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陸家出來,已經是黃昏,天陰陰的,似乎要下雨。

溫寧站在門口,剛打開叫車軟件,就聽到一聲舒坦的貓叫。

“啊嗚呀喵。”

循聲望去,肥成大圓球的橘貓躺在陸家前院的小亭子裏,背上搭了隻修長白皙的手,那手有一把沒一把地,很恣意地抓著光亮順滑的貓背。

順著漂亮的手往上看,溫寧眼神定住,握著手機的手緊緊攥了攥。

陸彥誠一手搭在椅背上,姿態閑散又舒展,坐在貓的一旁。

地燈微黃的光芒像花瓣一樣發散開,綴了星星點點在一人一貓身上。

男人微微低著頭,視線專注而柔和,深色的眸底有亮光在跳躍,宛若靜謐的蒼穹嵌了無數星星。

溫寧記得老太太老說,他不喜歡小動物,特別沒愛心。

而眼前的他,眼神沒了待人的清冷倨傲,沒了逗她玩時的輕佻,有的隻是溫寧從未在他這看到過的,純粹而無盡的溫柔。

溫寧默默走開,砰一下踢到門檻:“……”

那隻橘色大毛球受了驚,高冷地抬了抬眼簾,旋即雀躍起來,甩開男人漂亮的手,拖著笨拙的身體朝她奔過來。

大毛球似乎年齡大了,跑起來也是慢騰騰的老年步伐,吃力地挪到溫寧腳邊,用毛茸茸的腦袋拱了拱,然後回頭衝陸彥誠欣喜得意地喵。

陸彥誠不悅地伸手,“小白眼貓,回來。”

大毛球傲嬌地把屁屁對他,拱溫寧拱得更起勁,溫寧隻好半蹲下來,揉了揉毛腦袋。

遠遠有人扯著嗓子喊。

“小肉包,小肉包——”

管家阿姨打著傘,遠遠看到溫寧,鬆了一口氣,抱起大毛球心疼地揉了揉,“寶貝,沒淋到雨吧,嚇死阿姨咯。”

溫寧商業性吹捧一下,“貓貓被養得好肥啊,真可愛。”

阿姨讚成:“能不肥嗎,少爺心尖上的貓,全家人寵著,不是阿姨說,溫小姐,你們娛樂圈的大明星都沒我們小肉包矜貴呢。”

溫寧:“……”

“不過說來也怪,我們家小肉包可是陸家的女皇殿下,高冷著呢,家裏人她都嫌棄,你一個生人,她居然主動讓你抱。”

溫寧摸摸女皇殿下的頭,“小肉包這個名字一點都不高冷,怎麽不改個名啊,叫瑪麗一世,或者伊麗莎白一世什麽的。”

“那可不行,名字是主人起的,要改也是主人改,”管家臉色微變,“咱小肉包隻能頂著這名將就過這輩子咯。”

“你胡說八道什麽。”

旁邊安靜的男人突然出聲,嗓音清冷微慍,如眼前冰涼天氣,細雨淅瀝,冷不丁響起讓人畏懼的雷鳴。

管家嚇得連忙鞠躬,“少,少爺,對不起,我嘴賤,我去反省。”

管家幾乎是抱著貓逃竄離開。

雨越下越大,從屋簷一滴滴灑下。

陸彥誠淡淡說:“走吧。”

溫寧見他臉臭臭的,剛想找個理由去錢語那住一晚,他接了個電話,接完對她說,“我要去見個朋友。”

溫寧腦子轉得飛快,“哥哥,帶我一起去吧。”

這是賣茶藝賺厭惡度的絕佳機會。

摳腳這段時間,溫寧可沒少研究。私下作一點茶一點,男人心情好估計就當情趣了,賣弄茶藝還得搞到台麵上。

總之,就是要找好觀眾。

有秦采文活生生的例子在前,溫寧可不敢在陸家搞事,省得殺敵八百,自損一萬。

公司她也去過了,收益甚微到她已經放棄這條路。

眼前突然峰回路轉,多了一條路。

陸彥誠沒立即答應。

溫寧又說,“哥哥,我還沒見過你朋友呢,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夠好見不得人呀。”

說完她故意局促不安地低頭,開始用心營業。

陸彥誠眉頭微抬,“……很想去?”

溫寧眼睛放大,純良地點點頭。

-

半小時後,溫寧隨著他找到朋友——在一家高檔的會員製網球俱樂部的豪華私人休息室。

他的朋友溫寧認識,準確來說是他朋友全國人民都認識,最年輕的金融大鱷沈灼。

十來歲的時候,沈灼進過國家隊,拿過遊泳世界冠軍,傳說中頭腦和身材分不出那個更性感的男人。

那時溫寧還是小學生,我國水上項目全麵崛起,而盤靚條順的沈灼則是無數中小學女生的“哥哥”。

溫寧主動打招呼,乖巧頷首,“哥哥好。”

沈灼一身清爽的運動裝,五官骨相很耐看,身材惹眼,舉手投足從容不迫。

他看了眼溫寧,似乎不太意外,又瞥向陸彥誠,眉眼淡淡答,“你好,溫寧?”

“是,”對方認識自己,溫寧倒是意外,脫口而出,“我們是第一次見嗎?”

