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園從公安局裏麵走出來,麵上盡是汗水,任憑她抬起手很隨意地用袖口擦拭了幾遍,鼻頭依舊冒汗。
迎麵刺骨的風刮過她微微泛紅的麵頰,手摁在心髒位置,稍稍抬起頭,歎了口氣長長的氣。
若是昨天白天發現了那張“訣別書”憤怒之下報警,梁園肯定以當時的心情和狀態,十有八九會向警方也會道出常笑的種種不是。
她慶幸事實上並非如此,因為如剛才所說那樣,常笑並不壞,她身上有太多的無奈。
這些話常笑雖然沒有一字一句的親口告訴梁園,可她或多或少能夠感覺出來,也相信自己的推斷不會出錯。
隻不過現在常笑失蹤了,梁園也不知從何找起,腦子裏麵未免十分混沌,因為心不在焉,連車位都找錯了。
手機鈴聲不合時宜的響了好幾遍。
對方是梁園雇的私人偵探。
梁園坐在駕駛位上一動不動,充耳不聞,擔心常笑會不會有危險。
與此同時,常笑躲在一個很隱蔽的街尾,她倒也不是很餓,就是出門時候沒有套上外套,為了不吹冷風,隻能夠縮在兩隻垃圾桶中間。
流浪貓在可收回垃圾桶裏麵翻東西吃。
常笑聽著逐漸清晰的腳步聲,縮成一團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後挪動,就在她準備反身跑開的時候。
“喵嗚——”
流浪貓兩隻前爪往上撲騰,後腳使勁兒一蹬,身子在半空懸了幾秒,輕盈落地。
隨之,小家夥兒蹲在一男人腳邊,抬起左前爪,一麵添一麵用那雙琥鉑色的眼睛盯著逃跑未成功的常笑。
“喵,喵嗚,咕嚕咕嚕咕嚕。”
後麵的聲音像是在打呼嚕。
常笑仰起頭,恰好對上了男人的眼睛,湧進她心頭的隻有不言而喻的恐懼。她想跑,跑了一半麵前就出現了那個男人。
男人不會說話,比劃手語,發現常笑沒看懂,著急狀指了指她手背。
常笑一低頭,這才發現自己的左手竟在淌血。
原來她第一次想要逃的時候,腳無意蹬到了垃圾桶,嚇壞了流浪貓不說,自己的手也不知被什麽劃傷了。
流浪貓還坐在原來的位置,視線落在男人手裏。
如果它可以說話的話,一定會問男人:你今天怎麽沒有給我帶小魚幹呀。
常笑被男人盯著,特別害怕,腿都在發抖,但後來她發現貓走過來咪蹭他的腿,他望著它笑,那笑容就像是一束陽光,不偏不齊落進了常笑的眼。
男人繼續打手勢,常笑還是不懂他要表達什麽。
片刻後,他從一棟舊樓裏麵跑出來,手裏拿著醫藥箱,還有一隻印有貓咪的布袋。
常笑的傷口被男人包紮好,空空的肚子,也被他遞來的食物填飽。
一開始常笑是不敢吃的,男人看出來,葡萄幹吐司、虎皮蛋糕還有一板紅棗味的酸奶,逐一吃了一口,喝了一口。
末了,他在手機上編輯一條消息給常笑看:
【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要不要聯係你家人來接你回家?】
常笑手裏捧著剩餘的酸奶哽咽,搖搖頭,接過手機,重新編輯消息:
【我離家出走了,沒有地方可去。】
她手指頭停頓了幾秒,繼續編輯:【手機借我打一個電話好嗎?】
男人蹲在常笑麵前點頭,隨後移步走到其他地方。
“喂?哪位?”
“是我。”
“笑笑!?”
“是,是我。”
“你現在在哪兒啊!我現在就去接你。”
“梁阿姨,我向你道歉,我欺騙了您。對不起,真的很抱歉。”
“告訴我你現在在哪兒?”
常笑疑惑,心想,梁阿姨不應該問自己發生了什麽嗎?
“阿姨,我……”
“你現在都不用說,隻需要告訴我你在什麽地方!”
常笑報出了一串地址,掛斷電話後,編輯消息感謝男人。
男人沒有再做手勢,就看著常笑微笑。
差不多一個半小時後。
因為街道太窄了,梁園的車不方便開進來,她隻能夠找停車位,然後踩著六七厘米的黑色高跟鞋來找常笑。
“笑笑,跟我回去吧。”
常笑不敢去牽梁園的手,愣在原地不動。
“有什麽話我們回去說。”
梁園掉頭走在前麵,常笑愣了幾秒跟在她身後,回家的一路上,二人沒有說半句話。
家裏還是那麽亂,梁園實在沒有心情和精力去收拾,隨手把沙發上的幾隻抱枕丟到一邊,拍拍空位,示意常笑坐下。
“梁阿姨,家裏發生了什麽,怎麽會這麽亂?”
