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還得分角色啊。”解方澄翻了翻劇本,很快指著一個角色,“那我演這個吧?”
餘琮趕忙探頭去看。
那是劇本後期了,張別古帶著被殘忍殺害的劉世昌去包拯那兒伸冤。
當然,解方澄指的角色自然不是包拯……他指的是差役乙。
這差役乙一句單獨的台詞都沒有,唯獨隻在“二差役”的同白裏出現過,台詞少到基本隻有“是”。
餘琮完全沒想到,大佬不爭台詞多的,反而認認真真地在擺爛。
眾所周知的,副本最終獎勵和副本表現直接掛鉤,放在這個副本裏,顯然台詞多的主角,例如劉世昌這種,在係統判定裏,扮演這個角色的玩家的貢獻度肯定比什麽差役乙要大得多,最終獎勵也一定更豐厚。
之前玩家們都很抗拒這個角色,那是因為這副本危險度高,劉世昌這種角色一看就是最危險的。
但現在……危險?台下被迫來看戲的NPC們才有資格說危險吧!
“大佬你確定嗎?”餘琮忍不住開口詢問。
“確定啊。”
這劇本十來個角色呢,差役乙已經是解方澄最大的讓步了,他都沒選一句話都沒有的站在堂上當背景板的四青袍。
這還是解經理換位思考後,覺得他們就七個人,估計還得找點外援才行,這不得把沒台詞的留給別人?
大佬獨特的貼心餘琮是不能理解的,但解方澄不爭台詞多的,對大家來講確實是意外之喜了。
其餘角色的分配也很迅速,沒爭議的角色誰想上誰上,有爭議的角色大家抽簽,分分鍾解決了分配角色的問題。
台下被薅起來看戲的觀眾們終於盼到了他們分完角色,可以開始聽戲了,一具具屍體在清晨的陽光下表情都顯得如此虔誠,深刻希望自己聽一遍後就能回去。
隨後他們就發現,他們期待得太早了。
別說其他連戲都沒聽過幾次的玩家了,就連解方澄這種常聽戲的那也隻是聽,從來沒自己唱過。
顯然愛聽跟會唱是兩碼事。
觀眾們很快就震驚了。
這叫戲?
七個穿著紅色裏衣,頭發有的連梳都沒梳,硬生生將那身中式裏衣穿出了睡衣的感覺的人站在戲台上,棒讀著台詞。
這幫人別說行頭裝扮了,他們連動都不動,就圍成一圈,有的人還背對著觀眾,那唯一的劇本在眾人手中傳閱。
甚至有人念著念著還要問:“這個字念什麽?”
倒還挺有禮貌,人家告訴了之後還會說“謝謝”。
這也敢叫戲???
要不是台上的解方澄手裏那劍還杵在地上,台下的觀眾們非得衝上去給他們幾巴掌不行。
好容易磕磕絆絆地念完了一遍,眾人等了等,沒有接到係統提示的“您已通關”的提示。
“看樣子這樣是不行的啊。”玩家們紛紛出謀劃策,有的說可能是他們連行頭都沒置辦,不像是在唱戲,所以係統沒有判定他們成功出演;有的說可能是他們連句子都沒讀利索,還有不少錯別字,所以也能算成功。
還有的——也就隻有解方澄,他想了想,看向台下。
“是不是這些觀眾不行啊?”解方澄嘟囔著蹲在戲台邊上,跟台下的觀眾們溝通,“你們覺得我們這戲演得怎麽樣啊?”
他還真的敢問啊!!
屍體們出離的憤怒,但敢怒不敢言,隻能牢牢閉嘴,生怕一個答不好被劈了。
倒不是他們不想跑,主要是這跑也不敢跑啊,棺材都在那兒呢,跑得了屍體跑不了棺材,眼前這位不是善茬,怕是他們前腳跑了後腳墳都被揚了。
他們閉嘴了解方澄更不滿意了。
“你們怎麽回事?捧場都不會?”
捧場可以,捧臭腳誰願意啊!
眼看著這幫屍體不配合,解方澄二話不說,劍“唰”地往戲台邊上一磕,燦爛的金色在早晨的陽光下顯得那麽冰冷,那麽銳利。
屍體們紛紛鼓掌叫好。
“唱得好!”
如此熱鬧地場景,但玩家們還是沒有接到係統通知。
“那怎麽辦?”有人問。
“要不再來一次?這一次大家都認真一點,讀的時候不要磕磕巴巴的,盡量不要有錯字。”
“行啊。”
解方澄也對觀眾們提出了新要求。
“你們平時都怎麽捧場的?是不是演著的時候就鼓掌啊叫好啊什麽的,我們演的時候你們也記得來一套。但不要瞎鼓掌瞎叫好,得找好一個恰當的時機,至於什麽時候是恰當的時機,我相信你們都是常聽戲的人,應該知道哈?”
