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光未散,鴿子飛的很高。
仰頭瞄了瞄貴妃巷3號門牌吳媒婆家的鴿子,暗暗咽著口水的盧安來到了巷子口。
前生他修理過自行車,知道一個成熟的攤位隻需要一套完整的修理工具和固定地盤就算成了。
貴妃巷位於商業區的邊緣,處在城西和市中心的中間地帶,屬於工人們騎自行車上下班的必經之地,來來往往人流量非常稠密,離家又隻有幾步之遙,是擺攤理想之所。
這裏已經有了不少攤位。有賣魚的、有賣磁帶的、有賣玩具的、有賣木桶的、有賣舊書的,也有賣衣服的,還有賣瓦罐和碗筷的,一攏排過去,不下30家。
不過都是些生活日常用品,沒有修理攤位,沒人跟他搶生意,這讓他很欣慰。
現在還沒迎來下崗潮,貴妃巷以及周邊的家庭大都有正經工作,擺攤在一定程度上在他們眼裏屬於“一事無成”,沒那麽被人看得起,這導致地方足夠寬敞,並不擁擠,盧安能選個好地方。
剛把攤位支棱好,旁邊賣衣服的女攤主伸手拉了拉他衣袖,眉毛上揚:“盧安?”
盧安轉身,發現眼前這姑娘有些麵熟,但記不起是哪路人了:“你好,你認識我?”
女攤主說:“我和學平熟悉。”
“哦……我記起來了。”
盧安恍然大悟,要是沒弄錯,這肯定是小堂叔盧學平的女朋友了,不過應該加上前綴和後綴,前女朋友之一。
那混不吝真是葷腥不忌啊,竟然連自己家門口的攤販都被弄上床了。不過很顯然,這姑娘手不快,沒抓住那混蛋的心。
女攤主詢問:“最近學平有來找你嗎?”
盧安擺一個小矮凳,坐下說:“沒有呢。”
聞言,女攤主眼裏的期待少了幾分。
見狀,盧安又說:“你應該知道,他沒來找我,這本身就是一個好消息……”
說曹操,曹操就到。
他話還沒說完,就發現女攤主臉色僵住了。
順著對方的視線望過去,盧安看到了一身槍駁領西裝的盧學平,大背頭一絲不苟。身邊還跟了個少女。
這廝口味果然一直在循環,上一個是姐姐類型的,下一個必定是他的同齡女人,下下一個女朋友就換到了妙齡少女。
盧學平視線在女攤主身上停留兩秒,隨即若無其事地走過來對盧安說:
“中午我去了趟城西,聽說你要擺修理攤,就過來給你捧捧場。”
說著,盧學平把手裏的二八大扛丟到攤位上,牛逼哄哄地吩咐:“把自行車給我嚓一下。”
盧安說:“大嚓5塊,小嚓2塊。”
盧學平問:“大嚓,你手藝如何?”
盧安說:“我嚓自行車的手藝可以媲美你剝女人衣服的技術,油光發亮,一塵不染。”
“漂亮!”盧學平大讚,右手伸進褲兜,爽利地掏出10塊錢給他。
盧安收好10塊錢,然後找出一張5塊的遞過去。
沒想到盧學平沒接錢,而是伸手說:“把你家的鑰匙給我。”
盧安提醒說:“昨天清池姐來了一趟,沒進門。”
盧學平沒啥優點,就是有錢的時候不把錢當錢,果斷另掏出一張5塊的塞他手裏:“昨天的事你替我跟她說聲抱歉,以後我會守規矩。”
進賬15元,盧安見好就收,把鑰匙丟了過去。
盧學平右手在空中快速一抓,抓住了鑰匙,然後吹個口哨說一聲“see you”就瀟灑地轉身帶著女伴走了。
狗男女走了,盧安撇了撇女攤主,為她惋惜。
倒是希望她能繼續纏住這堂叔,那樣哪怕隻成功一次,自己也能多5塊錢進賬啊。
女攤主低頭不說話了。
盧安也沒時間為她去抱不平,忙起了手上的生意。
所謂小嚓,就是把自行車表麵的油汙和浮塵擦掉。這個活計不難,他一直覺得這活收費2元有點貴。
但市場行情在那擺著,自己出攤時間少,又需要掙錢,自然不會虛偽地去做良善之人。
而大嚓的活就比較重了。
要把車輪卸下來,把鋼珠掏出來,一顆顆擦得像鏡麵一樣幹淨,接著要給車軸塗抹黃油,把機油灌進車鏈子裏,所有螺絲螺帽檢查一遍,把刹車位置校準好。
除去人工,大嚓的成本在3毛左右,但要相當好的技術,要不然拆得下來裝不回去,那就丟人丟大發了。
所以啊,大嚓5元在外行人眼裏絕對物美價廉,超值。
這就好比去會所,小嚓是按摩洗腳;大嚓則是一條龍服務,外加姑娘叫米西米西。
這類客戶群體,一般是名牌自行車,或者女士自行車。
像什麽二手自行車啊,像什麽中年油膩男的自行車啊,隻要還能騎,他們寧願把錢花在白杆杆那裏,把錢花在發廊,也舍不得花這個冤枉錢呢。
20分鍾後,大嚓完畢。
盧安洗洗手,左右看了看,沒生意上門,於是拿出隨身攜帶的曆史書看了起來。
兩世為人的他現在心態很佛係,根本不在乎周遭人的異樣眼光,有生意上門就做,沒生意就看書,這叫學習掙錢兩不誤。
之所以選的曆史課本,那是因為曆史是一種承載了曆史興衰的教材,具備故事性,可讀性更強,在這種鬧市區更容易沉進心去。
看了十多分鍾,生意上門了。
一個女生問:“師傅,打氣多少錢?”
盧安抬頭瞧了對方一眼,藍色哢嘰布工作服,左胸前麵有個S,這是國企飼料廠的廠標。
盧安報價:“你好,一毛。”
聽到報價,女生把自行車推了過來。
盧安放下書本,拿出打氣筒打氣,可卻打不滿,低頭一檢查,原來問題出在輪胎上。
道:“你這輪胎紮了釘子,需要補胎。”
女生眼神在曆史書上掃過,不慌不忙地問:“補胎多少錢?”
盧安說:“一塊五一個洞。”
女生掏出三塊錢給他:“紮了兩個洞,前後輪都有。”
盧安接過錢,詫異問:“合著你自己知道呢?”
女生笑說:“我是車主,我肯定知道呀。”
盧安不多說什麽,你給錢,我辦事,管她是是非非。
看他拆胎補胎,女生問:“你是學生?”
盧安說:“是學生。”
女生問:“一中的?”
盧安說:“對的。”
女生問:“是高幾,高三嗎?”
盧安說:“高三。”
女生又問:“是文科生?”
盧安豎起大拇指誇她:“小姐,你好眼力。”
他也不知道這年頭的“小姐”二字有沒有被汙染,但想來應該還是尊稱。
女生問:“你們高三學習累不累?有時間談戀愛嗎?”
盧安說:“沒呢,早上6點起床晚上9點半下課,都累成狗了。”
隨後他捧哏問:“小姐,你是飼料廠坐辦公室的吧?”
女生睜大眼睛,好奇道:“是的,你怎麽知道的?”
盧安說:“很簡單啊,醜姑娘才下車間。”
女生笑著不說話了,就那樣看著他,等到車胎補好後,騎車試了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