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時才轉過頭來,笑嘻嘻地看著我。

那一刻,我眼前一亮,不可掩飾地,莫名地感到興奮。

但是,想到他前段時間在電話裏凶巴巴的語氣,我有些害怕:“你怎麽也在這裏?”

他從我的袋裏拿了一塊雞翅啃著,然後說:“你一個人去這麽遠又這麽偏的地方,讓我怎麽放心你?你不關心我的死活,我放不下你的生死,梁扶桑,無論你去哪裏,我跟定你了!”

我問:“你怎麽知道我來了G省,還知道我要坐大巴去容縣的?”

鍾彥博開始沒有回答我,而是看了我旁邊抱小孩的女人一眼,說:“這位姐姐,能跟你換個座位嗎?”

不知道是不是被鍾彥博的顏值吸引了,那女人臉紅了紅,一聲不吭就抱著孩子出來了。

鍾彥博在我旁邊緊挨著我坐下來,那女人還回頭看了他一眼,並且看了一眼我手中的肯德基袋子,估計後悔剛剛沒有讓孩子吃了。

怎麽見鍾彥博就覺得他是好人,對我就提防著呢?現在的女人目光太膚淺,我有一些擔心,也許下一部要拍一部關於婦女是怎麽被渣男欺騙的電影了。

“梁扶桑,你開什麽小差呢?”鍾彥博瞪著我。

我笑笑:“沒想什麽?說吧,你跟著我來容縣幹嘛?”

“你最近是不是要拍一部關於留守兒童的電影?”

“是。”

“那你是不是想要親自了解留守兒童的內心世界?”

“是。”

“那麽,容縣是不是一個留守兒童最多的縣級市?”

“所以你就知道我要來這裏?還知道我搭哪一趟航班,還知道我坐幾點鍾的大巴?”

鍾彥博這次卻不理我,而是凶巴巴地說:“滿手都是油,快給我紙巾。”

我極不情願地拿出一張紙巾遞給他,“誰讓你吃的?”

“聽說容縣那地方很容,現在不吃飽一些,到了那裏根本就沒有好吃的東西了。”

我這時才想起昨天訂機票的時候,楊姿一直在旁邊看著,有模有樣地跟我嘮嗑。

是的,肯定是楊姿告的密。

我轉過頭,不由地笑了笑,心裏湧上一陣激動。

……

……

大巴到了容縣的縣城後,我們又轉了一輛小巴,顛簸了一個小時才到目的是,榕樹村。

一路上,能看見的都是一些低矮的村莊以及田地,依稀有些人在田裏忙碌著。

榕樹村這地方不但偏僻,而且很窮,村裏的壯年男女都外出打工了,留在村裏的都是一些老人和小孩。

我事先是聯係這裏一個村的村長,跟他說我想拍一部這樣的電影,如果電影拍好了,知名度提高了,到時候會有人往這裏捐款。或者有人會對這個村的建設提出改善的建議。

村長對我們很熱情,特別是當鍾彥博拿出五十萬現金,讓村長捐給村裏的小學時,村長就把我們當成貴人了。

我看著鍾彥博:“這樣合適嗎?”

他瞪了我一眼:“你別給人家光頭支票,口頭上的承諾誰信呀?像我這種才是動真格的,是真的關心留守兒童。”

“……”

那天村長、村裏別的幹部,還有村裏的小學學校臨時又開了一個會,討論如何使用這筆“巨款”。

村裏的小學我們也參觀了一遍,那是一幢兩層高的小樓,村長說是從這裏走出去的一個富豪給捐的,鍾彥博看教學樓已經建得差不多了,就提議在旁邊建一幢圖書館,還說:“等電影拍完,自然有人會往圖書館裏麵捐書。”

下午,村長把我和鍾彥博帶到他家。

他家有三層,看上去挺洋氣。

但村長還是充滿歉意地說:“不好意思兩位,村裏的條件有限,我這房子已經是村裏最好的房子了,倒不是因為我貪汙,是因為我大兒子讀大學畢業,在大城市開了公司,蓋房子的錢是他寄回來的。”

我笑了笑:“村長,這幢房子真漂亮,很現代化。”

村長便自豪地笑了,一邊帶我們上樓,一邊說:“一樓是廚房和客廳,二樓和三樓住人,本來我計劃隻建一個衛生間,但是我大兒子說,一切要向大城市看齊,就把二樓和三樓建成了套房,每個套房都有一房一廳一衛,我一共三個兒子,正好一人一套,再加一套客房……”

接著村長便帶我們到二樓一間套房說:“你們倆這幾天就住在這裏吧。”

他打開門,裏麵的客廳裏有一陣紅薯的味道。

農村人都喜歡在房間裏晾紅薯嗎?

