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侯三壽、黃瑞誠、王存根、婁新寶一行走進MGX公司接待室。侯三壽說大家就一起過去見坎貝爾先生,但是德蘭庫克說是雙方負責人的私人會晤,不需要其他人介入。是雙方會晤,不是三方,先請黃瑞誠。侯三壽無可奈何,憤憤地說對方先挑軟柿子捏。

德蘭庫克與黃瑞誠走進辦公室。坎貝爾與黃瑞誠握手留影。德蘭庫克與攝影師退出辦公室。辦公室裏隻剩下坎貝爾、黃瑞誠和翻譯。

黃瑞誠將書軸送給坎貝爾,熱情地介紹道:“坎貝爾先生,這是我送給您的禮物,不成敬意,希望您能笑納。”黃瑞誠在翻譯的幫助下,打開書軸,“這是我們中國著名書法家的作品,‘天下和合’,意思就是天下即全世界都要和睦相處,和諧,和諧萬事興,家和萬事興,天下以和為美。”

坎貝爾湊上前看著說:“噢,謝謝,我非常樂意收下,寫得真好,寫到我心裏去了。我也非常喜歡這樣做。謝謝您,我收下了。”雙方在沙發上落座。

坎貝爾馬上收起了笑容,語氣嚴厲地說:“黃先生,我和我的團隊認真研究了你們的產品,從中得出一個結論,你們公司是靠生產假冒偽劣產品和侵犯知識產權起家的。你所有的產品,都存在剽竊MGX公司專利的嫌疑。我們之間不存在糾紛,隻存在侵權和被侵權的關係。我請你來就是要向你當麵提出抗議,並且嚴正地警告你,停止生產,按起訴書的要求賠償我們的損失。如果你們一意孤行,我們將追加賠償額,直到你們停產、破產為止。我的話說完了。”

黃瑞誠蒙了,過了片刻,說:“坎貝爾先生,我是抱著雙方和解的美好願望來的。但是,從你剛才的話裏,我沒有感受到一絲一毫的和解意願,你的武斷讓我非常寒心。我也想鄭重告訴你,季誠集團是否侵權並不是由你說了算,我相信法庭會做出公正的判決。”說完站起身拎起包準備離開,提包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著。

坎貝爾說:“慢,黃先生,來一趟不容易,我相信你也不願意像現在這樣空手而回。這樣,為了表示我希望和解的誠意,我給你寫一個保證,保證我們今天涉及專利的談話,不作為今後在法庭出示的證據。你看如何?”坎貝爾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份保證書,簽上名,然後遞給了黃瑞誠,胸有成竹地說:“黃先生,我有三種方式供你選擇。第一,你向我交一筆專利費,我立即撤訴,臨時禁令也就自然取消了。第二,MGX公司入股貴公司,讓我們成為一家人。第三種方式也是我們雙方都不願意看到的,法庭上見。如果您接受前麵兩種方式,現在要做的,就是以書麵形式,承認您的產品侵犯了我MGX公司的專利。”

黃瑞誠說:“坎貝爾先生,你不覺得這個要求太霸道了嗎?”坎貝爾說道:“那隻是我們看問題的角度不同。作為侵權者,您覺得太霸道。但作為受害者,我認為很公平。”

侯三壽走到坎貝爾辦公室門口,辦公室的門打開了,黃瑞誠從裏麵走出來。侯三壽連忙用眼神詢問黃瑞誠。黃瑞誠說:“他們在耍我們,根本沒有和解的誠意。”侯三壽點了點頭,說:“放心,看我的。”

侯三壽走了進來。坎貝爾滿臉笑容地迎上前,一邊說“歡迎您,我的朋友”一邊和侯三壽擁抱。侯三壽說:“傑森,您的氣色很好,看來度假是非常好的休息方式,讓您看起來年輕了許多。”

坎貝爾苦笑道:“侯,您是個誠實的人,我是個基督徒,我們有一個**的共同點,那就是以誠相見。其實這段時間我一天假也沒休。聯係不上我,是我不想在你我兩家發生利益衝突的時候,因為我們良好的私人關係,給別人造成徇私的錯覺。希望您能理解。”侯三壽點了點頭,說:“傑森,您的坦誠讓我十分敬佩,我沒有理由不理解您。”

