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府中的兩位姑母, 還有樁盛府的成年舊事。
當年柳氏與親妹妹小柳氏同時懷孕生產,兩姐妹一前一後都誕下了個女兒,可小柳氏產後大出血, 孩子出生沒幾天就早早撒手人寰了。
小柳氏婆家周府見是個孫女,又怕耽擱兒子再娶妻, 兒媳婦頭七都沒過就將孩子送到了盛府。
柳氏見兩個孩子前後腳出生,便當成雙胞女兒來撫養, 也從未避諱過二姑母的身世。
盛葉舟聽府中老人提過, 早幾年沒人知曉盛雅書出自周府, 是盛禺山官途亨通之後,周府高調上門來認親,此事就是想瞞也無法瞞。
周家沒想認回這個女兒,但也不想斷這門親, 平日裏經常借著上門探望女兒的借口來往盛府。
情況一直持續到盛雅書出嫁, 周家再無了上門借口,這才得清淨沒幾年。
二姑母盛雅書與大姑母盛雅畫在盛葉舟出生前就已遠嫁。
逢年過節倒是能收到節禮,就是沒見過人。
大姑母聽聞是早些年生幼子傷了身子,這些年一直纏綿病榻, 根本不能遠行。
至於二姑母……家中長輩無人提起,他更無從得知其習性,隻聽聞當年二姑母搶了大姑母婚事鬧得也挺難看。
不過還真是應了那句老話,有福之女不進無福之家,盛禺山後來將大姑母嫁於門下學生, 大姑父外放為一縣之令, 與姑母感舉案齊眉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隨著越走越近, 盛葉舟瞥見祖父與父親都冷了臉,特別是盛建宗, 本就藏不住表情的麵上布滿嫌棄之色,眸中更是無半點欣喜。
“舟兒回來了!”柳氏冷冷淡淡的神色猛然變化,似是沒聽見盛雅書又說了些什麽,笑著衝盛葉舟招招手:“快到祖母這來。”
說笑聲戛然而止,廳中麵生之人皆正襟危坐,全都望著盛禺山踱步而進。
“父親。”
盛雅書連忙起身,很是親熱地朝前迎了兩步,盛禺山淡淡點頭:“家裏倒是來了稀客,前年吳家不是派人傳信兒說你病入膏肓,急需銀子救命,這麽快就痊愈了?”
“父親!女兒這不是一好就趕回來了嗎,當時是真病得起不來。”
盛葉舟走到柳氏身旁站定,借機打量起這個素昧蒙麵的二姑母,殊不知下方人堆中也有人在明目張膽的打量他。
盛雅書膚白秀眉,身段窈窕,一點也沒有老態之相,看上去反倒是比符氏還年輕幾分。
盛禺山冷冷瞥她一眼,走到柳氏身側坐下,不緊不慢地端起茶盞輕吹茶水。
“建宗你瞧……父親為這事都怪上我了。”
見盛禺山不理,盛雅書卻沒有絲毫窘迫,話鋒一轉又笑著朝盛建宗而去,麵上從始至終都沒有絲毫變化。
去年之事盛葉舟倒是親眼所見,當時吳府派人送信,說是盛雅書纏綿病榻幾年,東南郡偏僻,買不到那些調養身子的名貴藥材。
盛建宗尋到不少藥材,還送了不少銀子過去。
