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真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包括東南角直麵凶案現場的玩家們。

基地大廳人來人往,大部分人都不會在這兒停留很長時間,大家該下副本下副本,不下副本的也各回各家去了,除非是要找攻略,看論壇,不然在基地大廳留著幹嘛?

因此當基地大廳裏出現了一個一直停留在這兒,已經待了兩三天的人的時候,論壇上還是討論過的。

主要是這人這打扮還真的挺別具一格的。

男的,長發,紅色長袍。

往那兒一站,腰背挺直,跟個雕塑似的一動不動,休息都不休息就那麽站了這麽久,搞得論壇上一直在猜這是不是又是死神工會的人在搞行為藝術。

這兩天大廳裏人來人往的,不少玩家下本前還會專門繞到東南角看一眼最近這著名景觀,到現在要搞清繳活動了,也有玩家順路過來瞻仰一下的。

被殺的玩家就是這情況。

他們一行六個人,都是同一工會的玩家,到了基地大廳之後發現解方澄那幫人還沒出來,於是六個人從西北角一路溜達到東南角,想看看最近這玩家中的新晉明星是怎麽回事兒。

到了東南角後,他們還真的看到了這位傳說中的雕塑大哥。

不僅看到了,一直一動不動的像雕塑一樣的人在他們到了附近之後,突然轉頭看向六人中的其中一個。

“張羽?”

張羽愣了一下:“你認識我?”

說著他還認認真真打量著眼前的人。

不得不說,這男的長得有點陰森森的,臉白的跟死人一樣,如果自己以前見過這小子的話,應該不會忘了才對……

麵前臉色死白的長發男人突然兩步踏過來,長長的胳膊伸出,一把掐住了張羽的脖子,直接將他從地上提了起來。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一直到張羽慘叫一聲後他的同伴才回過神來,紛紛拿出武器攻了上來。

“我操這小子什麽人?張羽!你怎麽樣?”

“鬆手!你要死嗎?”

“直接打死他!竟然敢對我們金魚工會的人下手!”

一片嘈雜聲中,四麵八方的攻擊來襲,站在包圍圈中的赤手空拳的人隻是伸出另一隻手。

那隻手蒼白修長,卻像是堅不可摧的銅牆鐵壁般阻擋了所有攻擊。

被他掐住的張羽瘋狂掙紮著,但掐住他的手仿佛是鐵鑄的,紋絲不動地慢慢收緊。

而掐住他的人隻是平靜地盯著他。

“張羽,二十一歲時為了上網費,和家中父母發生爭執,對父母懷恨在心,酒後將父母殺害。殺人過程中被鄰居家幼童看到,於是將鄰居家幼童拐騙至山林中活埋。”

正在掙紮的張羽愣了一下,隨後掙紮地更劇烈了。

“你……咳咳咳是誰?!”

這個答案他最終也沒有得到。

掐住他的人確認了他的身份,毫不留情地用力。

哢嚓一聲。

上一秒還活蹦亂跳的大活人下一秒被活活掐死,長發男人將張羽的屍體放在地上,表情依舊是平靜的。

周圍圍觀的路人已經紛紛向後撤開兩步,不知道這突然之間發生了什麽。

但跟張羽是同伴的玩家已經憤怒地舉著武器再次衝了上來,甚至還在呼朋喚友地呼喚著工會裏其他的玩家。

“草!這有個人莫名其妙的把羽哥殺了!……什麽副本裏?不是在副本!就在遊戲大廳!”

“快通知會長!有人挑釁咱們工會!快點派人來!”

“張羽!!你他媽誰啊?”

被攻擊的人依舊那副平靜的模樣,周圍人的武器在他眼中就跟稚童手裏拿著的棒棒糖一樣,他張開雙臂,迎著周圍五個人的攻擊,隻是輕輕一攬,武器便從五人手裏紛紛到了他的手中。

“草!”

這人到底是誰?

張羽他們也不是什麽排行榜上的大佬,實力相當一般,平時隻能打打二級本三級本。

但實力不行不代表腦子不行。

眼前這人掐死張羽的時候那叫一個輕鬆寫意,這麽多人拿著武器攻擊他——因為他們也沒有拿過全民副本的排行獎勵,在玩家大廳是用不了技能的,因此也確實沒什麽攻擊力。

但就算如此,好歹他們五個人呢!

這小子……這小子是什麽厲害的人物嗎?

