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悔也無濟於事,盛葉舟與胖墩兒隨意交談幾句後,望著帳頂又默讀了遍《三字經》的全部內容。
正著背一句,然後從最後一句往前捯飭又背一遍,確定記牢後才合上眼皮等待天亮。
冰蘭伴著晨曦準時來服侍盛葉舟梳洗穿戴。
今日幾兄弟就要搬到自己房間去睡,他收拾好前腳離開丫鬟們後腳就湧進來整理屋子。
走出隔間的盛葉舟抬頭尋找盛禺山身影。
見他負手立在門前,目光正專注地望著院中忙碌的仆從們,眉心緊皺,好似有些不悅。
“祖父。”盛葉舟走上前去,笑眯眯地站到祖父身邊,一同看向院中。
這一看,才知祖父為何會這般神色。
院中人來人往宛若集市,小廝們來來回回不停搬著各種家具送入東廂房第一間。
而屋中也有小廝們將早布置好的物件全搬到院中。
若隻是換上自己熟悉的家具盛葉舟覺得祖父未必會不悅,主要是……這些東西花裏胡哨的都能晃花人眼。
蛐蛐罐……各種材質木料製作的蛐蛐罐。
馬鞭……長短不一的馬鞭。
就衝這些東西,盛葉舟也覺得大哥好像沒有一點來讀書的自覺。
這可不是他獨自居住的耀雲院,在祖父眼皮底下作死,就連盛葉舟的紈絝老爹也沒那麽大膽子。
“早時祖父好像聽到你在背書?”盛禺山歎了口氣收回目光,含笑問道。
早上醒來第一瞬便聽到隔間隱隱有聲音傳來,先前聽得不真切,後來是模糊聽到了《三字經》中的幾句,這才知曉是孫兒在背書。
盛葉舟心裏一頓,有些心虛地點了點頭。
【宿主放心,你與係統交談的內容他人聽不到。】胖墩兒一直站在盛葉舟肩膀上,適時提醒道。
“看舟兒的樣子,啟明書院之考已準備妥當?”盛禺山捋著胡須,有些繁雜的心緒終於輕快不少。
就憑這股子勤勉之勁,未來可期!
“嗯。”盛葉舟笑著點頭,見祖父欣慰地笑了笑,臉色不似以往那般沉悶,連忙問起藥水之事:“祖父,這些日子您可還夜咳?”
此話一出,盛禺山微頓,眸子中閃過絲驚詫。
若不是盛葉舟問起回想,竟完全沒注意到這幾日夜裏一次都沒因喉嚨幹癢醒來,每每醒來便是天色漸明。
此乃神藥……
思及此處,盛禺山神色一沉,抬手摸摸盛葉舟鬆垮垮的發髻正色道:“這神藥之事你萬不可跟他人提起。”
“孫兒謹記。”盛葉舟連忙承諾。
頭頂的大手沒離開,反而移到他腦門輕輕拍了拍,語氣有些無奈:“那些稀奇古怪的吃食也別拿出府去,叫外人看到追問你要如何解釋。”
盛葉舟心裏一驚,小臉迅速漲得通紅垂下頭不敢答話。
他怕是當小孩太久了,連最起碼的警戒心都變得薄弱,自習室出品的蛋糕孩子們隻知道好吃,但想要糊弄見多識廣的祖父,他簡直是太蠢。
“此事是你的機緣,日後切記要謹慎行事,萬不可讓人抓住把柄。”盛禺山又語重心長的說道。
世間之事千奇百怪,孫兒能遇到老仙人賜藥,再有些奇遇盛禺山也並未覺得稀奇,更不想多問。
更何況他還從中受益匪淺,更當退藏於密。
“嗯。”盛葉舟重重點頭,心口巨石卸下,但同時腦中也跟著敲響警鍾。
【胖墩兒,以後你可得提醒我。】
【宿主放心,日後有超出本世界範疇的事務本係統就會做出提醒。】
有了胖墩兒提醒,盛葉舟總算放下心來,揉著鼻尖不好意思地抬頭。
餘光中突然閃過一片花花綠綠,使得他先轉頭看向了院中。
兩個身穿豔麗衣裙的丫鬟揣著手搖搖晃晃從垂花門走入,發間銀飾相撞發出叮叮當當的清脆響聲,由此可見她們搖得有多厲害。
“孽障。”耳旁傳來盛禺山咬牙切齒的嗬斥聲。
丫鬟們怕也不知大少爺的臥房離正房也就百來尺,抬頭一打量就瞧見盛禺山負手而立的模樣。
兩人嚇得撲通跪下,遙遙就向老太爺問安。
不過這回根本沒用盛禺山發火,吳氏領著幾個婆子隨後幾步趕來。
兩個丫鬟連帶著那些玩物喪誌的玩意兒全都被帶走,盛葉雲衣衫不整地被抬到碧濤院。
“父親,我先送雲兒進屋安置。”吳氏笑著朝盛禺山福了福,隨後……拖著盛葉雲進了東廂房。
個子比吳氏還要高半個頭的盛葉雲被揪著衣領拖進了房中。
房門哐當一聲合上。
不過片刻,裏麵就傳來了盛葉雲哭天喊地的求饒聲。
聲音之淒厲,聽得盛葉舟連方才的後怕都忘得一幹二淨,提著衣擺就想悄悄湊過去看熱鬧。
可惜沒走兩步,他也被盛禺山揪住了命運的後脖頸。