但去年年前盛建宗做買賣經過東南郡,特意去了趟吳府拜訪,沒曾想被吳府下人攔在大門外,說是老爺夫人去華寧郡城看燈會,要過些日子才回府。
當時就氣得盛建宗跳腳大罵,回來特意將此事告狀於盛禺山。
兩月前還病入膏肓之人轉身就出遠門看燈,是個人都知先前被騙了。
而現在盛雅書麵不改色地說咬死自己當時確實生病之事,不知是麵皮真厚還是根本不知盛建宗去了東南郡拜訪。
盛葉舟看了好半晌,不知怎的,總覺得這個姑母有些怪異,就是說不上哪怪異,直到她甩著帕子輕輕推了把盛建宗時,突然明了。
不管誰態度冷淡或是諷刺,她唇角笑意仿佛就沒變化過,塗滿鮮紅口脂的雙唇好似從方才起就沒合攏過。
一舉一動毫無當家主母的端莊大氣,反倒是有絲……輕浮。
雖說知曉不應該用輕浮二字來形容家中長輩,但其一舉一動確實與已做了祖母的婦人相差甚大。
特別是她推盛建宗時下意識扭動的腰身,不僅讓盛葉舟心裏咯噔,就是柳氏眉心也跟著緊蹙,眸底寒芒一閃而過。
“父親生不生氣我不知,但去年二姐去華寧郡賞燈,二弟倒是知曉。”盛建宗一動不動,似笑非笑地抱臂道。
“看甚燈啊,去年二姐病得起不來身,連地都下不得。”盛雅書撚帕點點唇角,雙眸溢滿嗔怪,眼尾不自覺流出絲媚意。
盛葉舟不忍直視地撇過了頭,柳氏氣得一拍小幾嗬道:“沒……沒規矩,如此多賓客在場你們姐弟倆站在中間說甚,還不坐下。”
柳氏的話硬生生地轉了個調,估計本想嗬斥盛雅書矯揉造作,但又顧忌著旁人在場,這才變成了沒規矩。
“母親說得是,是女兒不懂禮了。”
要不說盛雅書厲害,被嗬斥了也泰然自若地甩甩帕子,自顧自地坐到柳氏膝旁,一副親昵姿態地依偎著椅子扶手。
“這幾位是?”盛禺山開口。
“瞧我這記性,忙著跟二弟敘舊,倒忘了介紹。”盛雅書作勢輕拍自己嘴,麵上笑意更添幾分:“這是我妹妹一家,他們啊……”
十幾張陌生臉頰被一一介紹。
盛雅書小姑子夫家十口人,他們一家是為了長孫入書院讀書之事特意來的安義府。
介紹到長孫畢耀祖之時,畢家一行十幾口人麵上滿是自豪之色。
青年已及冠,頭頂戴著個金冠很是耀眼,聽盛雅書誇獎之時,麵上滿是誌得意滿之色。
前年取得秀才之後,今年打算來安義府拜師精進學業,後年又繼續下場奪舉人功名。
“耀祖學問不俗,一定能拿下舉人功名,到時候親家母可就享福了。”
“多謝親家吉言,多謝吉言。”畢家祖母眉開眼笑,不停拍著盛雅書的手背以示親昵。
本來無甚關係的盛葉舟一直默默聽著,人要吹噓孫兒就讓他們吹噓,與自己又沒什麽關係。
可站著站著,總覺著被人盯得渾身不自在,斂神往那邊一瞧,正巧與個身著黛色衣裳的夫人對視。
那婦人正是方才盛雅書介紹過的小姑子,畢家二房兒媳婦。
婦人有些驚慌,身子一側連忙轉頭看向房中,這往前一傾,便露出了身後臉頰緋紅的女孩。
“這是我外甥女芊芊,今年剛滿十五。” 盛雅書起身,牽起畢芊芊的手,將人往柳氏跟前帶:“母親瞧瞧,我這外甥女長得如何?”
