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念生日結束之後, 幼兒園也快迎來了寒假。

過完那場遊戲裏的生日派對,季念整條魚都元氣了許多,看樣子是沒發現出什麽端倪的。

而那個關門弟子也在沈遙川的幫助下成功拿到了季念的撫養權, 與季念見了一麵,騙他說自己是奉師父的命令將季念接到身邊的。

季念完全沒有懷疑什麽, 十分乖順地辦理了退宿手續, 每天都由關門弟子接送他上下學,還問了他許多關於爸爸的事情, 關門弟子半真半假地都一一與他說明了。

尤其當關門弟子發現季念在機械上的天賦之後, 揚言一定要將師父教給他的東西全都傳授給季念,將他培養成一名厲害的機械師。

收到主係統發來的消息是在季念生日結束後一天。

消息是模板, 棠鯉曾收到過九條。

【尊敬的穿越者您好,經係統檢測,您已經通關此次世界副本, 請於一個月內處理好後事, 登出這個世界】

【副本獎勵、隱藏任務獎勵將於登出之後發放】

棠鯉打開光腦日曆算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主係統故意為之,一個月後時間正巧在跨年那天。

棠鯉卻有些疑惑。

沈遙川的願望不應該是“痊愈”嗎?他還沒有將他破損的精神力完全治好, 也還沒有兌換卡牌給他一副完好無損的雙.腿, 怎麽突然就通關了?

後來棠鯉和係統複盤了很久,大概猜到沈遙川的願望應該並不是這個, 至於具體是什麽……棠鯉也說不準, 隻能猜測可能與“愛”有關。

就像冷冰冰的機器人卑微地祈求一顆滾燙的心髒, 來溫暖生鏽腐朽的鐵皮那樣。

沈遙川想得到愛,學會愛。

不光光是學會愛別人, 更是學會愛自己。

他與自己釋懷。

他擁有了一顆滾燙的心髒。

他的身體被重新注入炙熱的靈魂。

他獲得了新生。

這才是他心底真正渴求實現的願望。

主係統傳送過來的通知裏, “後事”這個詞聽起來不太好聽, 但死遁確實是每個穿越者最喜歡用的登出方式,棠鯉前幾個世界幾乎都是以死遁的方式提前登出的。

死了,就什麽都沒了,沒人會再計較你所做過的一切,漸漸的,沒人會再記得你,你將徹底在這個世界消失。

可棠鯉這回卻不準備死遁。

親眼看見自己死在他的麵前,沈遙川肯定會難過死的,他舍不得。

他想等離開倒計時最後一刻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

可離開這個詞本就是帶著刺的,不管多麽小心翼翼,都會弄傷留下來的那個人。

他隻能盡力使傷口小一些,再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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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天地過著,棠鯉也掰扯著手指頭計算著治愈沈遙川的進度,尤其在沈遙川向他坦白自己精神力受損之後,棠鯉學習得更努力了,幾乎沈遙川每天打開臥室的監控都能看見正在學習精神力的小魚。

每天晚上小魚還都會板著小臉將自己的靈力傳送進他的體內。

傳送的靈力算不上多,效果卻十分顯著。

畢竟他可是SSS級治愈類精神力,若將每個等級比做不同濃度的話,成年形態的他的一點靈力能抵一個A級治愈類精神力者全部的靈力。

棠鯉以前治愈過比沈遙川精神力受損還要嚴重的生命體,他心裏有數。

沈遙川隻覺得自己破損的精神力如同打亂的拚圖般每天都會被自家崽崽拚上一塊,按照這個速度……過年就能被拚好。

他和皇後都驚歎於小魚的進步,卻都沒有懷疑些什麽,畢竟那可是SSS級治愈類精神力,天賦多可怕都正常。

隻是閑暇之餘沈遙川還是覺得有些恍惚,若是放在幾個月前,他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破損的精神力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被一隻幼崽治愈好。