“去用飯吧,吃完飯祖父帶你去拜訪好友。”
盛葉舟:“……”
為什麽總聽不到八卦。
***
安義府,東城郊。
章府。
與其他權貴不同,章府建在外城與內城中間的偏僻之地,方圓幾裏處隻有這麽一座宅子。
但宅子占地極廣,從章府門房將盛府一行人迎入大門到看見章文令,整整用了小半個時辰。
府中房屋不多,大部分是大片大片的花草樹木。
行走在府中,猶如進入了植物園,各種珍惜名貴的花草錯落有致,樹木也像按照某種圖案特意排列。
雖然盛葉舟不懂風水學,但通過對花圃形狀推斷,應該是按照陰陽太極圖來種植的。
作為司天監的唯一掌權人,章文令並不需要上朝,隻有特殊之事時方才會入宮。
加之此人深居簡出,從不參與各種宴會,隻要國家風調雨順,有時一年到頭都難以見到此人一回。
對於這位長輩,盛葉舟也隻是隻聽其名未見其人。
說起來還真應該感謝章爺爺將他送回了祖宅,留在安義府恐怕是早見不到兩歲之後的日頭。
終於,領路仆從擦著額頭的汗停下。
“主人就在亭中,盛老太爺您請。”
走到這,他便不能再前進,朝眾人拱手告罪後,退到院門外候著去了。
盛禺山好似早習以為常,牽著盛葉舟的手身後跟著個盛建宗,三人跨入院門。
“哇!” 紈絝老爹搶先發出聲讚歎,緊接著便見他捏著下巴,上下左右打量,口中還念念有詞:“等我回府也建個耍耍。”
推開院門一腳便踏入棧橋,麵積至少上千平的荷塘一眼望不到頭,符府的賞荷宴遇上這片荷塘簡直不值一提。
棧橋彎彎曲曲通向湖中間,棧橋兩邊各矗立著座足有三層的屋子。
北邊青瓦白牆,南邊黑外紅牆。
章文令負手立在北邊屋子第三層之中,遙遙朝著盛府幾人招了招手。
盛葉舟走到一半頓時驚覺,這座湖竟然也是按照太極圖所建造。
兩處屋子與棧橋都不相連,到了麵前後還需坐小舟進入。
“禺山兄。”
三人剛走到廊下,章文令恰巧迎了下來,身後還跟著個少女,緊隨其後的中年人則是牽著個男孩。
“文令。”盛禺山神色激動。
兩人年少相識,互相陪伴多年,自盛禺山回祖宅之後有兩年未見,如今一見,紛紛有些唏噓對方變老許多。
“這是我長子章則和孫兒孫女。”
中年人盛禺山認識,是章文令長子。
前些年一直外放,今年升任回安義府,身邊的兩個孩子自然就是從出生起就未見過的孫兒孫女。
“好孩子,長得和文令年輕時頗為相像。”盛禺山捋須大笑。
大的女孩名叫張雪瑩看年歲應該十來歲了,一襲鵝黃色紗裙身姿曼妙,鵝蛋臉上略施薄黛,笑起來眸子亮晶晶的,讓人不禁心生親近之意。
小男孩張澤豐個頭和盛葉舟差不多,就是有些瘦,稀稀拉拉的黃色頭發毫無光澤,看上去有些病懨懨的。
兩位長者一通寒暄後攜手進入一樓。
盛葉舟又轉頭多看了小男孩兩眼,對方回以個笑容,就是剛翹起唇角就立刻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咳嗽使得他漲紅了臉,麵上露出極其痛苦的神色。
章則臉色大變,又是拍背又是接過女兒端來的湯藥吹涼,但看幾人動作,好像都已習慣。
章文令滿臉愁容,神色有些愁苦。
“這孩子自去年受寒之後,咳嗽就一直沒停過。”章文令歎息,也有些迷惑:“我曾給這孩子算過兩卦,一卦乃福壽綿長之相,而另一卦則完全相反,卻不知從中出了何差錯。”
如此相反的命數,章文令隻在一人身上見過。
想到此,他忽地眼前一亮,眸光看向盛葉舟,有些驚喜地問道:“前些日子聽你說舟兒體內之毒全清了?”
“正是。”盛禺山抬手捏了捏盛葉舟的耳垂,猶豫半晌之後朝屋內伸了伸手笑道:“我們進去說。”
意思在明顯不過,兩人走進屋裏。
盛葉舟剛抬手摸摸有些發燙的耳垂,就聽盛建宗湊到耳邊輕聲地說道:“父親打算將神藥之事告知章伯父,舟兒你可還尋得到那位老神仙,若是能有法子尋到,咱們就幫幫忙。”
章則父女一門心思都撲在咳得脖頸青筋暴起的章澤豐身上,並未注意到盛建宗說的話。
盛葉舟點頭,而後兩步上前幫章澤豐順氣。
“謝謝葉舟哥。”章澤豐氣喘籲籲地致謝,青紫嘴唇使得他更顯憔悴,那一抹笑容比哭還難看。
救命之恩,當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