畢芊芊微微一福,靦腆地笑了笑。
“倒是水靈。”柳氏淡笑,說罷接過婆子遞來的荷包塞到女孩手中,除此之外便再無表示。
畢芊芊有絲發怔。
大戶人家長輩送荷包當見麵禮是尋常之事,若真是喜歡這個女孩,還會額外之賞些小玩意兒以表歡喜。
像是這種隨便一個荷包,就說明對你並無意,隨手打發罷了。
“還不快謝謝盛祖母。”盛雅書仍是不見,拉起畢芊芊的手坐到一側:“我們芊芊長得好,性子也好,一手女紅更是出挑……”
盛葉舟暗道一聲不妙。
這畢家今日不是衝他來的吧,怎麽看盛雅書這跟推銷似的話就是為說親而來。
再結合方才那母女倆的眼神……
不消片刻,盛雅書果然繞到了正題之上。
“葉舟年歲與芊芊相仿,也沒說親呢吧……要不……”
要不二字剛出口,盛禺山冷哼一聲,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盛雅書:“身子剛痊愈就千裏迢迢趕回府說親,周兒的婚事多虧有你這個姑母操心。”
“可不是……舟兒與芊芊郎才女貌,女兒也覺著這門親事好。”盛雅書笑著接上。
聽到這,盛葉舟確信,二姑母不是心思生深沉麵對眾人冷色依然能麵不改色的主兒,而是真……蠢。
蠢不自知。
麵對盛禺山早冷下來的眉眼,仍舊滔滔不絕地誇獎著畢芊芊的好,就連被誇之人也瞧出了盛府幾人逐漸不耐煩的神色,不停用小手輕拍著盛雅書手背提醒。
“天造地設,二姐是從何處看出來舟兒與畢家二姑娘天造地設……”
盛建宗被那些天花亂墜的說辭氣笑,彎著眉眼似笑非笑地反問。
“芊芊雖為商戶之女,可配舟兒也不算高攀,舟兒為二房次子,不能繼承盛府二房,又沒個功名,日後分家……”
盛雅書雙眼長在頭頂的功力再次刷新,話裏話外無不再抬高畢芊芊順勢貶低盛葉舟。
盛葉舟眨巴眨巴眼睛,算是聽明白了,她這是想讓畢家有個做官的靠山,盛府娶個搖錢樹。
算是……互惠互利?
“回二姑母的話,父親雖不算富可敵國,但養活侄兒應是不難,今日我確沒功名,可不代表明年侄兒還是沒有功名,二姑母怎就確信侄兒一輩子就如此蹉跎此生呢?”
“姑母不是那個意思。”盛雅書終覺不對,又是甩帕子又是砸唇地笑著找補:“二姑母就是可惜畢芊芊這麽好的姑娘。”
“原來是侄兒誤會了二姑母的好意,侄兒向姑母賠罪。”盛葉舟笑著拱了拱手,話鋒一轉又接著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侄兒的婚事還得祖父祖母與父親母親做主。”
“那是那是。”盛雅書笑,笑容終有些僵硬起來。
盛禺山繼續喝茶不語,盛建宗這個當爹的自然要站出來說話。
“二姐還是早些為芊芊姑娘另尋個好婆家,舟兒年紀雖小,但早些年拜文玉先生為師……”
“文玉先生!”畢耀祖失聲驚呼打斷,想必也聽過文玉先生的名頭才會如此震驚。
盛建宗衝他挑了挑眉,笑著繼續道:“安王作為舟兒的師叔,早早就操心上這孩子的婚事囉……這不……”
說到這,盛建宗笑著虛點了點盛葉舟:“安國公世子也有意讓舟兒為婿呢。”
“安國公世子前些日確向為父提過。”盛禺山適時插話,還故意將宋和義的名字換成了安國公世子。
盛葉舟:“……”
“這不……這籃子糕點就是宋國公府送來的。”盛禺山又笑著接話:“宮中賞賜的糕點,宋國公就惦記著舟兒呢。”
盛葉舟:“……”
方才不是說老安王所贈,怎麽轉眼就成了宋府所送……
盛葉舟睜眼聽著父親語氣一轉,如方才盛雅書的口吻,將他從頭誇到了尾。
畢家上下都有些尷尬,沒想到盛雅書說得如此直接,盛府也拒絕得不留情麵。
一個商戶女又如何能與國公府嫡女比較,盛建宗簡直是明晃晃地貶低他們,畢家祖母神色眼看著就垮了下來,身子動來動去頻頻想張嘴。