坎貝爾拍了拍侯三壽的臂膀,說:“太好了,看來我的嗓子眼和您的耳朵眼一般粗,不但說話能聽得進去,而且還意氣相通。”侯三壽說:“傑森,我給您帶來了一個禮物,希望您能笑納。”在翻譯的協助下,侯三壽打開了畫軸。隻見畫麵上是“和合二仙”。

侯三壽解釋道:“這兩位活潑可愛、長發披肩的仙童,一位手持荷花,一位手捧寶盒,被稱為‘和合二仙’,寓意‘和(荷)諧合(盒)好’。”

坎貝爾看著畫軸,沉思良久問道:“依您之見,我是手持荷花的仙人,還是懷揣寶盒的仙人?”侯三壽說:“那就要看您了,您是想固守美國市場,還是想開辟中國市場?”

坎貝爾問:“如果我兩者都想要呢?”侯三壽說:“好啊,要麽交換互惠互利;要麽我帶著畫軸回中國。”

坎貝爾說:“侯,我非常欣賞您的務實態度。請坐。比起中國書法,我更喜歡您的中國畫。”侯三壽在沙發上坐下,說:“傑森,中國是個禮儀之邦,講究禮尚往來,我冒昧地問您,您給我準備了什麽禮物?是撤銷臨時禁售令嗎?”

坎貝爾笑道:“侯,您比我想象的還要直接。既然如此,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就目前而言,讓您最頭痛的,就是美國法院的臨時禁售令。您與黃先生不同,您的身家性命都被我們公司封殺在美國,一旦解禁,您就可以非常從容地與我們周旋於侵權官司。說實話,我的勝算沒有您大,因為服飾的專利太虛無縹緲了。此時,我如果讓您付給我500萬美元,撤銷禁售令,您一定會答應。但是,我不想這麽做,這太像訛詐了。我想給你我一份共同的大禮,撤訴永不再戰!讓我們倆成為畫中難舍難分的仙人。”

侯三壽說:“我非常樂意。如果您能馬上請法院撤銷禁售令,作為給遠道而來的朋友的見麵禮,我會更高興。”坎貝爾擺著手說:“對不起,我不能因私廢公,我們還是先談談雙方共同關心的利益吧。”

與坎貝爾的談判破裂,侯三壽與黃瑞誠一同乘飛機回國。黃瑞誠皺著眉頭閉目養神。侯三壽捅了捅他:“說點什麽吧,悶著多難受啊。”黃瑞誠說:“你比我難受,談判破裂對我是打擊,對你是災難。”

侯三壽說:“壞事有時候也會變成好事。否極泰來嘛。”黃瑞誠說:“你就別寬慰我啦,反正我絕不接受MGX公司的條件,跟著你破釜沉舟,和他們抗爭到底。”

侯三壽感歎道:“當初真應該依你,兩家早點合並,現在就可以一心一意共進共退了。”黃瑞誠說:“外敵麵前,我們合並是一家,不合並也是一家。”

實際上,侯三壽在心中已經有了一個非常大膽的決定,他暫時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包括老婆林佳來。回到溫州,侯三壽立刻開始實施他的計劃。

侯三壽秘密來到一個星級酒店,一個人戴上了墨鏡走進去,來到菲爾斯律師住的行政套間,兩人談了一陣子,侯三壽又悄悄離開。

為了保密,侯三壽決定首先得把老婆引開,以免遭到她的反對和阻撓。他給在北京的朋友於生金電話,給於生金銀行卡打10萬塊錢作為酬金。讓林佳來到北京找他,就說考察市場。讓於生金想盡一切辦法把她拖在北京,千萬不能讓她回溫州,還不能讓她起疑心。

晚上,兩口子還在談生意。侯三壽說:“你說說看,高檔服裝未來的發展趨勢是什麽?”林佳來說:“私人訂製。”侯三壽說:“對呀!佳來,你真沒落伍啊!”