我突然想起那一晚,李大根的房間裏也是一陣紅薯味兒。

我捂著鼻子。

鍾彥博可能明白了什麽,他指著這堆番薯說:“村長,能不能把紅薯移到別的房間去?她聞不得這種味道。”

村長怔了怔,但馬上又笑著說:“好啊,我馬上就搬走,你們城裏人都嬌貴,我明白的。今年地裏的糧食長了不少,紅薯更是大豐收,我每個房間都曬了一堆。”

接著村長出去走廊裏朝下麵喊:“阿梅,你拿個籮筐上來把這些紅薯搬走,快一點!”

下麵一個婦女的聲音:“好咧,馬上就來!”

後來村長又問我:“姑娘你聞不得紅薯味兒,那吃不吃得慣紅薯?我叫老伴煮了一鍋呢,正想叫你們下去吃。”

我抱歉地說:“可以吃,我最喜歡吃紅薯了,尤其是烤紅薯,,就是聞不得房間裏有這味道,唉,我也不是一個嬌氣的人,就這個毛病難改。”

村長說:“那你們放好行李就下樓吧,剛煮好的紅薯現在還熱乎呢。”

村長正要走,我連忙叫住他:“村長等等!”

他疑惑地問:“還有事嗎?”

我看了一眼旁邊的鍾彥博:“村長,隻有一個客房嗎?”

村長疑惑地問:“你們不是夫妻或者情侶的關係嗎?夫妻當然隻住一個房間啊,而且你在電話裏也是說隻要一個房間滴呀?”

鍾彥博連忙摟著我:“沒錯的村長,我們是情侶關係,就是還沒有正式結婚,所以我女朋友有一點害羞,要一間就行了,村長麻煩你了。”

我看著鍾彥博,他掐了我一下我手心。

村長估計當我們小兩口在打情罵俏,一眨眼就出去了。

……

這裏隻剩下我和鍾彥博了。

農村沒有城市車水馬龍,也沒有各種吆喝叫賣,這裏很寧靜。

隻時不時傳來一兩聲雞、鴨、狗的叫聲。

這房子是一房一廳的布局,但是沒有什麽家具,廳裏也沒有電視機,隻有一條木沙發,幾百塊一張的那種,很像我以前在老房子坐的那種仿紅木沙發。

再打開房間。

裏麵有一陣陽光的味道。

也許是因為是我要來,所以這裏的被褥都洗幹淨並曬過的,曬過的被子就是這麽一股味道。

床也是半舊的床,一張很薄的床墊,但是看得出來這裏已經算是榕樹村最好的待遇了。

我剛進房間,鍾彥博就從後麵抱住了我。

他抱得非常緊,非常緊。

我則一動不動。

算起來我們有幾個月沒有見麵了吧。

從那一晚他進了醫院開始。雖然我白天很忙很忙,但是我一直惦記著他,想著他身體究竟好一點了沒有,我一直克製著自己不要找他,哪怕他出院那天,我也隻是遠遠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

我越是克製,卻越是想念。

剛剛在大巴上見到他的那一眼,我莫名地興奮,我承認那一刻我很開心。

我仍然愛著他。

我閉上眼睛,任由他抱著。

接著,他把我轉了一個方向,開始狠狠地吻我。

這個吻很長,很長,起初我沒有動,後來我回吻了他,直到我們雙雙跌進那張**。

“鍾彥博,停,停下來……”我喘著粗氣說。

“扶桑……”他也喘著粗氣,“你這個狠心的女人!把我丟在醫院裏一走了之,任憑我住院一個多月你都沒來看我一眼,不但不看我,還跟別的男人去香港,去完香港又去尼泊爾,你是不是想幹脆把我氣死算了。”

他接著又是一陣強吻。

後來我又推開他:“鍾彥博,那晚沈思晴叫你丈夫!”