玩家們紛紛側目,額頭暴汗。
大佬真不愧是大佬,大家以前隻見過NPC對玩家提出要求的,什麽時候見過玩家一直在跟NPC提要求的??
這也行啊!
台下的觀眾們已經快要淚流滿麵了,但看著解方澄那把劍,誰也不敢說什麽,隻能發揮自己的經驗,努力在這聲聲入耳的棒讀聲中尋找可以鼓掌叫好的時機,那演技比台上的人好多了。
又是一遍過去,係統依舊沒有提示。
“我覺得我們上一次讀得就很不錯了啊!為什麽還不行?”
“剛才我有個地方讀得磕巴了,是不是因為這個?”
“那要不要再來一次?大家多念兩邊,好歹熟悉一下劇本。”
這樣的折磨竟然來來回回進行了五次,終於在這一遍,大家都沒讀錯,但依舊沒有收到係統的提示。
看起來應該還有別的條件需要達成……
“是裝扮吧?咱們現在穿這都太普通了,還是得跟昨天那些NPC一樣化個妝,穿個壽衣才行吧?”
“我覺得是,不然咱們現在這樣也太不正規了,不像是唱戲的。”
“但咱們到現在也不知道壽衣和化妝用的那碗**是怎麽來的……”
眾人紛紛默契地看向解方澄。
解方澄也心領神會,又是蹲下問起了台下的觀眾。
“我們的戲服和化妝用的東西都要怎麽獲得啊?”
哪怕已經早有準備,但在這一刻,解方澄身後的玩家們還是感覺到了一種荒誕。
怎麽會有人通關副本的手段能這麽離譜的啊!找線索不去討好友好型NPC,而是直接去問敵對NPC!
“啊……你們要收集紙錢,用自己的血將紙錢粘成衣服,化妝用的也是自己的血……”
看!敵對NPC還真的答了!
解方澄對這個答案非常不滿:“什麽?還要放血??”
台下回答問題的屍體真的要哭了:“這也不是我們規定的啊!”
“誰規定的?這麽無理取鬧的條件是誰規定的?”解方澄手裏的劍已經抬起來了。
屍體們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啊!”
他們也隻是副本的普通NPC罷了,這種核心設定顯然不是這些普通NPC可以幹涉的。
放血對於普通玩家來講實在不算什麽,但大佬對這件事顯然相當不滿意,眾人也隻能再考慮別的影響因素。
“啊……是不是對走位和唱腔有什麽要求啊?咱們要不先練練這個?”有人提議。
這個提議也很靠譜,眾人紛紛點頭答應。
但新的問題出現了——
“呃……咱們有人會唱戲嗎?”
玩家們嚐到了使喚敵對NPC的甜頭,在這一刻,大家忍不住繼續偷偷看向解方澄。
.
班主房間裏。
趕走剛才不知死活地要直接將《烏盆記》提到今天來演的幾個人後,副班主想著還是很生氣。
“他們以為這兒是哪兒?這兒可是壽枋村!那些觀眾一個個的吃人不吐骨頭,戲班裏多少練了幾十年的老演員都怕出差錯,他們倒好……不知道天高地厚!”
副班主氣了半晌,但說到底還是有些擔心這幫小子。
他們看起來一丁點的功底都沒有,《烏盆記》的演出時間對他們來說是不是有點兒操之過急?
如果有得選的話,副班主傾向於將《烏盆記》再往後放放,給足這些人準備時間,但出演時間是班主定的……
想到班主,副班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收起自己的同情心來,走出房間,認真指點起院子裏正在練功的人。
壽枋村的可怕大家都是清楚的,此時一個個練功都非常刻苦,副班主看見他們就覺得舒心不少。
看看,這才是正常的演員嘛!
在他指點完一圈之後,已經是大中午了。
此時副班主才終於想起來。
“演《烏盆記》的那些人呢?”副班主問。
解方澄他們出去了也不是秘密,此時有人一說,副班主怔了一下,隱約聽見外麵似乎還傳來了什麽聲音。
於是他趕忙衝出戲院的門,隨後便是一愣。
戲台上,兩個平時正常人看見就會尖叫逃跑的屍體活像是什麽外聘老師一樣,正在指點玩家們的走位和唱腔。
這很難。
對於玩家來講,讓他們學習怎麽使用道具怎麽跟人打架他們還能說出個一二三來,此時從零開始培養唱戲技巧,那學得真是,兩個屍體無數次看起來想直接跟他們同歸於盡。
副班主神色茫然,實在不知道這究竟發生了什麽。
壽枋村的觀眾什麽時候有這麽溫和善良的了?還在這兒指點起戲來了?