林佳來說:“你總是從門縫裏看我,什麽事情也不跟我商量,更不放心讓我去做。”侯三壽偷偷瞄了一眼林佳來,說:“不是……那什麽……你今天要不是說出了‘私人訂製’這四個字,我還真沒想到你能做成這件事。是這樣,我的朋友於生金也是溫州人,他在北京金融街開了一家專做高級服裝訂製的門店。你就去一趟北京,看於生金開的店是次要的,主要是考察整個京城高級服裝訂製的情況,摸準北京有多少家類似的門店,一個月能做多少套訂製服裝,客戶群體有多大,消費金額有多少以及麵料、輔料的來源。這樣我們才能正確決定這個項目上不上,什麽時候上,怎麽上。”

林佳來興奮地說:“我什麽時候去?”侯三壽說:“生意場如同戰場,商機如同戰機,轉瞬即逝。看準了的事情就一刻都不能耽擱,明天一早就走。我已經和於生金聯係好了,他到機場接機。有什麽新情況,我們隨時電話聯係。”

第二天,侯三壽特意送林佳來到機場安檢口說:“老婆辛苦你了。”林佳來說:“我覺得這事兒有些不對勁兒。我以前出差你從不送我,也不說客氣話,今天這是怎麽了?”

侯三壽歎了一口氣,表情嚴肅地說:“這次北京之行,關係到集團日後的發展,在目前的情況下,甚至可以說是我們的救命稻草。你要是考察得不細,了解得不全,就會誤導我們的決策,勢必給集團帶來巨大的損失。”

林佳來這才放心地登機。侯三壽看著騰空的飛機,如釋重負地長吐了一口氣。

奮鈞集團小會議室會議桌上堆放著賬本。侯三壽、婁新寶、林萬山與MGX公司的賴特、財務總監忙著核對奮鈞集團資產。為了保密,侯三壽特意交代,不準放一個人進集團辦公大樓。

這時,黃瑞誠來找侯三壽,卻被擋在了辦公樓門口,黃瑞誠隻好給侯三壽打電話問出了什麽事兒,侯三壽說:“防偷防盜防記者。一天好幾十波,我是不勝其煩,這才對門崗下達了閉門謝客的死命令。。我正在外麵辦事,回頭我找你。”黃瑞誠抬頭看著辦公樓,看了半天才滿臉疑慮地開車走了。

夜晚,侯三壽、江丐輝、婁新寶正與德蘭庫克、賴特、菲爾斯律師、劉律師在星級酒店小會議室進行會談。

德蘭庫克說:“侯先生,關於股權比例的事,沒必要再爭執了,MGX公司與全球任何一家公司合作,都不低於51%控股,這一原則,絕不會因奮鈞集團而改變。”侯三壽問:“股權不能改變,品牌不能保留,管理權、經營權全都是你們的。那麽,什麽是可商量的?在這兩天的時間裏,我方的所有建議你們全都拒絕。我很懷疑你們的誠心,我更擔心今後雙方合作的順利。”

德蘭庫克說:“侯先生,隻要你不再堅持你的條件,我們可以考慮增加收購資金。”侯三壽更正道:“請注意這不是收購,是合資。”

德蘭庫克笑著道:“那是對你們中國公眾的解讀,我們答應配合你。事實上我們花錢購買你的品牌,購買你的管理權、經營權,從中你獲得高額的回報,難道說這不是收購嗎?不是收購,你我之間又何必討價還價呢?”

侯三壽站起身,一邊收拾著桌上的文件,一邊道:“很遺憾,德蘭庫克先生,你們的態度,讓我感覺到,我現在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這讓我很不爽!德蘭庫克先生,請你轉告坎貝爾先生,假如我們奮鈞集團連談判的話語權、建議權都沒有的話,我們的合作談判就到此為止吧。如果你們依然固執己見,那明天我就睡到自然醒。對不起,告辭了。”侯三壽與江丐輝、婁新寶一同走出了會議室。

侯三壽筋疲力盡地走到門口。黃瑞誠正在房門口席地而坐,雙手抱胸,背靠左門框,腳蹬右門框低著頭呼呼大睡。侯三壽被嚇了一跳。

黃瑞誠頭也不抬地說:“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侯三壽說:“我躲了嗎?不做虧心事,還怕你裝神弄鬼來敲門嗎?”

