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台門被打開了一手臂的寬度。

寧加一房間陽台這一麵,整棟樓正對著籃球場,附近有兩條道,街燈加起來有十五盞,哪怕在未開燈的時候,也不會特別影響人的視力。

再者,黑影子離她也就半米的距離,就算是逆著光,以寧加一的視力,至少可以大致看見對方的容貌。

而事實上的情況是,黑影子它戴著麵套,隻能夠看見眼睛,一身極其寬鬆到看不出身材的黑衣掩飾自己,不出聲,隻出手。

速度之快,一隻手幾乎是卯足了力氣去捂住寧加一的口鼻,另外一隻手用盡全力去扣住她兩隻手,非但不讓她出聲,甚至是想把人活活捂死。

撇開身體上難受的不說,那一瞬間,存留在寧加一腦海深處的夢境好似電影似的開始重複播放。

不可思議的是黑影的動作與寧加一的夢境同步了!

扣住寧加一的那隻手移到了她的脖頸,大拇指和食指在努力相遇觸碰。

寧加一個頭不大,對方過分用勁掐脖子,她努力踮起腳尖往上蹭,再蹭,可奈何不住那一隻手一點點爆發的力量。

呼吸早已被打亂節奏,能夠正常呼上一口,在這個時刻比登天還難。

黑影任由寧加一高揚起頭顱,那隻好似鐵爪般的手仍舊死死地摳住她脖頸,盡管手掌下的肌膚已經開始發燙,脈搏已經開始變得微弱。

寧加一兩眼已經開始發黑,雙腳已經使不上勁兒,整個身體再往下墜。

她的煎熬是漫長的,事實上,從頭至尾也不過兩分鍾而已。

就在黑影覺得寧加一必定死翹翹,準備最後再發一次力,送她去西天的時候。

籠內的桔子打開了籠門,張開翅膀直接往黑影的臉上撲過去,隨後用彎鉤似得喙去啄眼睛、鼻子、眉頭。

別說隔了一層麵套,就算是多穿幾件衣服,鸚鵡帶著攻擊性的去啄你,其傷害力不容小覷。

黑影條件反射似得往後退的同時,一手擋住自己的臉,一手欲要去拍打鸚鵡。

而這時寧加一倒在地板上,額頭又恰好撞到床尾,疼歸疼,倒也把她給撞清醒了。

下一秒,她騰一下站起來,雙手去抓黑影的麵套同時,大聲喊:“救命啊!!”

這一聲把黑影子給嚇壞了,他慌慌張張掩住自己的臉,同時還用腳拚命得去踢寧加一,咬著牙丟出了一句:

“我不會讓你安生的!”

寧加一追出去,眼睜睜看著黑影子直接從窗台上跳下去,等她伏在欄杆上往下看,底下什麽東西都沒有。

剛剛的那個聲音太熟悉了!

寧建宇和寧在福前後衝進來的時候,寧加一還趴在欄杆上觀察。

“娃兒,是不是又有蝙蝠飛進來了?”

寧在福打開燈,瞧著孫女的臉色,意識到不是一隻或是兩隻蝙蝠這麽簡單的事。

“爺爺……咳咳咳。”

寧加一說話的時候嗓子和喉嚨管都是刺啦啦的疼,控製不住的咳嗽,就算喝了溫水也沒有一點效果。

寧在福著急壞了,讓兒子趕緊去拿車鑰匙,帶著孫女去醫院看看。

若是普通的咳嗽,兩人也不會心急如火,關鍵是他們看見寧加一脖頸有一道很深很深的紅印子。越看越像是手掌印。

所幸的是,寧加一感覺到的疼痛隻是神經性的疼痛,緩一會兒就會好,並無大礙。

回家的路上,道上沒什麽車,寧建宇偶爾會看看坐在副駕駛位的寧加一。

寧在福坐在後座,沉吟了許久,終究沒忍住,輕聲道:

“娃兒,你跟爺爺說說是怎麽回事吧?別一個人悶著,會悶出問題的。”

寧加一也想說啊,可爺爺年紀大了,萬一說了實話,把他老人家嚇出個好歹該怎麽辦?

“爺爺,就是做惡夢了,我自己掐了我自己。您別太擔心了。”

乍一聽,誰會信呢。

可寧在福印象裏麵,孫娃兒從來不會對自己撒謊,哪怕挺詭異的,他也選擇相信孩子。

寧建宇通過車鏡看了眼後座的父親,見他表現出一副放心的表情,到了嗓子眼的話也就咽下去。

二手麵包車駛進了太陽鳥小區,三人同進電梯,同出電梯進家門。

若是常人,肯定會避開臥室——那個差點丟命的地方。

寧加一沒有,她不但把自己鎖在房間裏麵,還檢查了兩個籠門,拉上窗簾。關上燈,隨後保持陽台門開的寬度,半弓著身子朝王城家看去。

對麵那間主臥自然不會有燈光,也不會有半點聲音。

但是——

如果和寧加一猜測的那樣,興許就有人了!