倒是一直杵著劍無所事事的解方澄第一個看到了副班主,他還很有禮貌地衝人點了點頭。
副班主表情魔幻地也衝他點了點頭。
隨後解方澄像是想起什麽,他眼睛一亮,跟一旁還在排練的玩家說了句,隨後便從戲台上直接跳下來。
他一跳,台下簡直像一群被石頭砸到的鴨子,一時間撲棱開好大一片空地。
解方澄渾然未覺,走到副班主麵前:“副班主,正好我有事情想問你。”
副班主呆呆地看著他,終於點了點頭:“正好我也有事兒想問你……”
“咱們戲班有沒有正常的戲服啊?”
解方澄問。
副班主怔了怔,隨後點了點頭:“有。”
“能借我們用用嗎?”
副班主皺了皺眉:“你們要在表演《烏盆記》的時候穿正常的戲服?我提醒你一句,壽枋村的觀眾不喜歡……”
話語戛然而止。
台上的兩個“老師”正好教到了一處可以鼓掌叫好的地方,台下的觀眾們已經被荼毒了不知道多少遍了,此時條件反射地紛紛拍手。
而且這些觀眾比剛才多了不少。
沒辦法,解方澄要找幾個會唱戲的,恰好他第一批找的NPC都不會,於是解經理隻能重新再掀一波。
此時台下二十來號“人”,各個乖巧聽話,讓鼓掌就鼓掌,讓叫好就叫好,非常怕死。
這場景再一次震驚住了副班主。
那邊,解方澄很淡然地開口:“不會的,普通戲服他們會喜歡的。”
那也是不敢不喜歡。
副班主小老頭呆滯地看著他。
解方澄再確定一下:“能借吧?能借的話能不能現在借我們用用?”
這又快要吃午飯了,如果換上正確的衣服和裝扮,再來一次能通關的話那再好不過了。
副班主跟他對視,好一會兒後點了點頭:“可以借,但我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
“能不能拜托你們……殺了班主?”
“殺了班主?”
副班主肯定地點了點頭:“對!如果不是她的話,我們不會隔三差五的就要來壽枋村演出,就因為壽枋村給的錢多,她就不把我們的命當命!大家不想聽她的,但沒辦法,戲院的人賣身契都在班主手裏。”
“那你們不能自己殺了她嗎?”解方澄有些好奇。
副班主苦笑一聲:“我們也不是沒想過要跟她拚命,但她是個怪物!真的是個怪物!”
提到這位未曾蒙麵的班主,副班主甚至在發抖。
“等明天晚上見到她你就知道了……她並不像人類,隻是披著人皮罷了!”說罷,小老頭倒是抬起眼睛看向了解方澄,“我也不瞞著你,班主的實力比壽枋村的人都要厲害,我們實在沒有脫離她的信心。如果你能辦到的話,別說戲服,你要什麽都行!”
解方澄擺了擺手:“別的也不要。”
小老頭渾濁的眼睛裏似乎閃過一絲水光:“那你們答應了嗎?”
“答應了答應了,明晚一定來。”
“但是你不需要問一下其他人嗎?”
“啊?”解方澄笑,“不用,我自己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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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一個條件,中午之前就通關副本的選擇隻能再往後放放。
按照副班主的意思,這位班主明天晚上才會回來,而後天晚上就是《烏盆記》的演出時間。
隻能再忍忍了。
其他玩家的在兩位特聘教師的教導下飛快地有模有樣起來,解方澄倒是不用參加這種培訓,他往那兒一站就行。
這麽一練就是一整天。
原本晚上要上台的NPC本來依舊處於驚恐中,但在下午的時候聽說戲台上發生的事情後,無數NPC偷偷探出頭,發現真如傳聞中所說,那些凶得要命,一言不合就要衝上來殺人的觀眾們現在一個個都是三好觀眾,別管台上的演員那戲唱得是不是在“唱”,觀眾們依舊極其捧場。
這些觀眾被奪舍了?靈魂淨化了?
反正不管是因為什麽,觀眾們都這麽沒有攻擊性了,晚上負責表演的NPC一下子不怕了。
這一次唱得好,解方澄混在觀眾席裏帶頭鼓掌。
“好!”
