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溫度高,又幹燥,屋子裏一點潮濕氣都沒有,牆上也沒用什麽塗料,就一點膩子灰,簡簡單單。
地上倒是用了水泥鋪地。
就是這幅光景,在這年頭的十字路口也是蠍子粑粑獨一份,老惹人羨慕了。
盧安把臥室安在了二樓,圖個清淨。因為一樓經常有人來串門,總是鬧騰。
他從提包中掏出8000元交給盧燕:“大姐,你找幾個木匠幫我打張新床和書桌,另外還尋篾匠買幾張躺椅回來,夏天有這東西好乘涼。”
盧燕第一時間沒去接錢,而是關心問:“這麽多錢給我,你自己的錢夠用不?”
盧安直接把錢塞她手裏,“放心吧,你還不知道我麽,我這張嘴愛吃肉,最是不能受憋屈。”
“就是,二哥愛吃肉,無肉不歡,大姐你多操心了哩。”宋佳在一旁加油添醋說。
聞言,盧燕才把錢接了,“我那裁縫店的生意不錯,打家具的錢夠夠的,這8000我先幫你存起來,留給你將來娶媳婦用。”
宋佳這時搭嘴說起了俏皮話:“大姐,你這就小看我二哥呐,這貌比潘安的長相娶媳婦還要錢,不是白生了嘛。
再說我看方圓姐就挺好,二哥要是動點心思,還不是手到擒來?到時候彩禮錢都省了。”
盧燕聽得很是意動,連忙問他:“方圓考得怎麽樣?能上大學嗎?”
盧安說:“能。”
盧燕壓低聲音唆使:“方圓是我看著長大的,放心得很,你要不上點手段?”
宋佳助攻:“哥,你真的上點手段,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方圓姐要是嫁給別個,就真太可惜了。”
盧安好笑問:“上點什麽手段?”
盧燕說:“你個男子漢了,這還用教?”
宋佳插科打諢:“喝酒啊,喝醉了趁機一抱,要是方圓姐不反抗,不就成了嘛。
要是反抗,你就當喝醉了,然後抱一下就死死不動,裝模裝樣打鼾,方圓姐能耐你何呀。”
盧燕大加讚賞:“這鬼點子好。”
盧安用怪怪的眼神瞅了會這不良妹妹,直接一句話讓兩人閉嘴了:“別瞎想了,夢姨不會放過你們的。”
等他離去,兩姐妹還在屋子裏大眼瞅小眼,目瞪口呆。
“啥子?是說清水?”
“我看不是,二哥明明說的是夢姨,我個天哪,難不成哥和他口中的夢姨……”
盧燕直接一腦瓜子拍過去,沒好氣道:“你在胡咧什麽,要是這話被人聽見你了,你二哥名聲就壞了。”
“壞了就壞了,反正我不喜歡他嘴裏的撈什子孟家。”宋佳縮頭躲著,笑嘻嘻跑了出去。
“真是孟清水嗎?”盧燕喃喃自語一聲,心裏很是意動,覺得弟弟要是真能和孟清水走到一起,那是盧家的潑天之幸。
提著禮物去了趟姑姑家。
大姑磚窯生意很興旺,排隊運磚的手扶拖拉機有三輛之多,這是要發財了啊,難怪大姑兩口子一張笑臉在那裏樂嗬個不停。
劉洋在忙著沽新窯口,可能是離著老窯口太近,燃燒的煤火蒸的太熱,此刻兩父子光著膀子在幹活,身上咕咚咕咚冒著汗,像井水一樣在流。
看見盧安過來了,劉洋趕忙躲到磚牆後背穿起了衣服。
他老父親慢了一拍,轉頭瞧瞧盧安後,也是把嘴裏的旱煙鬥取下來放紅轉上,套起了背心。
宋佳在旁邊小聲咕嘟:“哥,你看到了吧,這叫做賊心虛,打大姐之心不死呢。”
盧安笑了笑,“你似乎對人家很有意見,挺瞧不上人家的?”
