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小朋友？”
一隻手將要觸碰到解方澄時，解方澄驟然睜開眼睛。
他感覺從自己跳進地獄之底之後似乎過了很久，又好像隻有一瞬。
地獄之底的空間和時間都格外混亂，入眼隻有紛雜的亂流，解方澄好似在裏麵艱難地跋山涉水，經曆了風雪烈焰，不知道何時眼前突然出現一道白光。
再睜開眼睛，他的腦海裏仿佛閃過無數條訊息，但仔細去想又捕捉不到。
而在解方澄眼前，一位看起來很溫和的年輕女子正微笑著注視著他。
要說有哪裏不對，那就是這年輕女子看起來未免太高了些……不，是解方澄好像變小了。
他低下頭，就發現自己穿著一身天藍色的製服，短手短腳的，肩膀上扛著個書包。
解方澄伸手，映入眼簾的是有點肥的幼崽爪子。
好嘛，穿過時間亂流遇見幼兒時期的自己。
“小朋友，今天是入學的第一天，不可以遲到哦。”眼前溫和的女子向他伸出手，“來，老師帶你去教室。”
解方澄：“……”
這是什麽？
因為有過無限遊戲的經驗，解方澄倒是很快反應過來。
他怕是順利進入了那個遊戲。
那這是副本嗎？
解方澄看向眼前這位NPC，沒有在她頭頂上發現名字。
現在又是什麽情況？
一切都是未知數，解方澄四處先看了一眼。
這好像是個幼兒園，周圍有背著小書包的人類幼崽正好奇地四處打量，隨後在“老師”的引導下進入教室。
幼兒園的教室門口懸掛著五彩斑斕的氣球，簇擁著幼兒園的名字。
天才幼兒園，名字簡單直接。
解方澄還在出神地想著現在到底什麽情況，眼前的老師終於耐心耗盡。
“小朋友要聽老師的話，再不乖乖聽話老師要生氣了哦！”
就在這時，解方澄身邊突然擠過來一個跟他一樣背著書包的人類幼崽。
幼崽奶聲奶氣地跟麵前的老師說著話：“老師，我帶這位同學去教室吧！”
老師看著這新出現的小孩，別有深意地笑了笑：“小明同學很熱心啊，真是個好孩子。”
“謝謝老師。”
詹小明擠出個笑容，隨後拉住解方澄的袖子，趕忙離開了老師NPC的範圍。
等到了教室門口，眼看著周圍沒有NPC關注，詹小明這才鬆了口氣，隨後打量著解方澄，有點兒無語。
“新人？”
解方澄也不知道怎麽定義自己現在的情況，但這位小明剛才顯然是在幫他，解方澄也隻能點點頭：“算是吧。”
“‘算是吧’？”聽見這個答案，詹小明似乎想說什麽，最後隻是挺無奈的“嘖”了一聲。
“你是哪個區的？進副本前沒做攻略嗎？就算沒做攻略，也該打過【虛擬副本】吧？怎麽能在NPC麵前愣神呢？被發現不對勁的話你命都沒了……真是，算了，你跟著我。”
解方澄初來乍到，確實不清楚現在都發生了什麽。
眼前這位玩家會這麽熱心的幫忙，這有點出乎解方澄的意料。
畢竟仉道安死在了“玩家”手裏，解方澄對所有遊戲玩家都一視同仁的討厭，負麵濾鏡已經疊滿了。
他原本還以為自己會到什麽遊戲大廳啊之類的地方，落地就開打，但沒想到他睜開眼自己成了個幼崽。
在幼兒園大開殺戒，這也不是解方澄能幹出來的事兒。
詹小明顯然把他當成了普通的新人玩家，雖然心裏覺得這玩家真夠莽撞的，什麽準備都不做就進了副本，但還是一邊走一邊跟他解釋著。
“這個副本的基本情況你自己翻係統提示，我提醒你一句，這不是你打的【模擬副本】，這是真正的副本。一旦在副本中死亡，你就是真的死了，這一點你要牢牢記在心裏，別再出現剛才那種情況了。”
他嘟嘟囔囔的說完，看向解方澄：“你有什麽疑問嗎？”
解方澄沉思：“有。”
“什麽疑問？”
“在哪兒看係統提示？”
詹小明：“……”
詹小明：“？？？”
詹小明表情都炸裂了：“大哥你不是吧？？你別跟我說你連【模擬副本】都沒去過，直接就進副本來了？你這麽能耐，你咋不直接進‘狩獵場’去呢？？？”
大家都變小了，眼前這新人看起來唇紅齒白的，不像個傻子啊！怎麽連這麽基本的知識都不知道？
解方澄謙虛求問：“【虛擬副本】又是什麽？”
“你……！”
眼看著教室門口的NPC已經注意到了這邊，詹小明也沒時間多解釋，直接跟他演示了一下。
“在副本裏，招出係統界麵的按鈕跟【模擬副本】一樣……哦對，你沒進過【模擬副本】。你自己看你手腕，有一個隻有你能看到的叉。”
