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章人雖老心還年輕,紙雖短情卻綿長
“那隻是一個巧合,如果不巧就像你一樣成為一棵樹。”黑無常這樣說。
“你要見她得有多難啊!”白無常這樣說。但是如果想愛,完全可以的。
“我知道,自從我死去活來之後,相信了一切的奇跡,這在以前簡直不可思議。”
“嗨,有些東西就是這樣,以前我做人的時候從來沒想過能做黑白無常,沒想到如今做了這個差事,更沒想到能和人成為好朋友。”
“來來來,我們喝酒。”我和兩位朋友,但是有時候又覺得不像是朋友,更像是兩個生意朋友,做買賣的,就這樣啊。
有些人總是好奇的,總喜歡來我這兒看看我,好像我像一個稀罕物一樣,被人觀賞的。於是成群結隊的來,有時候有些大膽的人晚上來,明明聽著我在院子裏石桌上和兩個人在說話,可是一走近,發現什麽也沒有,但是杯中的茶水在慢慢消失,他們驚訝的叫著有鬼!於是這座山叫做鬼山,而我就成了山鬼。打那之後,他們更不敢來了。這樣我反而更加清淨,隻有幾個人不怕,我兒子,君如的兒子,我的老爸老媽。
但是後來,黑白無常覺得我這兒的酒不好喝,菜不好吃,就不來了。結果很多人又來了,人就這點出息。
我想對於傳說中的人或者鬼,人們會望而卻步,但是對於他們自身來說,這一切都沒有什麽,因為如果恐懼自身也恐懼,那麽恐懼將不複存在。
君如走了,我沒當想起來的時候就會哭泣,雖然她的墳就在身邊,可是我還是常常哭泣,當然都是在沒人的時候哭泣,有人來的時候我會靜靜地坐著。我不能讓別人看到我對君如的愛,我要藏起來。其實有一天你學會把對一個人的藏起來,你才真正懂得了什麽是真愛。因為愛情不是展覽,不是炫耀,它更需要無聲的關愛,哪怕一個眼神,一個念頭,都是好的,都是真誠的。
有一天,君如的兒子來了,帶來了一個小女孩,那是在春天,小女孩的眼睛就像君如的一樣,默默看著我,我笑了笑,回屋給她拿東西吃,她也很開心,也會說話,卻不會喊我爺爺,隻是默默看著我,也許這個孩子的一時沒有覺醒,我想君如的話盡管我不敢違背,但是我覺得看著一個小生命成長比什麽都強,其餘的話就讓它隨風而逝。
我問君如的兒子,“小女孩叫什麽名字?”
“思君,以示思念奶奶。”
我猛然愣在那裏,難道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一切我都多慮了?而思君不僅眼睛像君如,二兩個酒靨也是一個模子刻的。
難道上蒼要給我開個莫大的玩笑,讓我接受我即將去愛的人,這個女孩會接受我嗎?我還能不能愛呢?
我這樣在山上住著,很多人來了,都以為我是個世外高人,兒子也說我竟然不顯老,而且連皺紋也沒長,我在想難道我的潛意識裏知道要等著君如的到來和覺醒,所以容貌上不敢有絲毫變化?怕她回來的時候認不出我來,但是也許我多慮了,但是我內心深處不願那樣做,因為我覺得也許無法接受。但是時間一天天過去,我感覺自己的骨骼卻越來越結實,我做起事來反而更精神。
爸爸早早的走了,媽媽還很硬朗。我時常下山,不過山下有姐姐照看著,不讓我擔心。我就這樣活著,像一個廢人,於是我又開始行動起來,做一個人的價值不能就這樣白白流失,於是我開始往山下送泉水,送幹柴,送一些草藥,並且給山下的人開始介紹一些珍貴的野菜藥物,其實這些事,君如活著的時候也沒少做,隻不過我的痛苦迷糊了我的眼睛,君如一定很開心,我能繼續做這些事,其實君如活著的時候還做了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寫成的歌唱給小孩子們聽,於是我們的兒子,就成一個音樂家。這是君如的功勞。而這個沒有社會責任感的父親真感覺汗顏,如今也算為這個人間做點自己能做的事吧。
由於我的樣子不顯老衰,所以看起來像個二十多歲的青年,於是很多人都喊我妖怪,尤其那些童年時的玩伴,很多人都故去了,少數人都在我背後喊我妖怪,我覺得這也蠻好玩。正如小時候在深化傳說中的妖怪一樣,雖然樣子嚇人,卻正是那些神仙的對頭。
思君十六歲那一年來了,跟著父親。看到我的時候,眼睛裏都是淚珠,走的時候把一本冊子交到我手裏,當然這一切都是在不讓她父親看到的情況下完成的。我看著她的眼睛,一切我都知道了,這個孩子的一切已經覺醒了,她知道自己祭拜的是曾經的自己,雖然這一切都是造化弄人。思君走的時候默默看著我,那眼神有所期待,但是似乎等待我的肯許,等待我看完這本冊子。
春天的山野,異常的溫暖,月光如水一般照徹了整個山嶺。我翻開帶著梔子花香的少女的日記本,讀著讀著,我的眼淚撲疏疏落下,原來這孩子一切早已知道,隻是她要讓自己長大,她不願接受這個命運。我讀著她的日記:
……
不知為什麽今天上山見到的那個人我好像見過,爸爸說那個人是為奶奶看守墳墓的,是奶奶的忠實粉絲,我不明白是什麽樣的情感讓那個人數十年如一日,那個人是那麽的年輕,不知為什麽爸爸說他很老了。
……
我已經十歲了,我每天晚上都會做一個夢,夢見的那個人竟然是山上的那個人,我不知為什麽是他,而我竟然可以喊出他的名字,卜詳,這是一個多麽熟悉的名字啊,為什麽總在我的夢中出現,而他會喊我的名字君如,君如?怎麽可能呢,我的名字不是叫思君嗎?這到底是怎麽了,我怎樣才能解開這個謎底呢?