可事實就是如此。

自家崽崽就是這麽厲害。

加上研究所的這些事兒,先前關於沈遙川精神力恢複、沈遙川地下情.人的熱度直接被蓋了過去,幾乎沒什麽人再去討論了,倒也給他行了個方便。

終於,軍校也放了假,沈遙川將辦公室內小魚留下的一些東西全都帶了回來,他舍不得讓這些東西獨自在辦公室內呆上一整個冰冷的冬天。

回來的路上下雪了。

這是別墅外麵下的第一場雪。

回來的時候小魚正抱著貓貓水母趴在窗戶上麵,眼睛亮亮地看著窗外簌簌飄落的雪花,呼吸嗬出的熱氣在窗戶玻璃上落下一小片霧氣。

棠鯉想看雪的話……其實有很多機會能夠去看,比如讓沈遙川帶他去緯度和海拔較高的地方,比如讓沈遙川帶他去遊戲裏常年下雪的地圖,可這都不一樣,親眼看見家外麵下雪才是最幸福的。

一年四季必須得親自按照順序走上一遍才行。

可惜了,他隻走了兩個。

他還挺想在春天的時候給沈遙川摘一桌子的花、在夏天的時候和沈遙川一起吃西瓜的。

不過能看到雪他也已經很滿足了。

藍星論壇最近熱度很高的帖子叫做“去年冬天的第一場雪陪在你身邊的人今年還在嗎”。

雖然這個帖子與他沒什麽關係,去年冬天他還沒破殼呢,但棠鯉止不住地去想——若是明年的沈遙川看見這個帖子怎麽辦?崽寶男肯定會難過死吧。

因為如此,棠鯉又沉思了起來。

他要怎麽離開才能不讓崽寶男太難受呢?

係統麵板上的剩餘時間在一點一點流逝,棠鯉心中也隱隱有了一個計劃的雛形。

即使下了雪,天也黑了,沈遙川還是特地拐去美食城給棠鯉買了許多好吃的。

沈遙川回來的時候橘子在棠鯉懷裏拱了拱,“咪嗚咪嗚”叫喚著,將沉思中甚至沒有聽見開門聲的棠鯉叫回神來。

棠鯉當即抱著橘子坐進懸浮車內,飛到了沈遙川跟前。

沈遙川買了熱奶茶,還買了很多小零食。

換作剛認識的時候,沈遙川都不怎麽吃這些東西的,不知是不是因為經常給他買各種小吃的緣故,沈遙川也跟著吃了不少,也漸漸接受了這些東西,喜歡上了這些東西。

隨著冬天溫度愈來愈低,棠鯉發現沈遙川還挺愛喝奶茶的,不說一天一杯,每隔兩天肯定是要帶一杯回來的。

這與他原本的人設反差也太大了。

倒是與幼稚崽寶男的人設十分貼切。

沈遙川動作嫻熟地將奶茶倒了一些到棠鯉的小奶瓶內,讓他抱著喝。

奶茶是白桃烏龍口味的,隻可惜棠鯉體積太小,吃不了裏麵的白桃果粒。

旋即,沈遙川又開口:“馬上就要過年了,皇後姨姨說去她那兒過年,可能要過去住一段時間,糖糖有什麽想帶的東西嗎?”

棠鯉聞言嘬奶嘴的動作不自覺地放慢些許。

他知道這次過去自己大概率不會再回來了,他也沒什麽想要帶過去的東西。

思來想去,他道:“蠟筆和畫本。”

“好。”沈遙川沒忍住笑。

崽崽之前讓他去買了新的蠟筆和畫本,畫本與成年人使用的便利貼差不多大,每天他都要在上麵畫上好久,有的時候僅僅隻是簡單的塗鴉,有的時候則在練字,還寶貝得不行,不肯讓他翻看。

對於自家崽子的興趣愛好,他向來是無條件支持的。

旋即,棠鯉又抱著奶瓶眼睛亮晶晶地說道:“哥哥,下雪了。”

小尾巴也跟著興奮地拍了拍身下的軟墊。

沈遙川當即會意:“想出去玩兒?”