這太熟悉了，無限遊戲《不要應答》的係統召出按鈕就在這兒。
解方澄低頭一看，手腕內側確實有個紅色的叉，隻是看起來樣子更繁複華麗一些。
眼看著他要直接點叉，詹小明趕忙製止。
“喂！你還真是直接進了副本啊！召喚出係統界麵後你眼神會發直，虛空去點屏幕上的界麵時動作很怪異，很明顯的！這些老師NPC發現了你就完了。等課間的時候去廁所再翻去吧。”
有老師NPC已經要過來了，詹小明低聲快速囑咐他：“這個副本是[鬼怪本]，會有正常小孩不應該看到的鬼魂，一旦回答就會觸發鬼魂的攻擊。你就記住一點，任何人跟你說話，隻要不確定是不是活人，你都不要輕易回答，裝看不見裝聽不見就行了。”
鬼魂嘛，這個解方澄倒是挺熟的。
他沒解釋，隻是點了點頭。
很快，老師NPC走到兩人麵前，看起來仿佛正常的幼兒園老師一樣，臉上帶著和善的笑容。
“兩位小朋友，馬上要上課啦，快點回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哦！”
詹小明生怕自己身邊這新人再愣神，幹脆拉著他的袖子，跟老師道謝後一起走到了教室門口，教室門上貼著“大班（4）班”的字樣，顯然這就是他們的班級了。
推開門，教室裏已經坐了一多半的小孩了，各個安安穩穩坐在座位上，看起來一個比一個乖巧。
大家表情都一樣的情況下確實挺難區分哪個是玩家，哪個是正常NPC，以及哪個是常人不能看出來的鬼魂。
也是解方澄在校門口的表現太突出了太異常了，不然詹小明也不敢認這是個玩家。
此時兩人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詹小明在第二排，解方澄走到最後一排，在寫著他的名字的空桌前坐了下來。
他坐下來後，身邊的同桌便湊過來。
“你叫解方澄呀？我叫王哲琦，以後咱們就是同桌啦！”
小孩聲音很尖銳，湊近的時候還帶著一點兒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因為詹小明剛才說的話，解方澄挺聽話的沒應聲。
別人分辨不出來，他倒是一眼就能看出來誰是鬼魂。
身邊這個同桌別看人模人樣的，實際上低頭看一眼，這小孩連腿都沒有，下半身從膝蓋處斷裂開來，露出仿佛被野獸撕咬後的血淋淋的截麵。
“哎，你怎麽不說話？”小孩鬼突然靠近，後腦勺貼在桌子上，頭擰了一圈，大大的黑色眼瞳直勾勾地盯著解方澄，“你這個人好沒有禮貌啊。”
解方澄：“……”
解方澄看著小孩鬼倚過的桌麵，當場摸了摸書包。
書包裏放著五本兒童讀物，一個文具盒，還有一個兒童水杯。
倒是沒有找到衛生紙。
沒辦法，解方澄偷偷撕掉一頁兒童讀物，用這一頁仔細擦了擦被鬼小孩放過腦袋的桌麵。
一旁的鬼小孩神色有些茫然。
他忍不住看看解方澄，再看看桌子，再看看解方澄，再看看桌子。
“你能看到我嗎？”
鬼小孩問。
如果不能看到，那這個同桌擦桌子幹嘛？
能看到的話……他的反應也太淡定了吧？？
小孩鬼再次湊近：“喂！你說話啊！你能看到我對不對？”
解方澄一聲不吭地擦完桌子，還猶豫了一下要不要直接把身邊這個一直“你看見了對不對”的小鬼給打飛，講台上，老師NPC終於登場了。
“每一位小朋友們請安靜。”
老師開口說話，一旁的小孩鬼也趕忙坐直了身體，規規矩矩地模樣看起來仿佛一個真正的幼兒園大班小朋友，正在乖乖聽老師的話。
老師笑眯眯的：“恭喜大家通過期末考試，升入大班。我是你們的班主任，我姓劉，大家叫我劉老師就好了。大家都是讓老師、讓家長喜歡的好孩子對不對？”
稚嫩尖銳的聲音齊刷刷地響起：“對！”
“在新的班級裏，我們也一定要做最完美的小孩，大家能不能做到？”
“能！”
劉老師笑著拍了拍手：“很好。既然來到了新的班級，我們就要有新的班規。班規老師已經打印出來了，大家每人一份，用半節課的時間將班規背下來，後半節課老師要檢查哦！”
說罷，講台上的劉老師拿著一遝A4紙，挨個座位發起了班規，連解方澄旁邊的鬼小孩的桌子上都放了一頁。
發完紙後，這位老師便走回講台，表情依舊笑眯眯的。
