生氣了。
溫寧忐忑垂眸,不過回頭想了想,她也隻是潤色了一遍事實,誰讓他事實上就那麽狗。
居然好意思生氣。
想到著,她一點心理負擔都沒了,準備出了陸家門就去買條凶巴巴的狗子做替身,剛要答應——
“老太太,你們過分了,人家小姑娘不舍得送,沒看出來?”
男人聲,清冷好聽,調調閑散慵懶。
溫寧摒著氣回頭。
當事狗嘴裏說出來不想送人,有種說不出怪異感。
她覺得有必要澄清一下,稍稍挪過去,壓低聲音,“彥誠哥哥,不是說你啊,別生氣。”
說完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還有,沒關係的,我舍得送人的。”
陸彥誠眼簾微抬,“是嗎?
溫寧臉不紅心不跳毫不猶豫點點頭。
陸彥誠笑,配合她壓低音量,“你不是說,哥哥就算是狗,也是最帥的狗嗎。這就要送人了?”
溫寧心咚的一下喧囂起來,有點委屈地說,“不是我,是錢語說的。”那些有的沒的,看樣子他聽到了。
陸老太太淩厲的目光掃過來,“既然這樣,小寧,你的狗暫時留著吧。”
溫寧回過神,也沒心思細聽老太太的話,發覺一圈探究的目光全聚焦到自己身上,臉漸漸紅成火燒雲。
莫名有種當眾悄悄調情的羞恥感,悄然湧上頭,差點把她燒沒了。
中途她去找洗手間,傭人恰好在打掃,把她帶到最近的房間。
她洗好手要出來,外麵腳步聲慌張,緊接著哢嗒一聲,房間大門被關起來。
“姑姑,求求你了,我不想隨便嫁人,你最後幫我一次。”
“你沒有孩子,陸家根本不把你當家人,哪天有了少奶奶,你連當家太太位置都不保。”
很刁蠻任性的聲音,溫寧覺得有點熟,悄悄拉開門縫。
落跑公主秦采文。
秦舒曼被戳中痛處,遲疑道,“你要怎麽做?”
“我給彥誠哥的晚飯下過東西了,你想辦法讓他身邊沒人,等我們生米煮成熟飯你從外麵帶人衝進來。”
溫寧暗暗嘩了一聲:“……”
無論哪個領域,物理攻擊始終是鬥爭的終極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