宋佳背起小手,在地上橫移兩步說:“不都說門當戶對嗎,姐都當老板了,還那麽好看,眼光不得高點……”
聽她嘚吧嘚吧不停,盧安一句話就給嗆死了:“又不是你嫁,大姐喜歡就行。”
雖然小妹說得有一定道理,可是在他心裏啊,還是最放心劉洋。畢竟看了一輩子了,這人是極其靠譜的,顧家疼老婆,還沒有不良嗜好,這種男人不說有多好吧,但過日子最是實在。
看了大姑看小姑,晚餐是在小姑家吃的。
這頓飯小姑可算出血了,硬菜沒少弄,殺了雞,割了肉,還有魚,爆炒黃鱔加一大碗小白菜,把盧安眼睛都看花了。
大姑一家子過來幫忙了,幾個女人擠在廚房總是說著沒完沒了的話題。
盧安和小姑父、大姑父等幾個老爺們就在門檻下嘮閑話,像燒火做菜劈柴之類的,那就沒他們什麽事了。旁邊還有一堆小孩聳著鼻子嗅廚房出來的香味,就挨門口等開飯。
小姑父問他:“你們什麽時候出分數?”
盧安回答:“8月4號。”
小姑父說:“那你們建新屋的酒席得再拖一拖。”
大姑父接茬:“拖一拖倒沒打緊,就是三伏天熱的慌,辦酒席東西容易餿。”
盧安說:“這簡單啊,吃不完的送人,別擱家裏就好了。”
大姑父從小過多了苦日子,本想說這樣太鋪張了些,可想著這侄子的本事嘛,又把到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
吃過飯天已經完全黑了,盧安一時興起要摸魚,叫上宋佳,兩兄妹拿個手電筒去了河裏。
“哥,哥,這裏有一條胡子魚,藏在草裏麵好大哇!”
忽然,宋佳猛喊他,嘴裏傳出來的都是興奮勁兒。
盧安輕手輕腳疾走過去,打眼一瞧,謔!可不是好大麽,起碼四五斤重,一條大鯰魚。
“這應該是哪個塘裏跑出來的,隻是可惜了,是條鯰魚,我不愛吃。”
接著他抄起網把魚逮住說:“不過可以送給大姑,她家天天喊人幫工,需要菜。”
宋佳也不愛吃鯰魚,讀了幾句書,課本上說它髒。不過大眼珠子還是充滿了好奇,實在是太開心了,開門紅。
這年頭河裏資源豐富,魚蝦多,隻要手腳勤快,出門就有收獲。不過河裏的人也多,這不,沒出300米就碰到了魏方圓和她爸。
“嘖,魏叔,你們還捉了一隻團魚啊,這哪裏捉的?”
看到兩斤多的團魚,盧安伸手查看一番,腹部白裏透紅,很好的品相。
“這是剛在田裏撿的。”
老支書笑得合不攏嘴,還發出邀請:“明天殺隻雞燉了,喊你來吃。”
“誒,好。”盧安應得爽利,他著實眼饞。
再說了,去老支書家蹭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沒什麽可客氣的。
河麵寬,接下來兩家人一家一邊,就這樣說著話摸著魚,沿著河道幹到下半夜才收工,兩家的提桶都快滿了,中間歇了好幾次才到家。
分開後,支書問女兒:“盧安誌願填的哪?”
魏方圓說:“南京大學。”
支書自言自語一聲:“那在金陵啊,你們離得蠻遠的,以後想見麵不得難咯。”
魏方圓抬頭瞄一眼老父親後背,瞬間明白他打得什麽主意,沒接腔。
見閨女不表態,支書暗暗歎聲可惜,也沒再提。想當年盧安母親那可是十裏八鄉的大美人呢,如今就算過世好些年了,可老支書對其長相還是印象深刻。
今晚摸魚有點累,盧安往身上澆幾桶涼水,倒頭就睡著。
一覺醒來,他好像迷迷糊糊又做了一個夢,夢的上半程是孟清池,下半場就換了女人。
偏頭想許久,也沒想清楚後半場的女人是誰?