她開始絞盡腦汁想,是不是失憶前見過呢,那她剛才死活來要,茶裏茶氣想認識他朋友,陸彥誠不覺得奇怪嗎。

失憶的事,溫寧也不是非要瞞著,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和他說。

沈灼眉梢多了幾分揶揄,看著陸彥誠答:“算第一次見。”

他太了解陸彥誠的雷點,尤其陸某人這會完全外放,把不爽清清楚楚寫在臉上。

溫寧沒覺察,聽著沈灼的回答悄然鬆了口氣,全然不知她這兩句話到兩男人那,成了拙劣的搭訕。

“溫寧,過來。”

溫寧心一緊,回過頭,看到陸彥誠臭臭的臉。

臉好看還是極其好看,進俱樂部大門到進休息室這一路,溫寧看到不少超短裙的女生在偷拍他,但這會臭也是真臭。

他第一次喊溫寧全名。

溫寧懵了,慢吞吞挪過去。

她還沒營業呢。

陸彥誠玩味地挑了挑眉,“你有幾個哥哥?”

他嗓音帶笑,卻讓人聽得心尖微顫。

溫寧愣了一下,秒懂,輕輕抿唇,盡量慫得可愛些,“一個。”

男人的占有欲有時候也挺幼稚的,連稱呼都要爭個唯一。

“你又不介紹,不叫他哥哥叫什麽呀,我不是想表現得禮貌點乖巧點,讓彥誠哥哥在朋友麵前有麵子點嗎?”

“不然哥哥下次不願帶我出來玩了。”

溫寧快把自己惡心死了,餘光時不時瞄男人臉色。

絕對不能直接泡他朋友,這等於公然抽他臉,溫寧才不想步秦采文的後塵。

她要茶得稍微高端一點,每次傷害性低一點,讓他隱隱覺得惡心麻煩,跟吃了蒼蠅一樣,但又不到想當場手刃了她的地步。

多喂他幾次蒼蠅,他就主動把她扔了。

陸彥誠不說話,看看她漂亮的小紅唇還能吧嗒吧嗒出什麽。

溫寧攤手,無可奈何歎口氣,“既然彥誠哥哥不喜歡,我喊他叔叔。”

陸彥誠眼神征了一下,似乎嘀咕了句“小白眼狼”,然後對她說,“哥哥對你不夠好?”

溫寧問號臉,但馬上擺出一張甜美無辜的笑臉,“哥哥對我很好呀。”

陸彥誠嗬了下,嘴邊掛了抹冷豔的笑,“哥哥對你很好,你為什麽幫剛認識的陌生人欺負哥哥。”

溫寧眨眨眼,無比茫然。

這她就不懂了。

她拐彎抹角吹捧了陸彥誠一波,暗戳戳說沈灼顯老他顯年輕,吹得挺高級的,一點都不浮於表麵。

既然她都一頓猛炒作了還哄不好,幹脆拿出祭出她手裏的頂級茶藝,直接結束算了。

溫寧深呼吸,努力克服羞恥感,然後,吸了吸鼻子,嚶嚶嗚嗚出聲,“我惹哥哥生氣了。”

陸彥誠好整以暇看著她。

溫寧拚命皺眉眨眼,努力擠眼淚。

撩了男人的朋友,反過來裝天真哭得梨花帶雨求原諒,稍微有點防茶意識的正常男人,都會被惡心到。

這次她胸有成竹。

沒人說話,耳畔充斥著休息室外縹緲的擊球聲,還有自己抽抽搭搭的聲音。

陸彥誠神情僵住,不知道怎麽她了,莫名就發展到這步。

訝然之餘,他又覺得新奇,溫寧從沒在他麵前哭過,除了偶爾某些極其特定的場合。

而他也在這一刻,真切地體會到,他似乎也從沒真正走進過她的世界。

她低著頭,長睫沾滿淚,肩膀一顫一顫,哭著哭著抬頭,控訴地看他一眼,水光從通紅的眸子彌漫而出,一滴滴地劃過姣好的臉龐。

陸彥誠彎腰平視她,“別哭了。”

“你想喊他叔叔,”他笑了下,咬著咬後槽牙,“也行。”

溫寧哭聲刹那止住。

怎麽回事,她已經那麽努力了,怎麽和想象中不一樣。

他不是鑒茶專家嗎?

溫寧不受控地抽搭兩下,剛剛太投入感覺有點刹不住車,眼淚跟開了龍頭一樣,控製不住往外湧。

她隻能繼續加一把火,“哥哥,我不是故意在你朋友麵前哭讓你難堪的,你不要生氣。”

陸彥誠滯了片刻,給她遞了紙巾,“……”

沈灼本來戴著耳機,被這動靜震驚到,“陸彥誠,你是不是人。”

溫寧一邊擦,一邊抽搭,過了好一會,才慢慢平靜下來。

好丟臉,哭得跟小孩一樣,而且哭得那麽慘了,結果還一無所獲。

她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等她徹底平靜下來,她已經坐在壁球室的休息椅上,在腦裏複盤剛剛的營業。

明明沒有出錯呀,她百思不得其解。

想不通她幹脆不想了,打算待會再加加火力,托著腮認真當觀眾。

沈灼把球拍回牆上,回頭若有所思看著溫寧,壓低音量,“她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受。”

陸彥誠接球,球從牆彈回來,穿過兩人中間,撞破後麵的球網,重重撞到門上。

他爆了句粗口,“沒完了是不是,少他媽占我便宜。”

沈灼眉梢微抬,調侃地看他一眼,“你知道我沒那個意思。”

陸彥誠皺了下眉,沒再說話。

沈灼重新發球,眼神諱莫如深,“我們出生就認識,你知道我這話什麽意思。”

陸彥誠眼睫動了動:“你知道答案。”

兩人默契地就此打住這個話題。

過了會,中場休息,溫寧看好時機,很體貼地打開瓶蓋,笑靨淺淺走過去,然後,和陸彥誠擦肩而過,把水遞給沈灼。

“沈灼哥,喝水。”

她話音剛落,空氣陡然一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