……
今晚這個夢把我驚醒,我才知道自己就是君如,就是那個曾經深愛著卜詳的女孩,那個大著膽子隨著卜詳浪跡天涯的君如,那個雖然有了兒子依然不問自己的名聲,跟著卜詳的轉世令飛私奔的君如,天意弄人,我的魂魄成了我的孫女而來到這個人間,我是君如,我又是君如的孫女,這個造物主啊!我該如何是好!別忘了,仁慈的上蒼,我才十四歲啊!
……
我又見到了他,每年一次的祭拜,我必須跟著去,媽媽有時候也會去,但是爸爸去得多,不知為什麽。這個男人還在,樣子還是那樣。魂牽夢繞,請允許我用這個詞,我知道這個詞對我這樣一個十五歲的少女是多麽的不應該,可是我知道是誰,我知道我的心是屬於他的,我知道我不應該這樣。哎呀,天哪,我這是寫的什麽呀,我真懷疑自己,可是,我感覺這一切是那麽的順其自然。仁慈的上蒼,你能告訴我,我該怎麽做嗎?把真相告訴那個男人嗎?我知道他的眼神充滿著期許,我知道他想知道我是否還記得臨終時的話語,如果我說記得,親愛的,我就是君如,那會怎樣?仁慈的上蒼,你能告訴我嗎?寫下這些話,不覺兩頰泛紅,微微發燙,我這是怎麽了,像喝了紅酒一樣,說真的,真想喝一杯紅酒,然後就這樣什麽都不想,好好睡一覺,把一切都忘掉。告訴你,我心中的你,今晚我真的偷偷喝了爸爸放在酒櫃裏的紅酒,但是我沒有醉,我想我的酒量應該不錯,我喜歡這種微醉的感覺,你有過嗎,朋友?
……
十六歲了,我的意識告訴我,我的前世就是在十六歲的時候隨著卜詳出走的,或者直接一點就是私奔。我呢,我知道我必須聽父母的話,在這隻美麗的鳥籠中待到出家的年齡,讓父母或者自己選擇一個夫君,當然如果可以,那麽我的內心又該怎樣掙紮呢?愛,是不能假設的,我感覺自己是有罪過的,那麽,我又想我和那個男人真的能走在一起嗎?簡直太不可思議了,我的父母,或者天下人,會同意嗎?如果同意,會讓別人怎麽恥笑呢?天呢,我這麽小,竟然讓我接受這樣一個那麽大的挑戰,可是我真的很小嗎?我的心靈年齡不知有多大呢?可是真讓我做,也許我會膽怯,可是我的內心卻告訴我,是時候了,我必須實踐我的諾言,我說過,我隻去一會就回來。卜詳不是在等著我嗎?天!我這是在跟誰對話啊,我內心的你嗎?
……
明天就要再去看她了,還有他,我該怎麽做呢,是繼續等待嗎?還是把心裏的一切交給他呢?那會如何呢?他是不是還是那麽瘋狂,或者說荒唐,再帶我走,那麽我還會走嗎?還會隨著一個七十多歲的老男人,或者說老男孩,你瞧他那樣,就像一個天真的大男孩一樣,哈哈,很有意思,想想真夠激動的,如果可以,絕對的驚世駭俗!可是我知道這樣驚世駭俗的愛情總是要付出代價的,總要去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偷偷的去愛。那麽既然我的命運是這樣,我就坦然接受,愛一次又何妨,隻看那個老男孩敢不敢了!如果他敢,我就敢!那麽明天就把這一本厚厚的日記交給這個我命中注定的男人手中吧,一切交給命運之神吧!在這個科技和神學日益接近的時代,我竟然倒退著相信這個,不是我信不信,而是他就是!我又把青春交給你了,我的愛人,卜詳,帶我走吧,不論去哪兒我都願意,或者反過來說我要你的“青春”跟我走,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