有點像劉薈,還有點像俞莞之。太折騰人了,這兩女人的身子骨自己都沒碰過,不然肯定一下子就能分辨出來。
低頭瞅了瞅大褲衩,哎喲,這份量都可以用來做奶油雪糕呢。重新換上衣服,他又要去洗澡,該死的青春期,這身子是真想女人了。
洗完澡,盧安心亂亂地跑到對門小賣部打電話。
一接通,孟清池就問:“小安,今天怎麽這麽早給我打電話?”
盧安一頓操作猛如虎:“思念如山,思念是水,昨晚夢到你了,就打個電話聽聽聲音。”
孟清池莞爾,卻靜默的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茬。
一個年紀正盛的男人,大晚上思念自己,能是什麽好事?她不用想也知道,或者說不敢去深想。
不過兩人到底是太過熟悉,山不轉來水在轉,這話題死了那話題又活了,倒也不至於冷場。
當然了,這主要還是歸功於盧安臉皮夠厚,幾句話就把電話那頭的談話欲激了出來。
那娟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門口,嗑著瓜子,眼神帶笑又寒磣地看著他。
盧安趕緊找個理由掛斷電話,問:“那娟同誌,你這是咋了?是不是看了不該看得東西,眼睛長針眼了?”
那娟呸掉瓜子片,吐出三個字:“孟清池?”
盧安眼珠一溜,“你聽錯了,孟清水。”
撿起櫃台上的5塊錢,那娟望著他的背影出神,難道自己真的聽錯了,是孟清水?不是孟清池?
好在她是一個文化人,性子天生不愛八卦,倒也沒放在心上。
回到家,盧安立馬做了一個決定,給家裏安裝一個電話,不然他娘的沒點隱私可言。
他剛才倒是想過用英語打電話來著,可那娟她就在外交部實習啊,瞞不過她。
他甚至還荒唐地想,要是自己提前泄露了消息,回頭把這女鄰居給收了,天天跟她學外語,天天教她做頭發,天天讓她口腔潰瘍沒心思八卦。
碎碎念地腹誹一番,盧安拿把菜刀,開始幫著大姐清理昨晚弄回來的魚蝦。
盧燕說:“這麽多我們吃不完,我等會熏一下,你給夢姨她們帶點下去。”
“成,孟叔愛吃時光皮和馬古龍下酒,我們把這些都盡數挑出來。”
忙碌了一晌午,中午盧安帶一瓶酒去支書家蹭飯。
兩斤重的團魚加一隻老母雞,裏麵摻些人參片,再配幾個小菜,幾個老少爺們甩開膀子就在桂花樹下喝了起來。
支書說:“我這顆四季桂有人出80塊錢,我都不賣。”
盧安抬頭望了望,磨盤大,枝丫遒勁有力,很有型,支書這些年沒少打理,“80錢少了,叔你要是賣,我出150。”
魏斌說:“出再多錢也不能賣,長成這樣不容易,這可是我們幾兄弟的記憶。”
盧安也就心裏說說,這年頭桂花樹稀有,再過個10年你看看,滿大街都是,都不興看了。
喝完一輪,支書又從家裏弄一瓶米酒出來,給三人倒滿:“來,咱
今天喝個盡興。”
盧安也沒含糊,端起杯子,咕嘟一口就全吞了進去,眉頭都不帶皺的。
魏方圓給他夾了個團魚蓋,盧安一臉嫌棄:“肉,我隻吃肉,這裙邊吃起沒飽腹感。”
魏方圓吐下舌頭,又給他挑了雞腿,“這下你滿意了吧,以前也沒見你這麽厚臉皮。”
盧安嘿然,“臉皮不厚我吃什麽。”
這頓飯,他喝得半醉,回去時又把腳給扭到了,這次可比上次嚴重,直接紅腫。
他娘的,怎麽這麽倒黴呢,上次左腳,這次右腳,他仰天長歎,好想罵這賊老天,這是在玩自己嗎?