五人跟張羽也不過是玩家同伴的關係罷了,張羽已經死了,他們也不至於為了一個死人跟眼前這人拚命。

於是很稀奇的,明明東南角發生了這樣的凶案,但很快,這兒竟然又安靜了下來,隻剩下地上一具屍體和周圍一張張神色各異的臉。

不少人倒是在竊竊私語,但這殺人狂魔這麽狠毒,也沒人敢大聲說什麽。

殺了一個玩家的男人依舊靜靜站在那兒,完全沒有要逃命的準備。

金魚工會也是排行前二十的工會了,五個人在工會頻道發完言後很快真的有人帶著烏泱泱十來個人趕到了現場。

五人裏有人看見打頭的人後立刻眼睛一亮:“副會長!”

金魚工會一眾匯合之後,五人立刻將剛才發生的事情複述一遍,著重強調眾人隻是路過,誰也沒想到這長發男人突然出手雲雲。

副會長皺著眉聽完,轉身走到這紅袍男人麵前。

“兄弟,你跟張羽有仇?”

張羽這小子他也是認識的,平時挺老實一個人,在副本裏不像是會跟人結仇的性子。

這紅袍男莫名其妙的就殺了自己工會的人,這事要是沒個說法,顯然不能善罷甘休!不然他們金魚工會成什麽了?

就是這小子看起來也不眼熟啊,應該不是玩家積分榜前排的人吧?怎麽能這麽輕鬆的就把張羽給殺了?

副會長心思還在轉呢,那邊,被他問話的人一言不發,隻是眼睛再次盯上了旁邊的另一個玩家。

“劉義?”

名叫劉義的玩家也是路過看熱鬧的,他來得也算早,全程圍觀了這長發男是怎麽突然暴起殺人的。

此時這長袍男又盯上了自己,劉義心髒狂跳,後退兩步,警惕地看著他。

“幹嘛?”

下一秒,張羽的事情再次重演。

長袍男人速度極快,兩步衝到他身邊,手臂伸展。

但劉義可不是張羽那種小玩家,這是能擠進玩家前兩百的高玩了。

他暴嗬一聲,手中驟然出現一柄燃燒著幽藍鬼火的鬼頭刀,渾身也冒出近兩米的鬼火,向著眼前的男人砍去。

劉義爆發的突然,他身側有玩家躲閃不及被鬼火沾染到,藍色的鬼火像有生命力一樣迅速燃燒起來,被沾到的人滿地打滾的慘叫著,直到附近有同樣是積分榜上的玩家用技能將火焰澆滅後才撿回一條性命。

而那邊,劉義燃燒著藍色火焰的刀卻被紅袍男人右手接住。

藍色的火焰同樣向著他身上蔓延,他身體表麵卻仿佛有一層保護膜一般,火焰仿佛水一般在他身上流動,卻又很快熄滅。

依舊是掐脖子。

“劉義,販賣兒童六人,逃竄過程中致使三人死亡。”

他聲音不緊不慢,手指用力——

但眼前的劉義確實並非張羽那種玩家可以比擬的。

突然,手裏的身體像是玻璃做的火苗一般驟然解體,碎成一片一片後落在地上,飛快地從周圍玩家的腳邊逃竄,在離紅袍男人十來米遠之外才再次凝聚在一起,重新變成了劉義的樣子。

劉義從來沒有過這樣離奇的生死一線的經曆,重新凝成人形後他慌張而驚恐的向後回頭。

那邊,長發男人看到他,一撩袍子,再次向著他的方向衝去。

劉義尖叫一聲,發動技能拚命逃跑,很快消失在了玩家大廳中。

他沒有看到的是,追趕了幾步後,身後的長發男人突然停下腳步,冰冷的眼神再次看向了另一個玩家。

那個玩家身邊站著一二十個人,顯然是某個工會的小管理,這是組團來了。

此時被長發男人盯上後,這人直接一揮手。

“先殺了他!”

而此時,長發男人不僅隻看向了他,還看向了不遠處同樣帶著幾個人的另一個玩家。

於是當第一批通關了【數字遊輪】的劉廣明他們出來副本之後,大家本來還在熱熱鬧鬧開開心心地聊著天。

要知道【數字遊輪】的獎勵可不僅僅是藏寶點他們每個人精挑細選的三件寶藏,還有格外可觀的積分獎勵,可以說這一個副本的獎勵比他們以往兩三個五級本的獎勵都要豐厚,而且通關經曆又這麽的舒心,大家真是要多高興有多高興。

結果熱熱鬧鬧的場景一出來,劉廣明他們紛紛都是一聲“我操”。

“什麽情況??”

玩家大廳已經打起來了!