棠鯉如小雞啄米般點了點頭。

下雪不冷化雪冷,雪落下的時候總是格外寧靜,外麵溫度也不沒有特別低。

沈遙川當即給他換上厚厚的衣服帽子,將他給抱了出去。

天已經黑了,院子裏的燈被打了開來,雪下得愈發的大了,在燈光下肆意飛舞著,像是場盛大的舞台劇。

被沈遙川抱著,棠鯉從衣服裏麵伸出小手接住幾片雪花,雪花很快便融化在了體溫裏,變成了一灘水,冰冰涼涼的。

突然想到什麽,棠鯉將手裏的雪水在衣服上蹭了蹭,開口道:“哥哥,碰到第一場雪會有好運發生。”

“真的嗎?”沈遙川也伸出空出來的那隻手,接住了幾朵轉瞬即逝的雪花。

棠鯉點頭,手指在空中畫了個圈,一板一眼道:“我是魔法小魚,能實現你的願望。”

隨著他的動作,帽子兩邊垂下的毛絨球球也跟著晃來晃去。

沈遙川隻當他是在模仿動畫片裏的情節,眼角笑容不覺加深,“好,那就拜托魔法小魚了。”

自家崽崽好像對於自己是條小人魚的設定接受得很快,也沒有詢問太多,也可能是因為年紀較小的緣故吧,不知道人魚身份有多麽與眾不同,隻記住了自己能夠治好他的“病”,還比之前更加努力學習了。

皇後每天都擔心崽崽的身體承受不了這樣的負荷,沈遙川也偷偷帶著他去做過身體和精神力的檢查,顯示並沒有任何問題之後才放下了心。

小魚很厲害,很懂事,也很招人疼。

“沒騙你哦。”軟軟糯糯的聲音複又響起,小臉看起來也格外認真。

“嗯,我相信。”沈遙川依舊十分配合。

小魚尾巴翹了翹,在他的手上輕輕刮蹭。

真的沒騙你。

-

-

幾場雪後,新年悄然而至,係統麵板上的剩餘時間也所剩無幾。

沈遙川帶著棠鯉去了人族皇宮,在裏麵住了下來,人皇皇後給他們安排了最好的貴賓室,棠鯉隻帶了他的蠟筆和畫本。

見到皇後的時候,棠鯉不小心說漏嘴,十分自然地喊了一聲“姨姨”,喊完很快意識到人皇也在,心底頓時咯噔一聲。

皇後教他精神力的事情一直是偷偷進行的,甚至格外避開了人皇,而如今他這一聲“姨姨”很可能暴露了什麽。

沈遙川自然也想到了這點,正當他腦子迅速運轉著怎麽圓場的時候,皇後卻像沒事人一樣,親昵地揉了揉棠鯉的腦袋,話裏有話般笑著說道:“準備了糖糖愛吃的甜品,過去坐著說。”

沈遙川當即會意。

想必人皇已經知道他們的小動作了,看皇後的樣子,人皇應當是不介意的。

後來,趁著人皇不在的時候,皇後偷偷向他們解釋來龍去脈。

人皇既然能在這個位置上坐這麽久,必不可能是什麽等閑之輩,他早就知道皇後與沈遙川母親真正要好的關係,還知道皇後特別寶貝的櫃子裏裝滿了與沈遙川母親的回憶,皇後偷偷讓胖胖將那塊試煉石塞進沈遙川口袋裏的時候他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偷偷留意了一番那條小魚,最近每周末皇後都會找借口出去辦事,他也從不過問。