等了又等,確定那間房乃至那一套房現在肯定沒有人,寧加一腦子裏麵冒出一個很要人命的想法。

她握緊了拳頭,給自己又套上一雙棉襪,爾後帶著手機,一隻小巧的手電筒,爬上陽台側麵的窗台,順著連接兩套房子不足一米寬的橫截麵慢慢爬過去,每移動幾公分,她就會用嘴巴喊咬著手電筒,往手掌附近照一照。

將近四分半,寧加一安全抵達王城家主臥,窗台上有很明顯的踩踏痕跡,還有一道很像是長期被繩子摩擦的凹陷。

房間內地板有灰塵,非常正常,要是沒有,反倒是很怪異。

寧加一手電照過的地方,她發現有兩個截然不同的腳印,其中一個是自己的,單腳輕放下去,完全吻合。

至於另外一個腳印,比寧加一的腳足足大了好幾碼。

寧加一屏住呼吸,給自己極力的心理暗示,拍下幾張照片,繼續挪動腳步,前往大門。

門鎖從裏麵鎖住了,也就是說,如果有這家的鑰匙,也打不開門。

當初租房子的工人有必要反鎖門然後離開嗎?

正常的思維是:當然不會了。

寧加一想要解開鎖,讓它從門外能夠打開,轉念一想,興許黑影子刻意而為,說不定日後還要來。

她收回手,正要掉頭,左腳踩到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

那一瞬間,她背脊一涼,手電筒掃過,隻是一隻天藍色的一次性手套。

寧加一盯著手套看久了,一股惡心感翻湧上來,她非常肯定,那個黑影子的手剛剛觸到自己脖頸的時候,很是冰涼,大概就是戴上這隻手套吧。

可是……他不是從窗台上跳下去,要遺失的話,不該在樓下或是草地嗎?

或許是他在這間房間裏麵司機行動,掉了一隻手套?

寧加一的睡衣是長袖,當時的情況,沒法感覺出來黑影子另外一隻手是否沒有戴手套。

糾結了一會兒,寧加一耳畔聽到了些許動靜,她忙關掉手電筒,然後快速退到就近的洗手間。

一道黑影子正在慢慢靠近,然後慢慢移開,然後再靠近,末了,黑影停留在門口,大概有三四十秒,忽然一個轉身,走向洗手間。

淋浴的地方有一道呈弧形的門簾,半開著。

寧加一故意完全拉上,然後在上麵掛上一件洗手間本來就有的外套,隨後她縮成一團,鑽進了洗手台下麵,動彈不得。

黑影子站在洗手間中心,粗魯地撕破了門簾,順手還把衣服丟在地上。

“咣當。”

一把水果過刀從黑影子口袋裏麵掉出來,刀麵蹭亮蹭亮。

亮到寧加一好擔心它能夠映出自己的身影,不禁閉眼祈禱不要被發現才好。

就在黑影子彎腰彎彎到一半,察覺到洗手台下麵有東西,準備湊過去瞧瞧的時候,門被敲得嘭嘭嘭響。

寧加一的心髒跟著怦怦跳。

黑影子撿刀的時候,下意識歪頭看向洗手間門的方向,隨即用快的速度逃離這裏。

說來也奇怪,黑影子不見了,敲門聲也就終止,就好似那位敲門人在幫自己一樣。

寧加一腦子裏麵莫名就出現了這個想法。

臥室內的腳步又增加了,寧加一拍下照片,隨後偷偷看了眼底下的情況,確定沒有危險,方才慢慢地爬回去。

寧加一一宿都沒有睡覺,天一亮,她就換了一身衣服,出門去公安局。

從出樓道到走到小區門口,寧加一受盡了無數異樣的眼神。

也有的人會拉著她直截了當的安慰:“沒事啊,丫頭,你是什麽樣子的人,咱們心裏都清楚。警察一定會逮住那個造謠生事的人,還你一個清白的。”

寧加一苦笑,看樣子似瘋似楓的輿論掀起了巨浪,連不常常網上衝浪的人群也知道了。沒準,爺爺奶奶已經聽說了八九分,但是礙於自己的情緒,權當做不知情而已。

張克成看見寧加一麵帶幾分憔悴,開口便是關心。

寧加一更需要證明王城不是簡單的自殺。

“張叔叔,這是我在王城家撿到的一次性手套。”

話說一半,寧加一仰起頭,指著自己的脖頸,把昨晚所發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告訴張克成。

張克成聽到一半,渾身汗毛已經豎起來,他真得替寧加一捏把汗,也納悶:

這孩子的膽子怎麽就這麽大!換做一個大老爺們也不敢這麽橫啊!

“你說得我都聽懂了。”

張克成心情很複雜,腦子裏麵也有點亂。

“張叔叔,我不知道你相不相信人的直覺,反正我的直覺向來都是很準的,王城肯定沒死,他要殺我,這次沒成功,大概還會有下一次。”

張克成需要時間,好讓自己腦子裏麵的東西被梳理一遍,這樣他才能夠思路清晰的去回複寧加一的問題。

“先不說這個,你最近有沒有受騷擾恐嚇之類?”

寧加一搖頭:“太多了,我們家祖宗十八代都被問候了不知道多少次。

不瞞您說,我剛剛到公安局,還沒有見到您,就收到了我編輯的消息,我的小說要被封一段時間。我有點擔心如果我考上我報的大學,他們還會錄取我嗎?

就算問題解決了,後遺症還是有的。我真得不知道那個人為什麽要誣蔑我,除了王城,我沒有得罪過任何人。

我也不想讓我的家人因為我也被社會性死亡,張叔叔,您調查出那個人是誰嗎?”

張克成篤定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