雖畢家人敢打盛府的主意,但並不是沒有半分自知之明,畢祖父忙不迭恭維起盛葉舟,話裏話外也表明不想高攀這門婚事。
柳氏順勢客氣送客,隻留下盛雅書說是要與女兒說說體己話。
等送走畢家上下,房中氣氛陡然大變,柳氏雙眸冷意四散,直接擺手讓盛雅書站到身前。
“還不說實話!”盛禺山更是猛拍小幾,怒氣衝衝吼道:“你究竟是從何處學來這些上不得台麵的做派,你瞧瞧你的樣子和那些勾欄女子有何差別。”
盛葉舟覺著有些輕浮,盛禺山更是直接點名其難登大雅之堂的做派上不得台麵。
“你們來。”柳氏衝候在一側的婆子指了指盛雅書竹青色的衣裳。
婆子們連忙上前,輕輕一拉衣襟,盛葉舟嚇得連忙轉頭,避開視線。
等了好好半晌,柳氏喊停的聲音響起,他才再度回頭,眸光掃過盛雅書時不由也驚得睜大了眼睛。
樸素的竹青色羅群下竟然穿著件半透紫色紗裙,薄紗下甚至能看到若隱若現的蔥色……肚兜。
盛建宗輕咳兩聲,連忙又轉了頭回避如此尷尬情景。
年過四十,在府中都要被稱為一聲老夫人的二姑母竟真穿著青樓女子所鍾情的薄紗羅群,難怪祖父會說她學勾欄做派,這學得也太過徹底。
真是太荒唐了……
房中很安靜,避開視線的盛葉舟覺得再呆下去不妥,連忙告退,與盛建宗一前一後避到了屋後裏間。
父子兩站在一牆之隔外看不到祖父母神色,意外地竟也沒聽到盛雅書的聲音。
從方才起就一副長袖善舞的人反而緊緊閉上了嘴。
窸窸窣窣的一陣穿衣聲後,柳氏淡淡的一聲“好了”,父子倆才默契地往門縫中瞧去。
“你還不說實話,是想氣死我和你父親是不是。”柳氏已氣得失態,瞪著緊咬嘴唇不肯開口的女兒,整個人顫抖起來。
撲通一聲,盛雅書跪下,淚水順時噴湧而出,哭腔中從喉嚨擠出幾個斷斷續繼續的字:“女兒也不想,女兒都是被逼的……”
“誰敢逼你!”盛禺山沉聲質問。
“是周原生……是周原生那個畜生……”
這個被稱為畜生的周原生,正是時任東南郡同知的二姑夫。
周原生長得頗為俊俏,麵上行事永遠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要不當年盛禺山也不會被其欺騙還打算將長女下嫁。
後來盛雅書搶了長姐婚事,與周原生也過過幾年恩愛日子,直至盛禺山告老,盛建宗當時還隻是個吏部郎中,人就變了……
應該說是周原生露出了本來麵目,整日留戀青樓妓館,甚至將青樓姑娘帶回府當著盛雅書的麵**。
此人性**,不喜良家婦女,偏生鍾愛勾欄女子的賣弄**。
周府後院被鬧得烏煙瘴氣,盛雅書又沒法子挽回夫君的心,周原生便日日在其耳旁蠱惑她學那些女子才可挽回夫君之心。
不知當時周原生是否是抱著羞辱盛雅書的想法如此說。
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盛雅書還真聽進去了,轉頭就跟著後院勾欄女子學起一言一行。
“……”
盛葉舟惡寒,寒意從腳底竄進腦中,冷得他連打了好幾個擺子,好似比在貢院裏還冷。
一個蠱惑明媒正娶的夫人學煙花女子,一個還真去學了。
以至於後來年歲漸長,當了祖母想改也改不過來。
說到此處,盛雅書不禁悲從中來,伏在柳氏膝頭哭得撕心裂肺,整個人幾乎撲在了地上。
事情到這還未完,盛建安升任禮部尚書的消息一傳開,周原生頓覺不妙,趕忙將後院女子移到了別院。
別院花銷巨大,這才有了後邊寫信來要錢謊稱看病的事,而盛建宗到東南郡之時,盛雅書確實沒去看燈,而是被軟禁在了後院之中。
去看燈的是周原生與一眾煙花女子。
而這次,周原生收了畢家禮,並且承諾事成之後還有重禮,這才讓盛雅書充當個牽線搭橋的人,想將兩家人撮合到一起。