解方澄打開A4紙，謝天謝地的是A4紙上的字倒是不多。
【1，乖孩子要聽老師和父母的話，不能對老師的命令提出質疑；
2，乖孩子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午休期間不能隨意走動；
3，乖孩子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但可以在特定的時間尋求老師的幫助；
4，乖孩子不會跟同學起任何爭執；
5，真正的乖孩子每天都會獲得老師的誇讚。】
每一條都說不上來的正常和奇怪，解方澄記憶力不差，看了兩遍就記下來了。
倒是旁邊的鬼小孩盯著手裏的A4紙，看起來背的很痛苦的樣子。
解方澄無所事事，仗著座位在最後排的角落裏，幹脆觀察起了教室裏的情況。
教室中一共三十多個小孩，有的一看就是玩家——那眼神滄桑的，能直接上台取代講台上的老師。
也有同樣背完的小孩，那估計也是玩家，正在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認真地巡查著教室裏有沒有什麽線索。
鬼魂倒也不算多，算上解方澄身邊這個，一共有五個。
其中詹小明身邊還坐著一個鬼小孩，正在衝詹小明做鬼臉。
詹小明能一眼認出解方澄是玩家，顯然本人也是有經驗的，置若罔聞地低著頭繼續背班規。
半節課的時間很快過去，講台上的老師NPC拍了拍手，還真的進行了抽查。
她很有耐心，提問每個學生的時候都麵帶微笑，在某些真正的小孩答不上來問題的時候還會笑著提醒。
一節課很快過去，解方澄的位置是班級最後一個，也是因此沒有得到提問的機會。
他在最後麵也有好處，解方澄發現了，講台上的老師不會提問班裏的五個鬼小孩。
下了課後，解方澄接納詹小明的建議去了衛生間。
關上隔間的門後，解方澄點了下手腕內側的叉，眼前立刻出現了一道虛擬屏幕。
如果說《不要應答》是多年前某社交軟件的舊版風格，新遊戲的界麵就顯得格外先進。
個人信息、好友、背包、消息、商城……一應俱全，甚至還有個論壇界麵，不過此時是灰色的，看來是要出去之後才能使用了。
解方澄先點開了個人信息。
【姓名：解方澄（F級）】
【未注冊狩獵者】
【未檢測血脈】
【未加入工會】
……
一溜煙的“未”下麵終於有一個不“未”的了。
【提醒：特殊關係未登記。】
特殊關係？那又是什麽？
個人信息沒什麽好看的，解方澄關掉這個界麵後再點開係統提示，這一次終於看到了副本的基本信息。
【副本：天才幼兒園（1級）】
【簡介：您是否也想要一個天才後代？您是否正在為孩子不夠聰明聽話而煩心？選擇天才幼兒園！讓每一位家長滿意！讓您的孩子成為您的驕傲！讓您的孩子完成您未完成的夢想！天才幼兒園！隻生產優質孩子！還在等什麽？快快送您的孩子入學吧！我們一定能達成您的訴求！】
【內容：身為天才幼兒園的學生，不夠優秀，無法達成家長的要求就是死罪！！】
【通關條件：獲得家長認可，成為合格的天才兒童。】
看著看著解方澄心裏忍不住發出感慨：雞娃真是連遊戲副本都不放過啊。
解方澄虛空點選著，想著看看是不是還有什麽別的信息。
他對副本的熱情不高，相比起通關副本，解方澄更想找到這個遊戲和自己世界的聯係，然後該打打，該殺殺，該拆拆，大家都直接一點。
就在他點著點著的時候，解方澄手上動作一頓。
他低下頭。
一張臉趴在廁所隔間門下麵，黑漆漆的眼睛看著他。
“同桌，你有紙嗎？我忘記帶紙了。”
雖然有詹小明的提醒，但在這一刻，解方澄還是沒忍住。
他一腳踢在了這張臉上。
衛生間裏瞬間響起了淒慘的尖叫聲，聲音不像是一個小孩子發出的，仿佛是什麽怨氣衝天的厲鬼一樣。
“啊啊啊啊啊——”
解方澄掏了下耳朵，倒還記得詹小明說過的，不能隨便跟鬼魂搭腔。
他這當然不算是搭腔，但這小鬼竟然還敢偷看別人上廁所——雖然解方澄沒上，他隻是坐在馬桶上看著係統界麵。
問題不在於這個，別管他是不是上了，這偷窺的行為多麽惡心多麽可恥啊！是個人都忍不住吧？？
這不值得一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