“丈夫?”鍾彥博所有的動作都停下來了。

他氣極敗壞地說:“誰是她丈夫?我第二天一醒來就把她轟走了!你也是,不要別人說什麽你都信。”

我小聲地說:“你本來就是要娶他的嘛。”

他更生氣了,一下子把我壓在身下:“梁扶桑,你再說一次!”

“鍾彥博,你趕緊放開我,村長在叫我們呢,說下去吃紅薯呢。”

“……”

我們到客廳的時候,村長的老伴已經開始張羅晚飯了,她特意宰了一隻雞,水都燒開了,村長則蹲在地上拔雞毛。旁邊有幾隻雞走來走去。

我們麵前的簡易茶幾上放著一盤紅薯,咬開,裏麵的心是花的,特別有口感。

鍾彥博優雅地剝著紅薯皮,咬了一口,對紅薯的味道讚不絕口,一邊吃一邊說:“這才叫過日子。”

半小時後,村長老伴把雞肉也做好了,招呼我們上桌。

晚上吃飯的隻有我們四個,我好奇地問:“村長,您不是有三個兒子嗎?他們呢?”

村長說:“大兒子二兒子都在城裏上班,三兒子還在讀大學,他們一般要節假日才

能回來。”

村長老伴特別熱情,不停招呼我們吃雞肉,後來可能看鍾彥博動作太優雅斯文,她幹脆替鍾彥博夾了一隻雞腿到他碗裏。

我看著鍾彥博,因為他對花粉之類的東西過敏,所以平時會有一點小潔癖,不知道沾了口水的筷子他能不能吃得下?

我笑著對村長老伴說:“阿姨,他不喜歡吃雞腿,不如給我吧。”

我正想把他碗裏的雞腿夾過去,沒想到鍾彥博卻用手拿著雞腿:“誰說我不愛吃的,阿姨夾給我的,我一定要吃。”

接著就津津有味地啃了起來。

農村裏土生土長,吃五穀雜糧的雞味道特別不一樣,比城裏的飼料雞口感好得多了,阿姨的做法很簡單,就是燉熟後放點油鹽醬油的調料,但雞的味道特別濃,不知不覺中,我也吃了好幾塊雞胸肉。

……

在農村,所有人都休息得特別早。

農村的生活節奏很慢,不像在城裏轉眼就是一天,飯後,村長和阿姨看了一會兒八點檔的電視劇,後來就去歇著了。

我和鍾彥博回到房間,村長家有太陽能,我們輪流著洗了個澡。

村長家沒有WIFI,但我也沒能刻意要求有網絡。

我拿出筆記本敲下了今天的所見所聞,鍾彥博亦拿出筆記本,他帶了移動的信號接收器,估計在忙著處理郵件。

鍾彥博做完這一切之後,把筆記本放好,接著四仰八叉地躺在**:“扶桑,準備睡覺了,別忙了。”

我合上筆記本。

農村的夜晚特別寧靜,幾隻飛蛾在燈管旁邊飛來飛去,我問鍾彥博:“要不要點蚊香?我怕晚上有蚊子。”

“不要點,我受不了那味道。”

我說:“可是沒有蚊帳啊。”

鍾彥博起來,正準備往房間外麵走,我連忙叫住他:“鍾彥博,你幹嘛呀?”

“找村長借蚊帳啊。”

“不要去了,村長都睡下了。”

他回頭朝我擠出一個壞笑:“睡下了更好。”

“你……”

後來就聽到鍾彥博下樓的聲音,伴隨著院子裏的一陣狗叫聲。

幾分鍾後,他又上來了,手裏拿了一塊蚊帳,讓我掛上去。

搗鼓了半天,蚊帳總算掛好了,我抱了一張被子還有一個枕頭去客廳,鍾彥博問我:“扶桑你幹嘛呢?”

我說:“睡覺啊,你睡床,我睡客廳。”

“你睡廳?你怎麽睡?”

我指著那張仿紅木沙發:“我就睡這裏。”

他生氣地看著我,用命令的語氣說:“進房來!”