數不清的技能光和道具都紛紛被使用,整個大廳都籠罩在技能光下。

沒辦法,這遊戲也沒什麽組隊豁免之類的,那長袍男隻有一個人,他要殺人,免不得被殺的人要奮起反抗。

托朝陽工會推波助瀾的福,玩家大廳雖然很大很寬闊,但再大再寬闊,一時間容納這上千人也是略有擁擠的。

於是這奮力反抗的技能和道具,說真的大部分都沒等招呼到長袍男身上,先招呼到了他旁邊的玩家身上。

金魚工會的人要報仇,被盯上的別的工會的人要反抗,在一旁圍觀的玩家莫名其妙被殃及魚池也要討個公道,這裏麵還混雜著一些原本就有舊仇的工會和玩家渾水摸魚……

亂了。

已經全亂了。

整個玩家大廳裏充斥著怒罵聲和技能砸出來的聲響。

“你媽的朝歌王朝你們故意的吧?草!有種直接來!下黑手算什麽本事??”

“王岩你個龜孫,趁亂打人是吧?來來來!老子他媽的今天不殺了你我跟你姓!”

“這麽多人呢誰用的範圍攻擊的技能?不想活了是不是??”

“別說的那麽好聽!先把你自己的【千裏冰封】給撤了!”

整個玩家大廳就像是一個混亂的野戰場,原本幹淨整潔的大廳裏現在亂的就跟被洗劫過一樣。

“怎麽回事啊?”

劉廣明目瞪口呆,恰好,一個他們工會的玩家路過,劉廣明一把抓住這玩家。

“小齊,這怎麽回事?”

小齊焦頭爛額地解釋:“本來說是有個清繳活動,結果不知道哪兒冒出來個人,見人就殺!”

“啊??那殺人狂魔在哪兒呢?”劉廣明踮腳看去,感覺現在四處都是見人就殺的玩家,搞得眾人在這傳送點上都有點不敢出去,總覺得一出去就要被技能的海洋淹沒了。

小齊被問的都怔了一下:“啊……”

他也是被臨時叫過來的:“反正是有這麽一個人……副會長!先別說那麽多了,咱們工會的跟金魚工會的打起來了!剛才那幫慫貨下黑手,把咱們工會的人打傷了!”

劉廣明立刻怒從心起:“走!帶我過去!”

他二話不說帶著自己隊伍的人離開了,其他人也是麵麵相覷。

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剩下的人也很快從副本裏出來。

眾人見到這百年難得一見的大混戰也是紛紛“我去”。

“清繳活動?那是什麽?”有傳出來的榮華的人還納悶地問了一句。

“那誰知道……不管了!我們工會的人也在叫我了,各位我先走一步!咱們打完之後餐廳見!”

眾人紛紛表示理解。

等仉道安也出來的時候,連他也顯然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清繳活動?殺人狂魔?”

但他確實腦子轉得飛快,此時聽完後看了一眼,很快反應過來這是怎麽造成的。

地府新來的人很豪邁嘛。

這麽想著,他倒是很快鎖定了那個獨樹一幟的目標。

但就在這時,又審判完一個惡靈的長袍男人突然轉過頭,看向了同樣注視著他的仉道安。

很快,隔著這麽多技能和人群,長袍男人飛速趕到傳送點。

他直直看向仉道安。

“仉道安?”

仉道安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

“地府的人?”

對於他竟然知道地府這件事,長袍男人挑了下眉,又很快眉頭緊鎖。

“怎麽會這樣?”

仉道安雖然不清楚他在想什麽,但眼前這位新的地府成員顯然並不是解方澄那種講道理,又很容易心軟的人。

也確實如此。

長袍男人突然伸手。

“你雖然沒有惡跡,但你這種拚湊出來的魂魄本就不應該存在——”

“小心!”

聶雙雙速度飛快地一把拉開仉道安。

魏淵和周圍榮華的人雖然也分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麽,在這一刻卻也都齊齊擋在了仉道安麵前。

寧穗穗不明所以地帶著她的金錢豹小隊站在一旁,雖然在副本裏很討厭這仉道安,在副本裏也是用盡了手段要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但出了副本後,她倒也飛快站到了榮華這邊。

“這位兄弟,你這是什麽意思?”寧穗穗手裏拿著武器,看著眼前的人。

在這麽多人的注視下,長袍男人的目光依舊隻放在仉道安身上,眼前這麽多人,在他眼中像是空氣一樣,他伸出胳膊,仿佛分開的不是人群,是一叢蘆葦一般,輕輕鬆鬆就將擋在仉道安麵前的人群撥開,再次衝著仉道安伸出手——

白光一閃。

一柄金色的巨劍突然擋在了他的手前,隨後條件反射地一劍揮出——

“咦?”