站在一個君王的角度來看,皇後拉攏了沈遙川和棠鯉,對人族是有極大的幫助的。

站在一個丈夫的角度來看,自己的妻子在照顧好友的孩子,他更不可能有什麽意見了。

隻是皇後涉及到駱雁和沈遙川的事便不願與他多說了,他雖然理解,但還是有些小情緒的。

畢竟他們夫妻了這麽多年,皇後從一開始的對自己相敬如賓到現在距離的慢慢拉近,他總是貪心地想要徹底推翻他們之間所有的屏障。

他想讓皇後知道,撇開這層關係,他們是相愛的夫妻,她可以無條件相信自己。

所以便趁著研究所被曝光的機會與皇後好好談了談,互相表明了心意。

係統聽完沒忍住感慨:【這個人皇還挺會】

棠鯉也因為這件事對人皇的印象十分不錯。

後來皇後帶著他們去了自己的房間,打開了一個上鎖的精致櫃子。

櫃子裏麵的東西很多,被各種盒子、袋子仔仔細細地收納了起來。

裏麵有皇後與沈遙川母親的合照,照片上兩個姑娘笑得都特別開心,偶爾也有沈遙川的父親出鏡,不過很少就是了,還有一張軍校的畢業照,棠鯉突然有些好奇沈遙川是不是也拍過這樣一張畢業照。

沈遙川翻動相冊的動作十分小心,看得也很入迷,棠鯉被他放進了胸口的口袋裏麵,乖巧地隨著他一起看著這些相片。

“之前就想給你看了,不過一直不太方便,沒找著機會。”皇後說。

突然又想到什麽,拍了一下手道:“喜歡的話我晚點給你掃描拷貝過去。”

沈遙川點點頭,“那就麻煩您了。”

櫃子裏還有不少手工品,每個手工品上麵都有一個字跡雋秀的燙金落款,沈遙川知道這是母親的習慣。

皇後:“你母親手很巧,給我做過不少手工品,我都不舍得讓它們受損,所以都收起來了。”

每個手工品都被袋子或是瓶子封存起來了,可以看出皇後對它們十分珍惜。

旋即,棠鯉的目光落到最裏麵一個鐵盒子上,是一款水果硬糖的鐵盒子,體積不小,上麵還貼著水果的圖案。

沒多久沈遙川的目光也落到了那個盒子上麵,不待他的手伸去觸到盒子,皇後便先他一步開口道:“那個不能看。”

沈遙川聽罷手指微頓,乖乖將手收了回來,不解地望向皇後。

皇後心虛地垂下眼睫,含糊不清地解釋道:“裏麵裝著我和你母親以前傳的小紙條,不能給別人看。”

係統聽罷好奇心瞬間被勾了起來。

在一定的範圍內,隻要是它想“看”到的東西,不管被鎖在什麽地方,它都能夠看到。

正當係統偷偷使用權限瞄了一眼盒子內部時,最先入眼的一張紙條讓它愣住了。

“分不分?不分我這就去學開叉車。”

“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係統:【……】

-

大多感情都不會是一帆風順的,需要很多次的磨合才能走到最後。

其實皇後當時就知道——這倆人十有八.九是能走到最後的。

即使他們會鬧矛盾、會吵架、會冷戰,也會有不太合得來的地方需要慢慢磨合,但這些都是情侶之間必須經曆的,她能夠看到兩人眼中的彼此。

隻是自家姐妹背後的壓力太大了,駱家、皇室、輿論……光是其中一樣都能將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沈遙川父親那邊的壓力也不遜於她這邊,畢竟當時上一任鮫皇受傷病重,年紀輕輕的他便匆匆繼任新的鮫皇,他就算是和一個沒什麽身份背景的鮫人姑娘在一起,也比和一個人族姑娘在一起所承擔的壓力小。

加上那個時候藍星對跨越種族的戀愛偏見很大,她常常想著,倆人這次吵架幹脆直接分手得了,省得以後更痛苦,畢竟長痛不如短痛。

所以每次她都持勸分的態度。

她比較自私,也很現實。

她對愛情沒有太大的幻想。

也許是因為有了阻礙信念才會更加堅定的緣故,每次兩人吵架之後感情就會更深一些,也在這一次次的磨合中漸漸成長成更加合適的樣子。

她作為一個旁觀者全都看在了眼裏。

嫁出去的姐妹還真就像潑出去的水,被沈遙川父親拐走之後自家姐妹便很少回藍星了,她們也很難再見上一麵。

她多少會有點小情緒,但還是會在心底默默祝福他們。

這次研究所事件她沒有問沈遙川有沒有找到屬於他們的晶石。

她和沈遙川一樣,選擇在心底留下一個小小的、不切實際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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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年前幾天並沒有落雪,棠鯉想出去堆雪人的計劃泡了湯,有些蔫兒吧唧地抱著畫冊窩在沈遙川懷裏,拿著蠟筆在上麵漫不經心地亂畫著什麽。