“好,那我睡**,你睡客廳。”

“不,我們一起睡**。”

他走到我身邊,我抱著被子僵在原地,小說地說:“鍾彥博你別這樣……”

他緊緊地抱著我,臉貼著我的臉:“不這樣,那扶桑你告訴我,我該哪樣?”

我被他這麽一抱,身體似乎軟綿綿的,完全移不開腳步。

“扶桑,不要再自我欺騙了,其實你早已經原諒我了是不是?”

“……”

他將我橫抱起來,往**走去。我手裏的棉被枕頭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掉在地上了。

我枕在軟綿綿的**,鍾彥博壓了上來吻我,密密麻麻的吻落在我臉上、唇上,身上,我們倆就像幹涸已久的河床,卻因為現在的動作開始滋潤,仿佛溢出了一道清泉……

都說久別勝新婚,最後噴發的一刻,我的身體就像被熾熱的火山岩漿融化了一樣。

……

清晨,我們在一片寧靜中醒來,因為睡得早,所以醒來的時候天才剛亮,但也已經聽到樓到傳來阿姨洗鍋的聲音了。

我爬起來,鍾彥博又抱了我一會兒,頭貼在我胸前,“再抱抱。”

“起太晚會沒有禮貌,還是趕緊下去吧。”

農村的早飯很簡單,有稀粥和紅薯,還有玉米,但是隻有阿姨一個人在,我問:“村長呢?”

“他去地裏了,一會兒就回來。”

“這麽早?”

“還早啊?太陽都快出來嘍。”

……

吃了早飯不一會兒,村長就回來了,他帶我們去了村裏的學校,在四年級一班裏找了一個男同學出來。

那同學長得黑黑瘦瘦,個子也挺小,雖然已經四年級了,但看上去跟城裏二年級差不多。而且很羞澀。

村長說:“小峰,叫叔叔阿姨。”

小峰隻瞥了我們一眼,但頭馬上就低下去了:“大哥哥、大姐姐。”

鍾彥博看了我一眼,我笑笑,知道他想說這孩子很上道,懂規矩。

村長說:“這娃子就是典型的留守兒童了,父母都去了外省打工,過年才回來幾天,他跟老奶奶住地一塊兒,奶奶年紀很大了,管不了他多少年了。”

我看著黑黑瘦瘦又靦腆的小峰,拍拍他的肩膀:“咱們先交個朋友可以嗎?”

他點頭。

我又說:“這幾天我就跟你一起上學、一起放學,到你家裏你可以歡迎我哦。”

小峰點點頭,接著紅著臉,很不好意思地跑回教室了。

……

我和鍾彥博在學校的操場裏坐著。

這操場就是一個籃球場,偶爾村裏有活動才用來打籃球,平時都是用來給學生做早操,還有練體育課,操場旁邊還貼著“少生致富、優生優育”的標語。

教學樓背後是一座小山,山風吹著操場那根搖擺的國旗杆,上麵空空的。

“鍾彥博,有後悔跟我來嗎?這裏條件不是一般的簡陋哦。”

鍾彥博不屑地說:“你都能來,我為什麽不能來。”

“我來是因為我吃慣了苦,你呢?”

“各有各的苦罷了……”

聊了一會兒,又到周圍看了看。學校旁邊是田地,有人在田裏放牛,山風吹過來,有稻草的味道,我很喜歡這樣的味道。

不多久,就到了小學中午放學的時候了。

學校不管午飯,孩子們都要回家吃。有些近的還好,但是有些遠的要走很遠的路。

我們找到小峰,我說:“小峰,大哥哥大姐姐這幾天都要跟你在一塊兒呢。”

小峰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小峰的家在山裏,需要走一段山路。他走得很快,我需要加快腳步才能追得上他,大概走了二十分鍾,他終於到家了。

他的家是一座泥瓦房,跟上次在H省被困的泥瓦房又好一點點。

他開了一扇木門,然後才低著頭,請我們進去坐。

裏麵很暗,進去後才發現裏麵還坐著一個老人,還有另一個三四歲左右的小女孩。

小峰很靦腆地介紹:“我奶奶,我妹妹。”

老人見我們來了,很熱情地樣子,搬了兩長凳子讓我們坐,還說:“昨天村長來過了,給我們說了情況,唉我這鄉下也沒有什麽吃的,隻有一些曬幹了的紅薯幹。”

