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的雨,細密而綿長。喜歡它的覺得如溫柔的撫摸,深情且曼妙,厭惡它的似乎認為它是大地的淚水,悲切並悠長。

山河在清明後的細雨中回到了閩北,妹妹的依戀讓他把都市的繁華富麗都拋之腦後,靜靜的享受小縣城的安靜與祥和。

山河聽從了韓涵的建議,開始了艱苦的《資治通鑒》閱讀史,全篇的文言文讓山河極其不適,往往讀一頁就得兩三天,需要不停的思考和查閱。

所有的成功都不是憑空而來的,往世的回憶並不能給山河帶來精湛的技藝和厚重的底蘊。

既然選擇並踏上了這條路,山河必須義無反顧的向前走。把這拗口的古文作為山峰,山河在努力的向上爬。

餘正衝看到了山河的努力,了解到山河學文言文的很吃力,便找到了文化館的老館長。

老館長二十年代出生,私塾啟蒙,十五歲才接受現代教育。他的文言文功底深厚,做山河的古文老師最為合適。

餘正衝把山河學習文言文的事宜向老館長請求,老館長欣然同意。

於是,山河拜老館長為古文老師,每周末早晨,下午各兩堂課。

得拜良師使得山河迅速提高了閱讀質量和速度。兩個月後,山河已經能比較自如的閱讀古文書籍。

這時,他才發現老館長的書房裏藏著一個古文的寶庫。

《古文觀止》《菜根譚》《浮生六記》等等,山河沉入了書的海洋。

時光如梭。

學期的末端來了,這時初三1班進入了緊張的中考最後時期。

最為痛苦的是那些成績不上不下的學生,可悲的是山河他們五個死黨全部在內。

“我都兩個月沒去遊戲廳了,中考怎麽還不來啊!”李曉輝仰天長呼。

周大姑娘正輔導著袁大頭和馮景亮數學習題,山河則捧著《古文觀止》悠閑的看著。

“山河,你是真舒服啊!看看我們,卷子做的快成狗了。”袁大頭幽怨的說道。

山河撇了他一眼,“要不然你來看我這本書,我去寫試卷?”

“當我沒說。”

老馮抬起頭來看了看,“丘大仙,你下學期去魔都上高中,高中還不是要考試啊,你現在整天看天書,高中怎麽辦?”

“走一步,看一步唄,反正要我現在像你們一樣,那辦不到!”山河回答道。

“行了,不在這裏刺激你們了,我回家,你們繼續!”

今天對於吳誌偉來說是個好日子,他的小說最後定稿了。他帶著厚厚的書稿,向著餘正衝家中走去。

回家途中,山河遇見了吳誌偉,“小吳叔叔,這麽高興,稿改完了!”山河問道。

吳誌偉舉了舉拳頭,“終於完成了,我的第一部長篇!不管能不能發表出版,我的願望總算完成了。”

“恭喜您,等會兒我去師公家裏一睹為快。”山河為吳誌偉高興,他這部書寫了將近兩年了,修改的異常艱辛。

半小時後,山河走進師公的院子,看見吳誌偉與餘正衝交談甚歡,山河上前為兩人倒水泡茶。

“小河快來,你小吳叔叔正在訴苦,給他說說當初你是怎麽過來的,哈哈……”餘正衝大笑道。

山河為二人續上茶水,“《少年的我們》改第三稿時,糾結的我覺都睡不好,寫書是一種享受,改書真是一種酷刑。”

山河倒了杯水,喝了口繼續說道:“後來曲姨電話裏讓我放幾天,用旁觀者的情緒來審視。趙主編也說了,在不停的懷疑和否定中,作者才能進步,內容才會豐滿。”

吳誌偉理解認同道:“說的好啊,這次,我也感覺到了自己的進步,仿佛脫去厚厚一層皮囊。”

山河再次為兩人續上茶水,“小吳叔叔,我一直很好奇你怎麽會寫一個遠在幾千裏外的故事,能說說嗎?”

山河的疑問讓吳誌偉沉默良久,神情忽然變得迷茫悠長起來,無意識的端起茶杯,滾燙的茶水讓他忽然清醒,“已經過了快十年了,那時我還剛工作不久,一個極為偶然的意外,讓我在天山腳下的牧場與牧民生活了近一年的時間。”

吳誌偉停下來想了想,“這一年裏,我經曆了不忿,懷疑,憤怒,孤獨,崩潰等等,也跟著牧民一起放牧,打獵,轉場。甚至在轉場時遇上了暴風雪,牧民死了三人,我喜歡的人也在其中……”

吳誌偉一時沉浸在回憶裏,難以自拔,不停的訴說,不停的悲傷。

“後來,我回來了,但又似乎一直還在那個山上的草場裏騎著馬奔跑!”吳誌偉眼眶通紅的說完他的故事。

三人沉默良久。

餘正衝歎氣道:“有時候現實比書裏更奇幻,更殘酷!小吳,你已經把那裏,把他們都寫成了小說,該釋懷了。”

山河被吳誌偉的述說震驚了,不僅僅是因為他的經曆,還有他口中牧民的生活,邊疆的險惡。

他沒想到這個平時愛開玩笑的鄰家小叔還有這樣一段悲傷的過往。

每個人都是一部書,每段人生都是一個傳奇啊!

山河用了兩天看完了吳誌偉的小說,他無法評價,因為他帶著吳誌偉的往事去閱讀,很容易就被感動震撼。

“師公,小吳叔叔的書往哪投了?”山河向餘正衝問道。

“《花城》。第二稿就投了一次,這次應該能過,不過我感覺他投入的情感太主觀了,節奏有點亂。”餘正衝回答道。

“怎麽不投《收獲》,曲姨還能幫一點。”

餘正衝回答道:“小吳他信心不足,不過我認可他的選擇,有時候天分決定一切!”

餘正衝繼續說道:“小河,有時候人去做事情並不是為了利益或是成功,隻是為了認同和自我需求。你還小,算已經成功了,但不要被成功所迷惑,利益和成功到了最後一無是處,最重要的是找到自己。”

餘正衝的話把山河從近半年的懸浮中拉了下來。

山河在老館長的書房裏靜靜的反思。

幾天後,中考開始了,山河沒有參加。

學校外有些家長在等待陪伴著孩子。

在這個年代,中專和師範還是農村少年的一個選擇。

閩北一中甚至需要強行切取中考前五十名來保證高中的生源。

對於生活在閩北縣這個偏僻的小縣的人們來說,大部分父母對孩子的希望隻是考出去,保證以後有個安穩的工作。

而且中專和師範的學習成本要比上高中便宜的多。

上一世,山河就考進了水利中專。隻是等他從中專畢業時,國家已經不分配工作了,他的學業毫無意義。

幾個死黨報考之前,山河就給出了警告,慶幸的是他們都選擇了高中。

想著再有兩月,他將與這裏的人和事告別,有些人將從他的生活中離開,然後平行向前。

山河有些傷感,莫名的來到學校門口,與家長們等待著考試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