皇宮的接待室內沒有監控,棠鯉每天睡覺之前都會給沈遙川傳送靈力。

沈遙川的精神力已經被治愈得差不多了,後期就算沒有他的靈力治愈,憑借沈遙川的體質,也能慢慢自愈。

就像是吃了幾天藥後,體內的病菌幾乎全被殺死,剩下的那一點完全可以依靠機體的免疫力自行好轉。

更何況那一百枚晶石硬幣都被他注滿了靈力,如果需要,沈遙川可以直接使用。

跨年前一天的早上,棠鯉睜開眼便看見係統麵板的倒計時所剩無幾——

【距離登出本世界還剩:17小時】

他早早地起了床,尋思著如何利用最後一天的時間做一些有意義的事。

誰料剛吃完早飯便收到了路鹿發起的班級視頻電話,幾隻崽崽坐在光腦前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互相拜著年。

沈遙川笑著往嘴裏塞了瓣沙糖桔,沒去打擾。

興許是就快要離開的緣故,棠鯉的話也不覺變得多了起來,抱著橘子目光時不時瞅一眼光腦相機裏被一並拍進去的正在吃橘子的沈遙川。

雖然他一直自詡是一條成年人魚,但不可否認——他和班上幾隻崽崽相處得十分融洽,崽崽們雖然性格都不太一樣,但都很可愛。

相信他們以後肯定能成為很厲害的鮫人。

葉鶯鶯喜歡唱歌,說不定以後就能像樂夏那樣站上舞台。

季念被父親的關門弟子帶了回去,在關門弟子的照顧和教導下,肯定也會成為一名優秀的機械師。

蕭叢想成為一名醫生,治好耳朵,棠鯉相信肯定會有那麽一天的。

阮眠……阮眠咋咋呼呼的,但他可是個S級輸出類精神力,以後肯定會是一條幹架特別厲害的粉尾鮫人。

視頻通話結束的時候,幾隻崽崽們興致衝衝地說著“明年見”,棠鯉卻在裏麵蒙混過關,一聲不吭。

視頻通話結束,外麵不知何時突然炸起了零星的煙花,沈遙川抱著他過去瞅了一眼,發現是方桃回來了,手裏拿著不少煙花和仙女棒。

因為研究所和季念生日的緣故,月底桃月島的邀約沈遙川並沒有帶棠鯉過去,但聽說島上的活動進展得十分順利,網上有不少情侶分享這次旅行,評價很棒。

聽說後來人皇幹脆將這座島給買了下來,送給了方桃,讓她自己打理,方桃有意將島打造成約會聖地,明年就開工。

就在方桃準備繼續放煙花逗小魚開心的時候,一個侍女慌忙趕了過來,製止了她。

畢竟這裏是皇宮,並不是個適合放煙花的好地方。

自家二公主向來穩重,沒想到退婚之後性子一下子變得活潑了起來,她是從小看著二公主長大的,倒也挺為她感到開心。

方桃自然明白這個道理,被侍女阻止之後也沒繼續無理取鬧,隻是揉了揉坐在懸浮車內被裹成粽子的棠鯉的腦袋,說道:“今晚天黑之後皇宮外麵會炸許多煙花,一直炸到零點跨年,特別漂亮,待會兒吃完年夜飯可以一起去看。”