剛傳出來的解方澄也沒注意,隻看到有人好像要去掐死仉道安,於是趕忙用劍擋了過去。

擋住了之後他真是肌肉記憶,直接劍刃豎起,向外猛地用力。

“嘭”的一聲。

長袍男像斷線的風箏一樣直接砸了出去,落到地上翻了兩圈又很快站起來。

榮華眾人見到解方澄後立刻紛紛告狀。

“解哥!你終於來了!這小子莫名其妙的,突然就衝過來要殺人!快教訓教訓他!”

解方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

而在他對麵,被他一劍砸飛的人站起身後,看著解方澄,先是一驚,隨後條件反射地向後退了兩步,隨後表情掙紮,很是複雜地看著解方澄,最後終於還是認命。

他走上前來,對著解方澄微微一躬,雙手抱拳。

“解大人。”

靜。

傳送點之外的玩家們打得熱火朝天——真的是字麵意義上的熱火朝天,火係技能的玩家很容易聲勢浩大,整個大廳連天花板現在都被燒成黑的了,大家打得昏天黑地,多少年積攢的怨氣以往一直沒有一個合適的時機釋放,現在趁此良機幾乎人人有仇報仇,原本一千多個人,現在呼朋喚友的,粗略估計至少已經三四千了,遊戲大廳都裝不下這麽多人,都打到外麵去了。

但就在傳送點裏,出現了一片靜土。

大人!!

這稱呼二十一世紀以後,除了在電視上就沒人聽過了。

解方澄對此倒是接受良好。

他問:“小顧啊,怎麽是你啊?你們崔老板呢?”

狼顧皺了皺眉,直起身來,雙手抱拳在自己臉頰旁邊:“我們大人日理萬機,無暇他顧。我正整理卷宗,再一睜眼竟來到此處。解大人,此處遊魂頗多,這是為何……”

“行了行了行了。”解方澄就算習慣了,在周圍這一雙雙詫異的眼睛的注視下也多少有點羞恥,他趕忙把狼顧的雙拳按下來,“這件事說來話長,我以後慢慢跟你講。正好你來了,走走走。”

“走?去何處?”

“不說廢話,直接去打BOSS!”解方澄一揮手,“打完你就能回去繼續007。”

狼顧眉頭緊皺:“解大人……”

“叫經理!”

“……”狼顧沉默了一下,“不知是什麽BOSS?是這遊戲的製作人嗎?”

“差不多吧。不過你們這不行啊,生死簿丟了多少年了都不知道,我早說了不能隻用一個APP搞定所有項目,你看出事了吧。”

解方澄攬著他的肩膀,兩人就這走出去一段距離後,解方澄突然想起什麽,回過頭來。

“哎,大家去餐廳等我啊!我滅了紀朝陽那幾個就來!”

他顯然是要去朝陽工會找人去了。

但就在這時,仉道安突然叫住他。

“等等。”

解方澄看他。

仉道安扶了下自己的眼鏡。

“紀朝陽能搞出這麽大的陣仗來,顯然早有準備,朝陽工會裏未必能找到他們。我跟你們一起去吧。”

他這麽主動,解方澄也知道他這腦子是真的好使,當然不可能拒絕。

“好啊!”

但被他攬著的狼顧眉頭皺得更緊了。

“解大人,這人很有古怪。而且你怎麽能跟遊魂關係這麽親近?”

解方澄拍了下他的肩膀。

“行了啊,都不在地府了別搞得那麽嚴肅。”

狼顧卻依舊表情正經:“不可。”

下一句就暴露了他確實也是新地府的社畜員工:“而且解大人,你如此這般,來日我們的報告怎麽辦?”

以地府現在打報告的繁瑣程度,跟這幫遊魂關係這麽好,那真是直接寫書打報告的程度。

尤其解方澄的工作內容和清理惡鬼有關,更不應該和這些身上多少沾著一些不應該沾的東西的遊魂關係這麽好,這是完全不符合規定的,放在以前那是直接被雷劈的受罰程度。

狼顧雖然上任時間不長,但解方澄在地府也是名人啊,以他對這位解大人的了解,他這種性格,應該很討厭打報告才對。

解方澄看起來心情很好,哈哈一笑,轉頭一把撈過仉道安的肩膀,哥倆好的拍了拍他的背。

“跟你介紹一下,仉道安,大學教授。”說著,解方澄繼續笑,“人答應幫我打報告了。”

狼顧驚悚地轉頭看向他,但依舊表情嚴肅。

“但……這人早就應該魂飛魄散才對,這是不合規矩的。”

解方澄拍拍狼顧的肩膀:“放心吧,關於這件事的報告,回來也是他自己打,跟咱們沒關係,別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