接著老人就拿出一簸箕紅薯幹出來,那三四歲的小女孩想吃,被老人打了一下手:“你別吃,這是留給貴客吃的。”

我連忙搖頭:“奶奶,您給孩子吃,我們在村長家吃過了。”

老人卻硬是把紅薯幹塞到我們手裏:“唉呀,那怎麽能一樣呢,各家都有各家的香嘛。”

我看了鍾彥博一眼,他拿起一條紅薯幹捏了捏,不由分說地放進嘴裏嚼著。

小峰在廚房裏燒火,燒的是稻草,起初煙很濃,火燒旺之後,煙就散了。

我問:“小峰中午放學還要自己做飯嗎?”

奶奶說:“米飯給他煮好了的,他自己燒菜,等會你們也一起吃吧。”

不是嫌棄,但是看著小峰家那黑乎乎油膩膩的碗櫃,我擔心鍾彥博吃不慣,隻好推托說吃過了。

小峰雖然才四年級,但做飯卻很有一套,而還會糊麵餅,隻見他把麵粉攪拌成漿之後,就用手搓成一團,再貼在鍋上。過了十來分鍾就把麵餅換了一個方向。

奶奶說道:“這是小峰最拿手的,他平時很少做,隻有爸爸媽媽從外地回來了,或者有老師來做家訪才做這個。”

小峰做得非常認真,讓我感覺很觸動。

我看了鍾彥博一眼,他握了握我的手。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特別是留守兒童,他們的父母不是不愛他們,而是因為改革開放後的工業化、城市化,加上中國對農業的不重視,所以他們不得不背井離鄉,卻又沒有足夠的能力把孩子和老人都帶出去,他們無法承擔城市裏昂貴的醫療、教育、住房經費,所以他們隻能被稱作農民工。

小峰做好麵餅後,從碗櫃裏拿了幾隻碗,用水缸裏的水洗了幾次,又用開水壺裏的水燙了一遍,每個碗裏放了兩隻麵餅遞給我和鍾彥博。

見我們接過碗,小峰又樂嗬嗬地去給奶奶和妹妹盛。

那麵餅非常香甜,還有玉米的味道,脆脆甜甜的。

小峰狼吞虎咽地吃了自己的飯後,拿起書包說:“大哥哥大姐姐,我上學時間到了,你們在家裏再坐一會兒,我奶奶會招呼你們的。”

他一溜煙地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竹子林那邊了。

甚至沒有來得及睡個午覺。

小峰三歲的妹妹吃完自己的麵餅後,小跑著過來眼巴巴地看我們,被她奶奶訓斥了一下,她“哇”地哭了。

鍾彥博便把他手中沒吃完的麵餅遞給小妹妹,她很快就止住哭了。

他奶奶

說:“哎呀你自己吃嘛,給她幹啥呢,她想吃還可以叫哥哥做。”

我說:“奶奶,讓小妹妹吃吧,我們吃飽了。”

奶奶笑著說了一句:“聽小峰爸媽說,城裏人吃得特別少,一小碗米飯就飽了,果然是這樣,我們農村裏出去的幹活多,出去都是要吃一大碗的。”

我問:“奶奶,平時就你和妹妹在家嗎?”

她擦擦手上的油,也是往褲子上擦:“是啊,平時都我們兩個在家,我去河邊洗洗衣服,去山裏撿點幹柴,還有田裏翻翻土啥的。”

“那孩子的父母一般什麽時候回來呢?”

“過年,還有農忙的時候,回來幫幹幾天活,把田種上就又出去了,兩夫妻在外頭一年掙四五萬,除掉他們自己的開銷,一年能寄兩萬回來,夠孩子的學雜費,還有買肥料,平時買點肉菜啥的。”

“妹妹什麽時候上學呀?這裏有沒有幼兒園呢?”