台下的觀眾們自然什麽都不敢說,跟著一起鼓掌,場麵和諧的真跟正常戲院似的。
唯一不同的是散場後觀眾一個個跑得飛快,有些還發出劫後餘生的尖叫,就好像身後有什麽東西在追一樣。
這也是排練。
明天晚上班主就回來了,解方澄準備直接打死,隨後大家開演。
但不知道觀眾的數量對通關副本有沒有什麽影響,所以幹脆把每個觀眾都叫過來,讓他們也熟悉一下大佬的節奏,以免明天有觀眾拖後腿。
一切準備就緒,就看明天晚上了。
餘琮這些玩家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們等大BOSS的理由是要幹掉它,這說出去十個玩家裏十個都會覺得離譜。
但就是這麽離譜的事情,真的馬上就要發生了。
白天眾人依舊在排練,餘琮還趁著吃飯的功夫收集著這個副本的訊息,試圖整理出一條普通玩家也能通關的攻略。
整理攻略倒不是為了免費分享,自從上一年全民副本後,免費攻略已經逐漸成為曆史,大家現在又過上了賣攻略買攻略的生活。
這種攻略那可都是錢啊,餘琮收集得很是認真,但收集完後看著線索,也分析不出來這到底應該怎麽通關。
沒辦法,他們現在走上了和普通玩家截然不同的一條通關之路,手裏的線索就算再收集也沒用,他們這次通關副本的經驗完全不適用於普通玩家。
看樣子這個副本的攻略是拿不到了。
餘琮吃晚飯的時候這麽歎息著,解方澄聽完後忍不住心裏在想,要是仉道安在這個本,以那小子的眼力見,怕是第一天就知道應該怎麽通關,緊接著就開始搞革命了。
以後還是得盡量跟那小子一起通關啊!
解方澄感覺自己在這個本裏KPI已經爆表了,這非常不符合摸魚劃水老社畜的個人理念。
在眾人各自地心思中,終於,那位隻聞其名的班主從城裏回來了。
副班主說這班主是個披著人皮的怪物——這話有失偏頗了。
解方澄看著推開戲院大門的班主……這人皮披的也不行啊。
門口,一個穿著豔紅色紗裙,臉長得很是美麗,但身高約摸有兩米的龐大的女人走了進來。
隨著她的走動,紗裙翻飛間,玩家們忍不住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
紗裙裏分明有四條腿。
班主就這麽用四條腿走到眾人麵前,她先看向解方澄,眼睛裏一閃而過一絲嫉妒的神色。
這麽漂亮的一張臉……很適合被收集呢!
班主的目光籠罩在解方澄身上,細致地描繪著他的眉眼,似乎現在就想將這張臉剝下來,但嘴上還是虛假地笑著:“你們就是剛來的人吧?不用緊張,明天是你們第一次登台演出,我會在台下看著你們的。”
——看著你們死得有多慘。
班主在心裏開心地補充一句。
就在這時,剛才被她盯上的那張臉也看向她:“是嗎?”
班主貪婪地看向他。
就是這張臉,多麽適合長在她的身上啊!
空氣中似乎彌漫著一股好聞的花香味,讓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班主似乎隱約看到自己已經對這張臉下了手,將它安置到了自己臉上……不對!
隻是短短半秒鍾,班主瞬間回過神來,但兜頭已經一劍劈了下來。
一聲慘叫響徹整個戲院。
解方澄沒有留力,班主活像是被打樁機直接打進了地裏,一雙眼睛驚恐地看著他,臨死前忍不住問:“不可能有人勝過我!你是誰?!”
解方澄隻是嗤笑一聲:“這個問題你以後到了地府就知道了。”
說完他補了第二劍。
班主就這麽死掉了。
她死得太輕鬆,搞得餘琮忍不住再次確定:“我們真的殺了一級副本的BOSS?”
張鄂在一旁提醒他:“大哥,你這話說得有點過分了啊!不是‘我們’!”
說到底這是解方澄的個人擊殺罷了。
確實。
花香倒是餘琮的個人技能,能夠短暫地迷惑NPC。
但這個技能確實很短暫,以前他都是逃跑的時候用來迷惑身後的追兵的,這還是頭一次,迷惑完之後BOSS直接死了。
這就是大佬嗎!
餘琮眼神熱烈的看著眼前的解方澄,心情十分激**:“大佬!我們下一步該幹什麽了!”
解方澄無語地看向他:“登台唱戲啊。”
每當這個時候解方澄就無比懷念起仉道安來。
“哦哦!”
不過馬上要試探能不能通關副本了,解方澄心情倒也很好。
他揮了下手:“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