黃瑞誠問:“真沒做虧心事?幹嗎關機?幹嗎不見人影?幹嗎連你集團公司大門口都崗哨林立,壁壘森嚴?”侯三壽踢了踢黃瑞誠,說:“起來,小心嚇著我閨女,一點當公爹的樣兒都沒有。”

兩人走進房間,侯三壽就癱坐在沙發上。黃瑞誠盯著侯三壽問:“小帆沒睡我哪敢在這兒待呀,我等了一個晚上了。嫂子不在家,你這兩天都上哪兒鬼混了?”侯三壽像是在自言自語:“活著不容易呀!你不想惹是生非,可是非會找上門來惹你。你想充好漢,人家卻和你耍無賴。”

黃瑞誠不解地問:“三壽,到底碰到什麽倒黴事兒啦?”侯三壽冷冷地說:“德蘭庫克來了。這小子學乖了,不揀軟柿子捏,專啃硬骨頭了。”

黃瑞誠說:“你說,需要我做什麽?”侯三壽說:“需要你拿根繩子套在我的脖子上,你拽這頭,德蘭庫克拽那頭。”

黃瑞誠生氣地說:“三壽,你說什麽呢,我是這樣的人嗎?我明天就去找這個狗東西,有本事讓他衝我來。”侯三壽說:“我謝謝你了,你就別給我添亂了。你有這份心,能理解我的難處,我就知足了。”

黃瑞誠說:“三壽,這個時候,我們一定要挺住,你需要多少錢?我明天就讓財務把款打給你。你就別瞞我了,你現在的處境,我比誰都清楚,為了不向MGX公司低頭,就必須保證不能停產。”侯三壽歎了一口氣:“理解萬歲。你放心吧,坎貝爾那隻老狐狸想吃的是生猛海鮮,不是死豬肉。”

黃瑞誠急匆匆走進辦公室,尤龍就在電話裏興奮地告訴他,臨時禁售令在一個小時之前撤銷了!黃瑞誠關心地問:“兩家都撤銷了嗎?”尤龍在電話裏說,奮鈞也同時收到了通知,美國時間明天上午八點開始執行。黃瑞誠總算鬆了一口氣。

侯三壽故意不接坎貝爾的電話,吊對方的胃口。坎貝爾有點沉不住氣,終於拿出胡蘿卜戰術,告訴侯三壽,臨時禁售令取消了,還說:“我們董事會對您的建議非常重視,婚姻雙方要互相尊重才能長久。我已經讓秘書將董事會最新的決議,發給德蘭庫克了,我相信您會滿意的,祝我們合作愉快。”侯三壽暗自笑了。

雙方在五星級賓館內再次談判。

德蘭庫克說:“雙方各占50%股份,董事長由中方永遠擔任,這在MGX公司的收購史上,是絕無僅有的事……”侯三壽沉著臉說:“請注意,是合資。”

德蘭庫克笑道:“對,是合資。我還要恭喜您,董事會決定你們在三年內可以繼續擁有原有品牌,不過在你們的品牌前麵加上MGX公司一線品牌魯斯的前綴,魯斯品牌與奮鈞品牌並線生產,統一銷售,這將大大提高奮鈞品牌的檔次和影響力。三年後我們將根據市場情況決定取舍,如果注銷,您將又獲得一筆可觀的補償。”侯三壽冷笑道:“這也是MGX公司史無前例的吧?”