魏方圓嚇到了,趕忙從家裏跑了過來扶他。
“都腫成這樣,要不去醫院看看吧?”她問。
盧安前後繞了繞腳,還沒說話就被支書搶了先:“麽事,還能動沒必要,養幾天就好了。”
老支書給他找了6種草藥,混為一起,用石頭砸爛砸爛往腳脖子上一敷,果真3天就恢複如初。
俞莞之來了電話。
“盧安,過幾天我有事要去趟美國,你要是來滬市的話,就找伍丹,我跟她說好了,她會招待你。”說著,她把伍丹的聯係方式報給了他。
盧安揉揉眉心,略顯蛋疼,心道你不在滬市,我還去那幹什麽?我去純粹是想拉拉關係,抱抱大腿而已。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丁超對伍丹有想法,老夫去做電燈泡不是惹人嫌嘛,歎口氣,感覺流年不利唉,他給自己找個台階說:
“俞姐,我這兩天把腿給扭了,滬市可能去不成,第三次搖號還要麻煩你的人。”
聽到這話,俞莞之會心笑笑,卻也不意外,她打電話之前就猜到了這個可能性,於是糯糯地說:“好,你腿扭的嚴不嚴重?”
“還算好,醫生說我年輕,兩三個禮拜就能恢複。”盧安算算日子,幹脆第四次搖號也不去了,等開學時在去滬市見見她。
俞莞之有事要忙,這個電話四五分鍾就掛。
南方的7月,大雨居多,連著十多個陰雨天,可把莊稼人給急壞了,這樣下去怎麽行呢,正是結稻穗的時候哇,今年收成就靠這時日了,雨卻仿佛永遠不會停,真真是把人給愁的。
老盧家也有20來擔穀,盧燕每天都要跟著鄰裏憂愁一遍,盧安安慰說:“收成差點就差點吧,家裏也就咱三個人吃,怎麽著都夠了。”
盧燕望了會遮天雨幕,也沒轍,最後披上雨衣,拿把鐮刀割豬草去了。
宋佳在旁邊說:“大姐思想還沒轉化過來,還在想著豬要吃啥子,都當老板的人……”
沒等她說完,盧安轉身就是一個腦瓜子:“去看你的書去,別到這瞎玩,我還等著你高中拿個全校第一回來呢。”
宋佳用雙手捂著頭,望“哥,你說好要給我買輛自行車的,7月份都快過完了,也沒見你行動。”
盧安回到臥室,從包裏摸出1000元給她:“自己去買,記得喊上晶晶,她有經驗。”
“我知道的,我會喊上晶晶的,可用不了這麽多錢。”
“都拿著,剩餘的當你高中生活費,以後我會定期給你寄錢,別找大姐要。”
宋佳到底是個女孩子,愛麵子,矜持一番就接過錢歡天喜地地跑出了家門,上了晶晶家。
轉眼就到了8月4號,坐了幾個小時車,盧安帶著一包時光皮和馬古龍進了孟家大門。
進門就遇到了孟清水。
四目相視,盧安探頭看看,“夢姨呢,就一個人在家?”
孟清水走過來伸手接過禮物,輕聲告訴他:“我媽開會去了,得晚上才能回來。”
“這樣啊,那我明天再來,貴妃巷那邊還有點事,就先回去了。”聽到李夢不在家,他立馬就打起了退堂鼓。
孟清水似乎看透了他的小九九,一臉幽怨地攔在他身前:“盧安,聽到我媽不在就想逃跑,你是怕單獨和我相處嗎?”
盧安眼皮眨了眨,打著哈哈說:“不是,我那邊真有點事。”
定定地凝視著他眼睛,好一會後孟清水說:“初一時,你為了抱我,什麽話好聽撿什麽說;為了吻我,還發過毒誓今生隻對我一個人好。可現在才過去幾年,你就都忘了嗎?”
老底都被揭穿了,盧安汗顏,心道過去自己怎麽就那麽壞呢,簡直壞的流膿。
他無辜地問:“有嗎,我這幾年頭疼,好多事情我都記不得了。”
聞言,孟清水側讓開,“媽媽和姐姐都是學醫的,我會把這些事告訴她們,看能不能幫到你,希望能幫助你回複記憶。”
盧安僵住了,右腳才走出一步又收了回來,腆個臉說:
“清水,我們的事情就不要麻煩夢姨和清池姐了。我今天帶了一些魚蝦過來,去吧,你去打米煮飯,今天我給你露一手。”
清澈透亮的眼神在他身上打個轉兒,確認他沒撒謊後,孟清水笑吟吟地去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