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敲門,我掏出那串至今仍沒還給淩眉的鑰匙打開房門,仿佛隻是長時間的外出歸來,這還是我和她的住處。
她是梅豔的妹妹,梅豔虧欠她的,我願意替梅豔償還,一切過錯我都可以原諒,我無法對她動怒對她興師問罪。
房間裏靜靜的,客廳裏沒有淩眉,臥室的門半掩,隱約可見淩眉坐在鏡子前梳頭的側影。
我輕輕的過去,推開臥室門。
出乎我的意料,沒有李浪,隻有淩眉。
淩眉聽見腳步聲,沒有側過臉來,隻對著鏡子裏的我,略顯驚訝,但很快就鎮定自若,並且漸至得意的道:“你終於還是回來了,隻是比我想象的要快。”
我雖然不想對她動怒,但她的話讓我聽上去總是那麽不舒服。她以為我是如她曾經誌在必得的說過那樣,乖乖的回到她身邊了。但我不是。
我冷冷的道:“你錯了。我不是回來,我隻是想告訴你,梅豔走了,永遠的走了……”
冷冷的聲音漸漸無比心痛。
提起梅豔我就心痛。
她詫異的道:“哦?”
依舊沒對我別過臉來,表情無限冷淡。仿佛梅豔除了是她的情敵,再與她無任何幹係。
我有些忍不住,略帶怨恨的道:“你可知道她為什麽走?為什麽要永遠的離開我?”
“大概是昨天的事讓她再無顏呆在重慶了吧?”
敢情她指的是昨天梅豔在商場被她羞辱的事,我無法去想象當時那場麵有多難為情,如果不是太過分,梅豔何以會被激怒,以至於也動手去抓她的衣領?
我已不再是怨恨,而是抑製不住的憤怒了,我上前逼進一步,但終於還是沒對她發作,隻是從牙縫裏擠出一串很痛苦的字:“那是因為,她看見了你衣領下的項鏈,那樣特別的項鏈隻有你和她才有,你是她二十多年前弄丟的妹妹……”
淩眉境子裏那張冰冷又略帶嘲諷的臉,忽然驚詫而癡呆!手裏的木梳無聲的從柔順的長發裏滑落,著地時發出異樣的聲響。
那聲響仿佛敲擊在她的心上,她猛地轉過身,顫聲問:“你說什麽?你說她是……”
我本想心痛的對她點頭,告訴她這不是夢,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但她沒把話說完,就忽然咬咬牙,痛苦的冷笑道:“晚了,一切都晚了,就算她是我姐又怎麽樣?我不會把你還給她的,我恨她,如果不是她,我不會……”
她停了停,也許是情不能自己,也許是實在難以出口。
所以,她不會什麽,直到好長一段日子以後對於我來說才不是一個秘密。
但我當時並不在乎,也沒感覺到什麽異樣,她雖然是梅豔的妹妹,過去還曾是我的愛人,但她沒說出口的東西,已再無法喚醒我對她的冷漠。我的內心依然敏感,對她欲言又止的深意,卻再無意去關心和挖掘。
我隻在乎她接下來的幾句話,那幾句話太怨恨太惡毒。
她已不是說,幾乎是吼,歇斯底裏的吼:“她欠我太多,我要她一筆筆償還,包括你……她別以為,她能一走了之,你本來就是我的,我不會原諒她,我永遠恨她,恨她,恨她!”
她那麽仇恨,淚水已瘋狂的外湧。
然而,她的淚水,再無法如從前一樣融化我的心,讓我倍感哀惋憐惜,我隻覺無限憎恨,一刻也不想見到,我背轉身,走了……
堅定的腳步沉重而有力的踏著地板,身後是她無休無止的痛苦哀聲……
接下來的日子,我沒再見過淩眉,也沒讓她找到過我。
我幾乎沒有呆在大慶村我和梅豔的住處,盡管那裏有著太多刻骨銘心的美好而又傷痛的回憶。
明知道不可能,我還是懷著渺茫的希望在那些熟悉的街道上飄**,希望某個時刻,驀然回首,我的伊人在不遠處對我揮手微笑,明眸皓齒,長發飄飄,還是初相見是的模樣,隻是眼裏少了那些飄渺的憂傷。
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卻依然沒有梅豔的半點消息。
但我不絕望,我忽然想起了普渡寺。
隔壁女鄰居久婚不育,去普渡寺求子,歸來不久便如願以嚐。葉秀,自別後對我牽腸掛肚,去普渡寺許願,終於在我上次談一筆本不屬於我的業務時,與我在壁山的廣場上相遇。
我曾悲傷憐惜,梅豔為了我,在那些生育專家給不了她希望後,竟也變得如祥林嫂一樣迷信,跟著隔壁女鄰居去那麽遠的普渡寺求神拜佛。沒想到我自己,現在,竟也把希望寄托在了我曾那麽不屑那麽不以為然的幾樽或泥或木做的雕像上。
又或許,我是不甘,我是以為,那裏梅豔曾經去過,我還有幾許遇上梅豔的更為渺茫的希望。
我去了壁山。
普渡寺還是當初的普渡寺,還是個那個老妮,老妮口裏還是那什麽“聚”什麽“散”的禪語,隻是滿山的樹木更加鬱鬱蔥蔥,無論來時還是去時的路,都沒了葉秀結伴而行的快樂而又憂傷的美麗身影。
沒有遇上梅豔,我那最後的渺茫希望也徹底泯滅。
我從來不曾這麽虔誠這麽小心翼翼,我是淚流滿麵的跪在薄團上,又淚流滿麵的起來的,隻為求那些啞巴一樣的菩薩給我重新遇上梅豔的機會……
一個人一步步孤獨悲傷的挨下山來,已是薄暮,遠處的壁山城已依稀有了幾點燈火。
不知歸處,隻是一步步茫然的走進城市,又茫然的在城市的街道上行屍走肉般遊**……
一個童稚的聲音在身後輕叫“叔叔……”
雖然時隔太久卻總覺得似曾在哪裏聽過。
不覺抬頭轉身,才發已到了廣場。
當初和葉秀邂逅的廣場,隻是不是豔陽高照,而是燈火如幻。
叫我叔叔的孩子,還是當初那個稚氣的孩童,隻是孩子臉上沒有當初的童趣,反是有哭過的痕跡,牽著孩子的女人,也不是葉秀。
那女人,我叫不出名字,但我卻見過,她是葉秀的朋友。上次,葉秀讓我陪她去普渡寺以及第二天跟我一起回重慶看望肖嬌和苦兒,就是把孩子托付給她的。
我看看孩子,又看看她,奇怪的問:“怎麽隻有孩子,卻不見葉秀呢?”
女人有些詫異我的到來,卻更多的是喜出望外,她沒問我怎麽突然就到壁山了,她隻是激動的道:“太好了!快去看看葉秀吧。她和孩子他爸發生了很厲害的爭吵,正把自己關在屋裏誰也不見獨自痛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