德蘭庫克說:“您說得非常正確。至於管理權和經營權,我想,侯總也不希望一家公司發出兩種不同的指令吧?不過,我們MGX公司還是以最大的誠意將國內市場的銷售權交給你們負責,我們隻派一名市場總監。侯董,就合同而言,您是最大的贏家。”侯三壽說:“最後一個問題,對季誠集團你們打算什麽時候撤訴?跟我和他們的交情有關,你們必須馬上撤訴。”德蘭庫克說:“好吧,您的要求,我一定向坎貝爾先生轉達。但最後的決定權在公司董事會。”

侯三壽與德蘭庫克在合同上簽字。合同簽完字後,侯三壽興奮地說:“開酒。”

滿叔打開了一瓶放在冰桶裏的紅酒,然後把高腳杯放在桌子上。

侯三壽說:“怕走漏風聲,簽約儀式安排在我的辦公室舉行,這在MGX公司的合作史上,又是絕無僅有的吧?請德蘭庫克先生多多見諒。”德蘭庫克說:“不必客氣,這幾天讓我對侯董果斷和雷厲風行的執行能力甚是欽佩。相信日後的合作,必定非常愉快。”

滿叔拿著酒瓶往杯裏倒酒,他給德蘭庫克麵前的酒杯倒酒時,用酒瓶口猛頂了一下酒杯。酒灑出來把合同洇濕了,趕緊道:“哎呀,這是辦的什麽事兒啊!”

侯三壽忙解釋道:“他是我自己家的人,跟我三四十年了,也是我們集團創業的原始股東。他年紀大了手腳不靈光,這樣吧,我讓人再打印兩份,我們重簽。”德蘭庫克趕緊把MGX公司那份合同搶來甩去上麵的紅酒,用自己的衣袖擦去沒有甩淨的紅酒說:“不用,這還能用。”急忙把合同鎖進自己的密碼公文箱裏。

侯三壽回到辦公室,見滿叔一臉惆悵地呆立著,就安慰道:“叔,沒事兒,洋鬼子愛喝紅酒,他們看到合同上灑了紅酒,是一種享受。”“我是難過。經營得好好的,就把半拉身子賣給人家了。”滿叔痛心地說著,流下了眼淚。

侯三壽歎了一口氣:“叔啊,要講難過,我比你更難過。我和佳來打拚這麽多年,吃了這麽多苦,遭了這麽多罪,得到了什麽?不就是這個買賣嘛。現在一半歸了別人,我心裏能好受嗎?摳心挖膽啊!叔,我在美國給您買的那件襯衫,人家過季打三折,還比我們當季正品的價格高出一倍多,就因為人家是世界名牌。我們能做到像他們一樣嗎?慢慢熬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能。可時間不等人啊

,我們跟人家的差距太遠了!我們拚命追趕,人家也沒停下!怎麽辦?要麽永遠當跟屁蟲,等人家餓了把你當盤菜吃了;要麽就傍著人家一起去闖世界,去占領製高點!”

滿叔沒有吭聲。

侯三壽接著說:“中國入世什麽意思啊?就是我們奮鈞可以到外國做生意,人家外國公司也可以到我們這兒做生意。叔,你以前和我爸出海打魚,船有多重要啊!我們和人家比就是小舢板,人家是遠洋巨輪。人家高速前進卷起的浪就會把我們吞沒。我也想像他們一樣乘風破浪,可我們沒這個能力,隻有跟人家聯合才能做到。把我們自己綁在巨輪身上,讓它拖著我們一起走。現在我們奮鈞就是三伏天剛從冰箱裏拿出的雪糕,趁著還沒化趕緊出手,等化成水了再想賣,白給人家人家都嫌髒手。現在盡管賣了一半,但還有一半攥在我們手裏,家業還在,又有一大把的現金,幹什麽不行啊?!我們搞產業升級,也打造一個龐大的遠洋船隊,不再劃著小舢板,幹那利潤低、風險大的勞動密集型產業。到那個時候你就咧著嘴樂吧!”