“幼兒園有,一年一千塊,明年就讓她去玩玩。”

我看著小妹妹啃著麵餅的樣子,後悔來的時候沒有在車站旁邊買點零食糖果。

……

小河邊。

小峰奶奶在洗衣服,我和鍾彥博在田梗邊坐著,小妹妹在田裏自己玩,她應該早就適應了一個玩的日子,一會兒挖泥巴,一會兒趴在地上看螞蟻。

小峰奶奶洗衣服的動作很嫻熟,搓,揉,打,過水,一氣嗬成。

這應該是幾十年如一日的動作。

留守老人同樣孤獨,一方麵牽掛著遠方的兒子,一方麵又日複一日重複著昨天的生活。

我跟鍾彥博說:“要不,咱們給小峰家裏資助一點吧。”

鍾彥博看著我,目光深邃:“我不建議你這麽做。”

“為什麽?你不是都捐贈了五十萬了嗎?”

“那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捐給學校,那是公共財產,大家都可以享用,小峰家父母雙全,生活勉強夠他們開銷,而且他們樂在其中,沒覺得自己是在受苦,但倘若你冒然資助,他們嚐到了甜頭,反而有了雜念,他們會不甘心過這樣的日子,等有一天你突然不資助他們了,他們會恨你。”

“是這樣的嗎?”

他看著不遠處的小妹妹:“不要參與別人的生活,你拍你的電影,你隻是來體驗的,至於電影播出後,社會上有些什麽樣的反響,那就是別人的事了。”

看著鍾彥博那張深邃冷峻的臉,我想,也許他是對的。

……

那晚回到村長家,阿姨又給我們宰了一隻雞,我過意不去,非要塞兩百塊錢給她,但她死活不願意要,說家裏不缺這點錢,兒子每月都寄呢,雞養這麽多又吃不完。

鍾彥博在旁邊笑著,說:“阿姨不要你就別塞了,別辜負了她的好意。”

吃完飯,我沒有興趣跟阿姨看八點檔的劇,便回到了房間。

鍾彥博也跟著上來。

他一進來就抱著我吻,我使勁推他:“別啊……沒刷牙呢。”

“你吃的雞肉,又不是雞屎,非要這麽講究?”

“鍾彥博你還是不是冷酷總裁啊?不要以為來了村裏就可以講粗話。”

“哪一句是粗話?”他抱著我又親過來。

我不再反抗,讓他親著。

“扶桑……”好一會兒,他才推開我,低聲吟道:“扶桑,說你愛你。”

“……”我閉著嘴巴。

“扶桑,快說你愛你……”他看著我,眼裏充滿了期盼。

想到以前的種種,我歎了口氣:“彥博,別逼我……”

隻要我愛就可以了嗎?

以前他不也是說隻要我愛他就行了,其他一切都不用管嗎?可後來呢?不是落了個連孩子都保不住的下場?

“彥博,我們都一把年紀了,可不可以不要再說愛?”

“你不愛我?”

“好,我承認跟你在一起很開心,也希望能跟你在一起,但是我希望我們不要再說愛了,你就當我是你的情人,我呢,當你是床伴,暫時的床伴……”

“就是說……炮友的關係?”

我點了點頭:“可以這麽說吧,你覺得不是嗎?”

隻要一回到A市,我們的阻礙就會出現,這種阻礙是來自四方八麵的,當年的鍾彥博都沒辦法贏得了,我又怎麽能贏得了?

鍾彥博已經生氣地放開了我,他拿起那件當睡衣的T恤氣乎乎地走進衛生間。

我也轉身,本來想打開筆記本記錄這一天的心得的,可剛把電腦拿出來,就被鍾彥博從後麵抱住了。

他把我狠狠地拖進衛生間,我小聲地叫道:“鍾彥博,你又什麽神經?”

“不是說炮友關係嗎?那我就和你做這種關係該做的事啊。”

花灑的水壓很高,噴出來的水一下子就把我全身都澆濕了,濕了的衣物脫起來特別麻煩,他一用力,空氣中傳來布料被撕碎的聲音。

霧氣繚繞。

……

……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和鍾彥博又起了大早,在村長家用過早飯後,又去找了小峰。

昨天跟小峰聊過了,讓他多帶幾個小朋友出來玩,最好是那些跟他一樣父母都在外麵打工的留守兒童。

小峰真的在村找了一大幫小朋友,起碼有二十多個,那陣勢差點把我驚嚇了,連鍾彥博都說:“這是要去打仗的節奏嗎?”