鬼使神差的,棠鯉突然想起了之前在海邊看到的那場煙花,想起了沈遙川那個格外小聲的願望。

棠鯉下意識望向沈遙川的方向,卻突然撞入一雙含笑的眸子裏。

“吃完飯帶糖糖去看煙花。”他說。

棠鯉小尾巴輕輕拍了一下身下的墊子,轉回身子,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

魔法小魚會幫他實現願望的。

【距離登出本世界還剩:6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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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飯是與人皇一大家子一起吃的,對於這個世界的最後一頓飯,棠鯉吃得十分“虔誠”,小肚子也被吃得微微撐起,好在沈遙川給他穿了厚厚的保暖衣服,不太能看得出來。

隻是吃完飯後的這場煙花棠鯉卻看得有些心不在焉。

天氣預報說今晚會下雪,可煙花都炸了半個多小時了,雪花的影子都沒看見,棠鯉有些失望,但又無可奈何,畢竟這裏不是遊戲世界,他沒辦法操控天氣。

【距離登出本世界還剩:4個小時】

“哥哥。”棠鯉突然開口喚了沈遙川一聲。

“嗯?”沈遙川將裝著小魚的懸浮車靠近自己。

“快許願,魔法小魚幫你實現願望。”棠鯉趴在貓耳懸浮車的邊沿,表情格外認真,尾尖在身後微微翹起。

沈遙川沒忍住笑,顯然是想到了什麽。

“好。”

但他還是十分配合地閉上眼睛,絢爛的煙花在他身上落下漂亮的光影。

棠鯉視線帶著連自己都未察覺到的貪婪,目不轉睛地望著閉上眼睛的沈遙川。

雖然這個世界他是以幼崽的形態完成通關的,但他確實成長了許多。

他不再害怕鮫人,還克服了對貓咪的恐懼,甚至……學會了一點下廚。

進入這個世界之前的自己估計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竟然能有這麽大的進步吧,畢竟這三條不管哪一條在進入這個世界的自己看來都是十分艱巨甚至於根本完成不了的任務。

“啊啾——”突然,棠鯉故意打了個十分浮誇噴嚏。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便被沈遙川抱到了視線平齊的地方,棠鯉順理成章地撒著嬌說冷,被他帶回了房間。

剩下的時間,他想和沈遙川單獨呆在一起。

回到房間後,棠鯉和沈遙川一起泡了個熱水澡,最後一次摸了摸他尾巴上的傷痕。

放心吧,很快它就會愈合了。

肯定會是條特別漂亮的深藍色尾巴,如同宇宙銀河那般。

他已經提前在係統商店購買了那張“海的女兒·女巫的交易”卡牌,隻等待會兒在沈遙川身上使用了。

與此同時,他還買了一張低級昏睡卡,準備待會兒將沈遙川短暫地迷暈在**,方便自己偷偷跑路。

終於,沈遙川將泡得小臉紅撲撲的小魚從水中抱了起來,給他擦了擦身體,卻發現小魚眼眶也紅紅的。

棠鯉趕緊吸了吸鼻子,沒讓眼淚掉下來。

都怪這具幼崽身體的承受能力太弱了。

不就是分別嗎,開心一點,可不能給沈遙川留下的最後印象是一條哭鼻子小魚。

想到這裏,棠鯉硬生生將眼淚給憋了回去。

【距離登出本世界還剩:3小時】

沈遙川以為他是眼睛不舒服,泡完澡上.床之後便給他滴了兩滴眼藥水。

外麵的煙花還在繼續,因為是在皇宮裏麵的緣故,被建築所遮擋,聽的著卻看不著。

棠鯉團在枕頭上抱著畫冊,想與沈遙川多聊些什麽,但又不知道該聊些什麽。

不是因為無話可說,而是因為想說的太多,他反而不知道先說什麽好了。

沈遙川此時正靠在**,低頭在光腦上看著什麽。

棠鯉稍稍抬頭便看清了光腦屏幕上的內容。

是沈遙川之前羅列出來的要與他一起打卡的todo清單,他們已經完成了一部分了,還有許多還未完成,沈遙川正將還未完成的單獨排到了前麵。

旋即,他又整理起了備忘錄,備忘錄上密密麻麻記的全都是有關於他的內容。

隻見沈遙川在上麵寫道:“過幾天帶糖糖出去堆雪人。”