滿叔說:“壽,你這麽說,我明白了。”“叔,您老放心,無論我幹什麽,都得帶著您,沒有您,我就像坐在沒有靠背的破板凳上,老覺得身後沒有依靠。”侯三壽湊到滿叔耳邊笑著小聲說,“這回與MGX合資你猜我賺了多少?1.2億啊!你還記得嗎,1985年我用賣香港衫攢的1000塊錢在工商局登記注冊了奮鈞公司,那天你拿了30塊錢請大家吃了一頓飯。”

滿叔說:“我當然記得,當時我買了一大盆豬頭肉,一大盆蝦,還有梭子蟹、敲魚、釘螺什麽的,讓大家放開肚皮猛吃,還喝了11瓶老酒,你當時喝醉了,我扶你回家的時候你吐了我一身。”

侯三壽笑著說:“當時我說我們有公司了,你開張發票到公司裏報賬,你說什麽也不幹,我就把你這30塊錢也算成股金入股了。3%的股份,現在你能分到320萬。”他從桌子上拿起一輛遙控汽車遞給滿叔說,“現在現金支票就在這個遙控汽車裏,你把它拿回去吧。”

這時林佳來打電話問:“這幾天我老是心神不寧,右眼皮跳個不停,家裏不會有什麽事吧?”侯三壽回電話說:“有事也是喜事,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裏,你要是不放心就早點回來。”

滿叔痛心地說:“三壽,這麽大的事,你不該背著她,等她回來問我,你讓我怎麽說呀?”侯三壽說:“不背著她她肯定要橫加反對,那就什麽事也辦不成。你什麽都不用跟她說,我來跟她講,她早晚會轉過這個彎兒的。”

黃小威、趙傑夫正在幹活。劉靈子走過來,眼睛看著黃小威,對趙傑夫說:“師兄,我要送我爸的作品去北京參加全國工藝美術大師展了。馬上就走,要半個月才回來。”黃小威毫無反應,似乎沒聽見。

趙傑夫看著劉靈子,說:“小威,你師姐要去北京了。”黃小威輕輕地嗯了一聲,還是不看劉靈子。

劉靈子說:“師兄,我走後,你給我好好看著他。我走了,我走了啊。”邊說邊看著黃小威,見黃小威頭都不抬,哼了一聲,一臉失落地轉身走了。

黃小威蹲在地上收拾東西,劉大師走過來說:“吃完晚飯到我的工作間來。”

晚上,劉大師一個人坐在工作間忙著。工作間牆上,掛著一大排相框。相框上鑲嵌著各種古瓷殘片。黃小威走進來在劉大師對麵坐下。劉大師問:“怎麽樣?在這兒習慣嗎?”黃小威說:“開始不習慣,現在好多了。”

黃小威好奇地看著一個青花瓷碎片做成的風鈴。劉大師拿起風鈴遞給黃小威說道:“這青花瓷片是一位從肯尼亞回來的朋友送給我的,這是古瓷的瓷片。他說當地漁民經常從海裏撈出這些瓷片,就拿瓷片做成了風鈴。青花紋飾成色濃豔深沉,並帶有紫褐色或黑褐色較光潤的斑點,有的黑褐色斑點還顯現出錫光。這是蘇麻離青在高溫燒製過程中產生的特有現象,是元青花特有的特征。”

黃小威問:“您是說那兒有元朝的沉船,船上還裝著元青花?可鄭和下西洋是明朝初年的事,離元朝滅亡快有一百年了。”劉大師說:“早在南宋的時候,朝廷就鼓勵商人下西洋做瓷器貿易增加稅收。到了元朝,海禁四廢四興,說明了當時海外瓷器貿易已經形成了很大的規模,可能就有船隻被風吹到非洲。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想。可惜啊,我年紀大了,身體不允許。不然,我真想去肯尼亞看看,潛到海底,撈點兒古瓷,順便找找古代的沉船。孩子啊,修補瓷器是我的絕活,但真正讓我成名的是燒造青花瓷。我和當年景德鎮名盛一時的珠山八友不一樣,他們隻畫瓷不做瓷,我是既做瓷又畫瓷。就像當代陶瓷美術大師王步一樣,用黑糊糊的青花料,在素胎瓷上作畫,燒成後的效果,就像在生宣紙上畫寫意畫一樣,層次分明。唉,我跟你說這些幹嗎,你又不是來學做瓷畫瓷的。”