小峰過來問我,想怎麽玩?我說我沒有主意,讓他們玩平時玩的。

有另外幾個小男孩過來跟小峰商量,他們交頭接頭商量一番後,決定烤窯子。

烤窯子就烤紅薯,先在田裏挖一個坑,把紅薯埋在上麵,然後把泥塊堆起來,底下留一個洞用來燒柴。

二十幾個小孩子,不一會兒就堆起了好幾個窯,我和鍾彥博也來了興趣,跟著孩子們撿柴火,燒柴。

等窯子快燒起來的時候,鍾彥博看著我一直笑,印象中他沒有試過這麽開懷的大笑,我問:“怎麽啦?”

“你的臉……真像個大花貓。”

我瞪著他:“剛剛我一直忍著沒有告訴你,其實你臉上的黑炭更多。”

眾小孩便一直笑。

過了半小時,窯裏的泥被燒得發紅了,小夥伴便過來踢那些泥塊,把泥塊全踢倒。我問小峰:“好不容易壘起來的,為什麽又要全部踢倒呢?”

小峰已經不像昨天那麽害羞了:“讓燒紅的泥把紅薯烘熟。”

又過了一段時間,小朋友們開始挖開泥塊,把埋在下麵的紅薯一個個揀出來,頓時,香噴噴的紅薯味就出來了。

他們特別有禮貌,沒有哄搶,紅薯拿出來後先遞給我和鍾彥博兩條,等我們剝了皮,開始咬,並讚歎不絕的時候,小峰他們才開始蜂搶,盡顯孩子們的本性。

我想,這紅薯的味道我會終生難忘。

不止是紅薯的美味,還有和鍾彥博的回憶,試問,誰能想到一個億萬資產的總裁會跟我一起,坐在農村的田梗邊上,和一群農村孩子烤紅薯吃?

而在吃紅薯的過程中,我一直留意孩子們臉上的神色。

在他們黝黑的臉上,是一雙雙充滿渴望的眼睛。

紅薯吃到一半的時候,小峰突然喊了一句:“誰看見我的妹妹了?”

我趕緊起來,四年看了一下,小妹妹剛剛還在這裏亂跑的,怎麽現在沒了人影了?

我們開始四處尋找。

這片田地不算是平原,但也不是梯田模式,小夥伴們一邊喊小妹,一邊分散找。

我和鍾彥博也急得四處找。

可能我走得太急了,從田梗上跑出來的時候,差一點就摔了一跤,好在鍾彥博抓住了我。

我靠在他懷裏,說了一聲:“謝謝!”

“謝啥?”他將我扶好,我們又一起去找小妹妹。

一直找到中午,仍然不見妹妹的人影。

小峰都急哭了,他說:“要是我爸爸媽媽回來,發現妹妹丟了,一定很傷心難過。”

小峰的奶奶也找來了,打了小峰兩屁股:“讓你不照顧好妹妹,讓你看著他……”

我連忙上去拉著小峰:“奶奶不要送,妹妹一定能找回來的。”

奶奶看著附近的那條小河:“該不會是掉進河裏被衝走了吧?她平時最喜歡去河邊玩了。”

後來我們又沿著河邊一路尋下去,但仍然找不到小妹妹。

我已經很緊張了,隱約覺得不妙了,那邊小峰的奶奶還在責怪小峰,我怕她再責怪下去,就要責怪我們了,要不是我們讓小峰出來玩,他就不會帶妹妹出來,這樣妹妹就不會失蹤了。

後來,遠遠地聽到有人在田頭上喊:“小峰,你妹妹找到啦!”

“找到了?”小峰奶奶一聽這話,拉著小峰激動地跑過去,我也拉著鍾彥博一起跑過去。

原來妹妹烤紅薯烤到一半的時候,就自己回家了,她平時就有個習慣,那就是躺在家裏的米缸睡,她奶奶一聽說妹妹是在田裏失蹤了,就急著出來了。

虛驚一場。

看著米缸裏的小妹,她蜷縮著成一團,躺在半缸米上麵,仿佛那是一個溫暖的搖籃。

我不記得在哪本書上看過了,說每個缺少關愛的孩子都要依賴一樣東西,特別是在睡覺前,有些孩子依賴一件嬰兒時期蓋過的被子,有些依賴一件嬰兒期玩過的玩具,睡前必須抱著,否則就沒有安全感。

小妹依賴一個米缸,是不是也是同樣的道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