棠鯉小尾巴微微卷了卷,心底的難受更甚。

今晚的雪遲遲沒有落下,他也再也沒辦法和沈遙川一起堆雪人了。

識海中的倒計時以秒為單位快速流逝著。

“哥哥。”棠鯉突然開口。

沈遙川的目光從光腦屏幕落到他的身上。

“來治療一下。”棠鯉將畫冊放到枕頭上,伸出小手。

沈遙川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乖乖將自己的手伸了過去。

溫柔的靈力從相觸的地方傳送過來。

既然不知道說什麽做什麽,那就像往常那樣吧。

像往常那樣度過最後一天。

幫沈遙川治愈精神力,聽沈遙川講故事,一起看動畫片,靜靜等待0點的到來……

隻是注定沒辦法與他一起跨這個年了。

【距離登出本世界還剩:15分鍾】

“哥哥。”棠鯉掐著點一邊使用昏睡卡牌,一邊喚了沈遙川一聲,將手搭上了他的胳膊。

“嗯?”沈遙川下意識將目光落到窩在枕頭上的小魚身上,卻覺得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不待他思考些什麽,意識便徹底陷入了混沌。

就在這時,棠鯉小聲開口:“哥哥,我會實現你的願望的。”

昏睡中的人喉嚨裏發出一聲悶嗯,像是聽到了,又像是不受控製的低聲呢喃。

旋即,棠鯉將“海的女兒·女巫的交易”卡牌使用在了沈遙川的身上。

【確認將此SSS級卡牌在他人身上使用?】

【確認】

【使用對象-沈遙川】

【確認】

卡牌使用之後,沈遙川的身體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一整天都幾乎沒有說話的係統突然開口:【放心吧,他的雙.腿已經恢複正常了,甚至上麵曾經因為訓練留下的傷疤都消失了】

棠鯉這才徹底放下心。

旋即,他拿起了枕頭上的那本畫冊,用蠟筆在上麵埋頭寫了起來。

他寫得很慢,卻又格外認真。

時間在一分一秒流逝。

【距離登出本世界還剩:8分鍾】

終於,棠鯉抬起頭,將這張畫紙小心翼翼地撕了下來,放到了沈遙川的枕頭底下。

最後幾分鍾,棠鯉就這麽坐在沈遙川身邊,將自己的靈力傳送至他的體內,目光灼灼地望著他的睡顏發呆。

【距離登出本世界還剩:50秒】

……

【距離登出本世界還剩:33秒】

……

【距離登出本世界還剩:14秒】

……

【距離登出本世界還剩:1秒】

窗外原本消停片刻的煙花突然劈裏啪啦全都炸開,鍾表上的時間也走向了新的一年的0點,所有人都在歡慶著新的一年的到來。

棠鯉聽見自己的光腦傳來許多條新消息的提示音,可他再也來不及去看了,隻匆匆來得及在心底默念一聲——

哥哥,再見。

棠鯉眼前突然出現一片柔和的白光,沈遙川的睡顏也被白光漸漸吞噬,棠鯉卻依舊舍不得閉上眼睛。

“咪嗚。”被關在貓耳懸浮車內的貓貓水母突然叫喚了一聲。

棠鯉下意識轉身,卻什麽都看不見了。

-

-

沈遙川醒來的時候倏的睜開眼睛,胳膊撐著床墊半坐起身,眉頭狠狠皺著,心髒止不住地高速跳動。

他的睡眠一向能受自己控製,他知道自己這次昏睡得太不正常了。

小魚……不見了。

“糖糖?”沈遙川的聲音裏充斥著濃濃的後怕。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切都發生得太過突然,一點兒預兆都沒有。

他直覺有很多不對勁的地方,卻又完全抓不住一星半點線索。

無人回應。

“糖糖?”