一聽這話,黃小威連忙恭敬地站起來,掏出破碎的瓷娃娃,遞到劉大師麵前說:“這是我媽媽去世前留下的,我到這兒的目的,就是想親手把媽媽留給我的瓷娃娃修複好。”

劉大師驚異地問:“你吃這麽多苦就是為這事?孩子,我沒看錯你,孝心可嘉!從明天開始,我就把修補瓷器的絕活教給你,你學會了就自己動手完成心願吧。”

黃小威把瓷娃娃的碎片放進一個小缽裏。劉大師一邊往裏倒醋一邊說:“這是我自製的純天然米醋,能把碎瓷碴口上沾染的汙物泡下來。汙物要是沾得結實就勤換醋,多泡一段時間,直到全部泡幹淨為止。”

黃小威在水龍頭下用小毛刷仔細刷洗瓷娃娃的碎片碴口。劉大師站在一旁指導:“一定要把碴口衝洗得幹幹淨淨,不能留下一丁點汙漬。”

黃小威伏在工作台前,用小毛刷蘸著魚膠在碴口處上膠。劉大師說:“這膠是用東海產的大黃魚魚鰾熬製的,是純天然的東西,要少用,隻要能把碎片固定住就行,用的量恰到好處才不會在碴口上留下任何印跡。”

黃小威小心地把碎瓷片粘好。劉大師打開白熾燈,調整好角度烤著。接著,劉大師正指導黃小威調釉:“給修複的瓷器調釉,調的釉必須和原瓷器的釉色一致。你這個瓷娃娃屬於土瓷,要在釉料裏加太白粉和土黃。顏料一定要用天然礦物質顏料,這樣燒好的釉就不會褪色,變色。”

黃小威按照劉大師的話,在釉料裏加上太白粉和土黃色,然後用力攪拌。攪拌好後,把調好的釉料用噴壺噴在雪白的瓷板上,然後放在白熾燈下與烘烤的瓷娃娃上的比對顏色,進行校正,直到二者的釉色完全一致。黃小威在劉大師的注視下,用小毛刷把調好的釉,均勻地塗抹在碎瓷碴口上,趁著釉沒幹,放進電窯裏烘烤。

劉大師耐心地給黃小威講解。魚膠用在固定硬木家具的榫卯結構上,需要拆開家具打開榫卯時,用開水燙一下魚膠的黏性就消失了。現在把它放進爐窯裏烘烤,大黃魚魚鰾熬的膠很快就會被烤幹緊縮。用其他魚的魚鰾熬製的膠烤幹的時候,會發出腥味和焦臭味,烤大了還會炭化發黑,在碴口上留下一道若隱若現的黑紋。隻有大黃魚魚鰾熬的膠烘焙成淡淡的黃色粉末,不腥不臭,發出一股淡淡的魚香味,幾乎與瓷胎的顏色分不出來,外麵的釉就會滲進碴口細微的空隙裏,自行填充。這樣靠釉把碴口固定住,釉的顏色又把魚膠焙幹後的顏色掩蓋住,完全看不到碎紋。

黃小威在劉大師的注視下,用拋光機對瓷娃娃進行拋光。劉大師又細心地講解著。拋光是修複瓷器的最後一道工序,隻用於對有年頭的瓷器修複,新瓷器修複可以省略。拋光的目的是使瓷器新老釉麵的粗糙度完全一致,即使在放大40倍的顯微鏡下也看不出一丁點修複的痕跡。拋光液的選擇尤為重要,這要靠經驗的積累,打磨留下的瑕疵靠拋光解決不了的。

黃小威將拋光完成的瓷娃娃交給劉大師檢驗。劉大師在燈光下仔細觀察修複好的瓷娃娃問道:“修複流程都記住了嗎?”黃小威說:“記住了,除汙、修補、打磨、上釉、烘烤、拋光。”

劉大師將瓷娃娃遞給黃小威,示意他自己看看。黃小威在燈光下觀察瓷娃娃後,驚喜地看著劉大師。他猛地一回頭,看到侯三壽、黃瑞誠正站在他們身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