聽完這些,柳氏的臉已鐵青成一片,她緊緊捏著桌角,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看著盛雅書道:“當年你——為——何——不寫信來說。”
“母親,不是,是繼母……繼母說我不是你們的親生女兒,當年搶了長姐婚事,你們已經不會認我這個女兒了。”
“繼母,周家的那個老虔婆!”柳氏問。
“是,女兒寫信回周府,繼母勸我千萬要抓住夫君的心,切不可將希望寄托於盛府。”盛雅書慘然道。
周家繼母哪是真心想幫她,之後甚至還以此要挾,從她那撈去不少錢財,若不是還顧忌著盛府幾分薄麵,恐怕還會更加刁難於她。
縱使多年後盛雅書已知曉自己大錯特錯,可事情早已無法挽回,她早回不了頭了。
“蠢貨,蠢貨!我怎會養了你這麽個蠢貨。”柳氏恨不能親自扒開盛雅書的腦袋看看裏麵究竟裝了何物,怎會蠢笨到如此地步。
“你……”柳氏猛地站起,右手用力朝下一揮,狠狠給了盛雅書一巴掌:“你馬上寫信,讓家梁帶著妻兒來安義府。”
“母親,女兒知錯了,家梁這孩子不知後院之事,他不知……”
想到兒子媳婦會看到她最不堪的一麵,盛雅書邊哭邊搖頭,心中滿是不情願。
“我要把人叫到跟前來親自教導,若是再留在那個烏煙瘴氣之地,怕孩子也學了那見不得人的做派。”柳氏此刻哪管她麵子不麵子的問題,一聲爆嗬。
特別是剛出生沒兩年的重外孫,柳氏更不能由孩子在如此混賬的後院長大。
至於盛雅書,她不解氣地反手又給了一巴掌。
“你就給我乖乖呆在盛府,周原生之事有你父親做主,不準你再回東南郡。”
祖母雖已滿頭銀絲,可站起來這兩掌竟打得盛雅書雙頰通紅,連帶著嘴角都溢出絲鮮紅。
門後,盛建宗滿臉的不可置信,拉了拉盛葉舟的衣袖小聲撇嘴:“兒子,日後不準你出入青樓,就是去飲酒也不行。”
盛雅書的教訓太過血淋淋,酒色誤人從未像今日這般清晰映在心頭。
盛葉舟重重點頭,也小聲地回道:“爹你也是,日後也不準去青樓。”
父子倆鬼鬼祟祟地躲在後麵互相提醒,皆是一副受驚不小的模樣。
哢嚓——
就在這時,盛禺山的怒氣才隨著茶盞四分五裂而變得清晰。
盛葉舟與盛建宗驚得都沒顧得上繼續隱藏身形,雙雙扒到雕花窗前望著那盞瞬間分崩離析的茶盞。
茶盞上一瞬明明還好好放在小幾上,盛禺山沒有拋沒有扔,隻是托著茶盞的手輕輕往桌上一放,竟瞬間支離破碎成了碎片飛散開來。
“周原生!”
盛禺山站起,麵上看不出絲毫怒氣,但雙眸好似蒙上了霧,叫人看不清究竟是何想法。
“一個個的,都欺到我盛府頭上來了。”
聲音很淡很輕,說完朝柳氏隨意一拂袖,也不再看猶自哭泣的盛雅書,轉身朝後堂走來。
“還沒看夠?”
經過呆若木雞的父子倆,盛禺山還偏頭問道,嘴角甚至噙著抹笑意。
盛葉舟一抖,連忙跟上祖父。
兩人都不敢出聲,隻默默跟著盛禺山往偏院的書房而去。
嘎吱——
書房門一合上,未開窗的屋子便立即昏暗許多,灰塵在透入屋中的光中飛舞,屋子裏隻剩下盛禺山緩慢而沉重的步子。
老宅的書房盛葉舟經常來,卻從未像今日這般覺著壓抑。
就連窗前他經常躺著看書的軟塌在昏暗光中也變得神秘可怖起來,一如他從未看透過的祖父般讓人不寒而栗。
方才那一磕,就連學劍好幾年的盛葉舟也做不到。
盛禺山走到書案下來,伸手推開一側的窗子。
隨著光照入屋中,屋子裏刹那間亮堂起來,祖父的身形重新出現在眼前。
盛葉舟懸著的心落下,安心地望著祖父走到書案後坐下。
確實是祖父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