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房間內一時間安靜得就隻剩下他劇烈的喘息聲,外麵的煙花也早就已經停止了。

時間是淩晨三點。

已經過了零點了。

他沒有和崽崽跨上這個年。

皇宮給他提供的房間內是不會安裝任何監控的,他也完全沒辦法得知自己究竟是如何昏睡的、昏睡之後都發生了什麽。

沈遙川不死心地想要下床去尋,卻因為太過慌亂的緣故跌坐在了地上,輪椅被他撐著朝一旁劃出半米遠的距離,手臂也被劃破了一道不小的口子,鮮血瞬間溢了出來,他卻絲毫感受不到疼痛似的。

“咪嗚!”貓耳懸浮車內關著的貓貓水母突然叫喚了起來。

沈遙川下意識想要過去將它放出來,卻突然愣在了原地。

他終於知道哪裏不對勁了。

隻見他一條胳膊搭在**,撐著身體慢慢站了起來,紅色血液將潔白的床單染下斑駁的血跡。

他能站起來了。

沈遙川下意識朝前走了幾步,來到了裝著貓貓水母的桌前。

他的雙.腿……和殘疾之前沒有任何區別。

如果他想,他現在甚至能衝出房間猛跑個幾公裏。

這不現實。

他是在做夢?

可手臂上的傷口依舊火.辣辣的疼。

“哥哥,我會實現你的願望的。”昏睡前小魚的聲音仿佛還在耳畔輕語,他不知道是真實還是自己腦子裏臆想出來的幻象。

沈遙川心底瞬間蔓起無盡的恐慌。

他的願望……

“咪嗚。”被放出來的貓貓水母快速撲騰著小翅膀來到**,從枕頭下麵咬著一張紙抽出了一個角。

沈遙川下意識朝聲源處望去。

那是張熟悉的畫紙,是從小魚的畫本上撕下來的,畫冊還落在他的枕頭旁邊。

沈遙川慌忙抽出畫紙。

紙上用畫筆寫著工工整整的字跡。

“哥哥,”

“告訴你一個秘密,”

“其實我是人魚族剩下的最後一個擁有傳承的後代,人魚族滅亡的原因不僅僅是強大的治愈類精神力和漂亮的外表,還因為我們能夠幫人實現願望,”

“可能會有點怪力亂神,但哥哥肯定會相信我的,對不對?”

“哥哥的願望我都幫你實現啦,”

“代價是繼續沉睡下去,”

“哥哥不要找我,也不要想我,”

“你找不到我的。”

“哥哥要好好生活,永遠開心。”

“——魔法小魚·糖糖。”

末了還畫了一個笑臉符號。

沈遙川手抖得厲害。

與崽崽相處的短短幾個月的記憶碎片在腦海飛快浮現。

怪不得總是問他的願望。

怪不得總說自己會實現他的願望。

怪不得他的腿突然能夠行走了。

怪不得遇見他之後一切都變得順利了起來。

他的腦子就像生了鏽般,完全沒辦法深思下去,被畫紙上的“沉睡”二字慢慢侵蝕、徹底占據。

沉睡……還是死亡?

如果隻是沉睡,為什麽人魚族會滅亡?為什麽一點消息都沒有?這樣的沉睡又與死亡有什麽區別?

“啪嗒。”一滴淚水落在紙上,暈染開深色的一點。

沈遙川如夢初醒般抽出紙巾小心翼翼地揩去那滴淚水,旋即他哽咽著仰起頭,眼框通紅地望向窗的方向。

窗外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雪。

終於……下起了雪。

崽崽每次見到雪都會很開心。

他還打算過兩天雪積得厚一點了帶他出去堆雪人的。

等最後一場雪化掉,春天徹底到來,他還要帶他去山上踏青。

還有那麽多todo沒有打卡。

遊戲裏的風景也還沒有看完。

……

怎麽能算作是實現了他的願望?

小笨魚。

連他真正想要什麽都感知不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