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六章 父女裂痕

“你是這麽想的嗎?”

康熙看完了紙上的內容,抬頭看向天瑞。

天瑞在炕上和康熙對麵而坐,兩個人中間就隔了一個小炕桌,看起來倒是像父女之間的溫馨相聚,哪知道,討論的內容卻和這個相差十萬八千裏。

天瑞點頭:“女兒是這麽想的,要知道歐洲這幾年連年爭戰,大半個歐洲都被帶進戰爭的泥潭裏邊,皇阿瑪也知道,打仗打的就是錢,現如今,歐洲的形勢很不容樂觀,財政赤字已經是多國政府急待解決的問題。”

康熙皺眉:“所以,大清使團的到來,使歐洲各國看到了希望,他們把我們大清當成了一個巨大的市場,想要在大清進行貨物傾銷……”

“是!”天瑞一笑,指著紙上一行字道:“尤其是法國,路易十四這幾年行事越發的不像,不斷的做出勞民傷財的事情,他們國家的財政赤字尤其厲害,還有瑞典,瑞典國王卡爾十一世也是個戰爭狂人,這幾年打仗也弄的民怨陡生,相比較而言,英國的情況還是比較好一點的,他們海外的殖民地比較多,可以在殖民地進行掠奪,好填補國內的空虛。”

“殖民地嗎?”康熙一聽到這個字眼,不由的心動,盯著天瑞問:“英國殖民地真有那麽多嗎?”

天瑞大笑:“皇阿瑪,您知道英國還有一個名字叫什麽嗎?”

“什麽?”康熙追問。

“日不落帝國!”天瑞笑的露出兩個酒窩來:“意思是說,凡是太陽照射到的地方,都有英國的殖民地,您知道天竺嗎,那裏也已經成了英國的殖民地了。”

康熙倒吸一口冷氣,不敢相信的看著天瑞:“如果這是真的,我們……”

“他們暫時是不敢動大清的,不過,卻不防礙他們想在大清得到巨大的利益,這次,怕就是想要敲開大清的國門,讓我們開設通商口岸,他們也要派大使常駐大清了。”天瑞沉聲說道,說完看著康熙:“皇阿瑪要早做準備啊。”

一拍桌子,康熙騰的站了起來:“朕就知道,這些外國人狼子野心,絕對是有目的而來的,卻原來……”

天瑞趕緊跟著站了起來,走到康熙身邊,看著他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皇阿瑪心裏明白,又何必生氣呢。”

康熙一擺手,和天瑞再度坐下,他笑看著天瑞:“丫頭,這件事情皇阿瑪交給你來做如何?現在,皇阿瑪也就隻有對你放心了。”

康熙打的好主意,他知道天瑞心裏裝著家國天下,也想做出一番事業來,所以,就拿這樣一個大餡餅來引誘天瑞,哪知道,天瑞這次卻並不準備接下來。

天瑞站起身,抽出帕子蹲了蹲:“皇阿瑪,恕女兒不能答應,我身為女子,太多幹預國政會落人把柄。”

“你!”康熙想要拍桌子了,以前他有什麽事情,天瑞都搶著幫他做,現在卻這麽找這狗屁理由拒絕他,什麽女子不幹政,她幹政還幹的少了嗎,自己身為皇帝,都沒有說什麽,她反倒拿捏上了。

“皇阿瑪,您防備那些外國使臣,在保和殿故意裝作昏庸的樣子,更拿著碧翠斯掉女兒的麵子,離間女兒和忠靖侯,這些女兒心裏都明白,不過,既然是您的主意,女兒也就順水推舟的演了,可皇阿瑪還不滿足,竟然還讓查理王子和碧翠斯跟到潭柘寺,還派暗衛監視女兒,恕女兒忍不下去了,今兒就和皇阿瑪講個清楚明白。”

天瑞跪在地上,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說道:“皇阿瑪和女兒身係父女,女兒又是皇阿瑪從小帶大,對皇阿瑪自懷有一份孺慕崇敬之心,願意盡女兒所能孝敬皇阿瑪,都說天家無父子,女兒隻不信,相信皇阿瑪待女兒是真情真意,這麽些年下來,女兒一片赤誠之心卻遭您的懷疑和冷落,讓我嚐盡世間冷暖,女兒慢慢信了,心也冷了,皇阿瑪今兒又利用女兒演戲給外國使臣們瞧,一招引蛇出洞,把他們推到女兒這邊來,想讓女兒為您分了這憂,卻恕女兒不能了。”

天瑞字字泣血的說著,一邊說,一邊重重的嗑了個頭,抬頭的時候,額上一片青紅:“自今日起,女兒將不再插手宮務,把權利還給德妃、慧妃幾個,更加不再聽聞朝政,還請皇阿瑪不要再逼迫女兒了。”

“你!”康熙又急又氣又愧,天瑞的話等於把他的心剝開給人瞧,他所有的想法都這麽大刺刺的講了出來,讓他大失麵子,尷尬異常,不由的咬牙跺腳,氣的拿起桌上一個紙鎮來就想扔,卻看到天瑞單薄身形跪在地上,他又掂著這個紙鎮沉的很,想著萬一扔在天瑞身上,把天瑞給砸著了該怎麽辦。

康熙沒有法子,實在不忍心傷害天瑞,隻好憤憤的把紙鎮又放下,大聲道:“朕有說你什麽了嗎?朕這麽做還不是為了大清嗎?你這孩子向來乖巧懂事,如何今日竟字字句句指責起朕來了,這不是朕逼迫你,而是你逼迫朕。”

“皇阿瑪如此想,女兒也沒法子。”天瑞冷冷一笑,又是一頭叩下去:“女兒這條命是皇阿瑪給的,皇阿瑪若是不憤,拿去便是了。”