梁園把“訣別書”拿給常笑看。“不知道你能不能夠看出來這是誰寫的字?”
“這……”
常笑拿著紙條的手忍不住發顫,她好像意識到家裏麵會這麽亂了,錯愕地抬起頭去看梁園。
“阿姨,他們太過分了,你千萬不要放過他們。”
“當然,我已經報警,警方已經開始尋找你爸媽。常笑,這件事我不怪你,到時候找到常建國和劉雪,你一定一定告訴警方,你是被逼的,不要鬆口。”
就算梁園不這麽說,常笑也是這麽想的,倒也不是推脫責任,而是她確確實實就是被逼無奈。
“阿姨,您這是做什麽?”
“認識一場也是緣分,這張卡裏麵的錢也不是很多,密碼是六個零。早點離開你自己的父母,開始你自己的獨立生活。要是遇到什麽麻煩,打電話告訴我。”
常笑沒臉接受梁園的好意。
“梁阿姨,您不責怪我,不怨恨我,我就已經非常感激您了。謝謝你這麽多天照顧我,開導我。”
梁園背過身,仰起頭不讓自己的眼淚掉出來。
“阿姨,我這就去收拾東西。”
梁園沒有作聲,等到她看見常笑拉著行李箱從房間走出來,她還是沒忍住,上前阻攔。
“等警方把這件事處理完了你再離開吧,家裏房間也多,多你一個人也沒什麽的。”
沒等常笑開口,她手裏的行李箱已經被梁園拿到了房間。
兩人仍舊住在一起,就是稱呼變了。
常建國和劉雪在隔壁省被帶回新陽,二人向警方道出實情,承認他們是為了錢財,想還請貸款,贖回房子,欺騙梁園。撇開大大小小的禮物,光現金的話,加起來總共有二十五萬。
牢房他們是吃定了,臨了,夫妻倆兒用怨恨的眼神盯著常笑看了有半晌。
常笑隨後立馬從梁園家搬出來,下樓之後,回頭見她還站在樓道口,放下手裏的東西,跑過去抱住梁園。
“梁阿姨,我最幸運的是就是認識了你和加一。阿姨你一個人也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熬夜。”
梁園抿著唇點頭。
“阿姨……我……”
“還有什麽事要說嗎?”
常笑有點不知道如何開口,腦中構思了好一會兒,壓低了聲音說:
“那天給您打電話的手機號可以給我嗎?”
梁園一開始沒有聽明白,後來聽常笑解釋,恍然大悟之後笑出聲,忙拿出手機,快速翻了遍通話記錄,嘴上還說:幸好沒有刪掉。
“謝謝您。”
“有空來阿姨家玩。”
“好的,阿姨,我一定會的,您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體,我走了。”
常笑卸掉了身上所有包袱,那種輕鬆的感覺,實在是太久違了。
出租車司機師傅側頭發現常笑一直笑個不停,問她到底遇上了什麽好事,她就笑笑不說話。
與人溝通對常笑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從現在這一秒開始,她會直麵困難,無論如何都會去克服。
“師傅,您……知道哪裏租房子便宜嗎?”
司機師傅四十歲左右,很熱心,眼珠子一轉就開始想。
“小姑娘啊,你是一個人住啊,還是有同伴啊?”
“就我一個人。”
“一個人啊。”
司機師傅一臉很為難的表情,“我正好知道一個地兒,就是租金不太便宜,一個月大概要個兩千塊錢。屋裏頭啥都有,拎包入住就可以。小區的治安還是很不錯的。附近有地鐵站,公交站,交通也便利。
姑娘家的,找房子最主要的還是安全,要是你有個伴兒,其實更好啊。”
常笑感覺自己運氣真好。
“師傅,謝謝您啊,麻煩你帶我去看看好嗎?”
“成。”
另外一邊,梁園沒去公司,打算在家休息一天,什麽事也不做,躺在安樂椅上曬曬太陽。
隻要她微微睜開眼,也恰好看見陽台上擺放的幾盆綠蘿。
那些是常笑種的,也是她在澆水護理。
梁園暗自在想:自己的女兒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會不會已經有了自己的小家,當了媽媽?
“真要是這樣,那我都當上外婆了,也能夠像其他外婆那樣,周末帶著自己的外孫出去溜達,購物,出去玩。”
梁園笑話自己白日做夢,調侃自己一點都不怕臊。
手機響了。
梁園嘴上念念有詞,拿過手機看了眼,立馬挺起腰板坐直。
“喂,我想知道的事情你都打聽清楚了?”
“是的,梁女士,您看什麽時候有空,我們當麵說。”
“就今天,我待會兒把地址打給你,一個小時之後我們見麵聊。”
“好的。”
“嗯嗯。”
要是偵探不打電話過來,梁園已經漸漸淡忘這件事,這瞬間又立馬燃起來,她隻希望他知道的所有事情真得都是自己想要了解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