這孩子……康熙心裏氣苦,心說今兒天瑞怎麽就倔強成了這樣,以前不管他做什麽,隻要是為國為民的,天瑞都不會生氣,今天怎麽竟傷心氣憤成了這樣,實在是不明白啊。

“丫頭啊!”既然逼迫不成,康熙就采用了哀兵政策:“朕自八歲登基,這麽多年來獨自一人走過,先前有你皇額娘在的時候,朕還有個說話的人,你皇額娘也能替朕分些憂,後來你皇額娘扔下朕去了,幸好她還留了你在,朕也有個了解朕心思的人,你是朕的嫡親女兒,朕對你也放心,有什麽事情也願意和你講,這麽多年下來,朕有了再苦再累的事情,隻要一想你幫著朕,陪著朕一起往前走,朕也就很欣慰了……”

天瑞倔強的跪著不語,康熙一咬牙,繼續說道:“朕就想著,咱們父女倆一直幫扶著走下去,朕也不會孤單寂寞,可你今兒就這麽扔下朕不管了,難道就不想想你的皇阿瑪心裏有多苦嗎,丫頭,你可不光是朕的女兒,還是朕的一個誌同道合的伴啊!”

“皇阿瑪!”天瑞伏地哽咽起來:“丫頭也願意陪您一起走下去,可是,這條路太不好走了,丫頭累了,實在陪不下去了,是丫頭不孝,還請皇阿瑪恕罪,您是一代聖君,胸中自有雄才大略,可丫頭隻是一個小女兒家,隻想平平靜靜過日子,先前硬逼著自己跟著您的腳步走,也想著代替皇額娘盡上一份心,可這路上每一步都是荊棘,實在難走的很,這也就罷了,關鍵是皇阿瑪不信任丫頭,讓丫頭如何再走得下去,恕丫頭不孝了。”

說著話,天瑞重重的嗑了三個頭,站起來朝康熙僵硬的笑了笑:“女兒告退……”

康熙眼睜睜看著天瑞轉身要出去,一時間竟有一種心如死灰的感覺,他剛才的話雖然是說給天瑞聽的,可也是他的心聲,做為一個帝王來說,他的人生是很悲涼的,這條路確實難走,他也想找一個人陪著他一起走,先前和天瑞父女兩個配合無間,他真的是輕鬆很多,日子也過的有滋有味,可現在,看天瑞的樣子,是真的倦了,不再理會他了,康熙又急又愧又悔,還有一種被剝了麵子的惱羞成怒。

“天瑞,你若走出這間屋子,朕就,朕就……”康熙想要放狠話,可看著天瑞的背影,話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天瑞冷冷一笑,步下不停,眼看著就要邁出屋子了。

康熙氣急了,想也不想的就抓起來個瓷瓶扔了出去,咣當的聲音響起,一個粉彩天球瓶就這麽扔在天瑞的腳邊,摔成碎片。

天瑞猛的轉身,康熙大喜,還以為天瑞要回心轉意了呢,卻哪知道,她接下來的話更加氣人。

“皇阿瑪,您知道您剛才摔的那個天球瓶值多少銀子嗎?賣了的話,夠普通人家花用好幾年還有餘,您生氣也不該這麽敗家的吧!”

冷聲說完,天瑞站在門口大聲叫道:“梁公公,去庫房裏瞧瞧,找些鐵器銅器來給皇阿瑪摔個痛快。”

說完話,天瑞挺胸抬頭,再不看康熙一眼,瀟灑的離開。

梁九功站在門口看天瑞就這麽絕決的走掉,嚇的心裏撲通亂跳,他就知道以公主的性子是絕對不會坐以待斃的,皇上就這麽對待公主,簡直就是在玩火嘛。

若是別的皇子皇女們怕還好一點,可這是天瑞公主啊,那可不是一個願意吃虧的主,瞧吧,還真給他猜對了,公主這可是狠狠削了皇上的麵子啊。

可是,你們兩個爭吵能不能不把咱帶進去啊,咱還想多活兩年呢,梁九功垂著頭進去收拾東西,很有一種躺著也中槍的感覺,心裏大罵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是倒了八輩子黴才碰上這麽兩個難伺侯的主。

康熙氣的臉色鐵青,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看那樣子就嚇人的很,梁九功嚇了一大跳,趕緊扶康熙坐下,嘴裏關心問道:“皇上,皇上,您怎麽樣了?”

過了好一會兒,康熙才平緩了一點,直接一擺手:“朕無事……”

看著地上的碎瓷片,康熙歎了口氣:“梁九功,你伺侯朕多年了,你來說說,朕就真的像天瑞說的那樣不好嗎?你是朕身邊親近的人,朕的脾氣你也知道,朕從來沒有像對天瑞丫頭這樣疼寵過別的人,就是芳兒朕也為了平衡後宮,都沒有這般的……可丫頭竟然說,竟然說對朕很失望……”

聽康熙嘮叨,梁九功低垂了頭,心裏苦的要命,皇上的心裏話,他還真不敢聽啊。

“你說說,朕真的就那麽無可救藥了?天瑞丫頭棄朕而去,朕上哪裏再找一個這麽懂朕的人,當年子期逝而伯牙斷琴,就是因為知音難覓,現在天瑞丫頭一退縮,朕也有一種知音難覓的感覺,要是丫頭永遠不理朕了,朕這個皇帝坐下去還有什麽意思?”康熙低垂著頭,這時候哪裏還有平常的威儀,完全就像一隻鬥敗的公雞。

梁九功都快哭了,心說,皇上啊,您老人家抒情就抒情吧,可是別抓著奴才的手啊,奴才的手都快斷了,好疼的說,還有,您說的那些話奴才不懂啊,奴才沒聽到啊,奴才不想掉腦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