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素質,我也蔑視偷窺,更懂得尊重別人的,但我不知道為什麽,一遇到梅豔,我就把握不住自己。

我伸出了手,像罪犯一樣伸出了手,顫抖著把日記本從枕下拿出來,又顫抖著打開,我聽到我的心砰砰的跳得厲害。

扉頁上的字很雋秀柔美,像她的人。

是顧城的名句: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我也是這時,才第一次看到她的名字,知道她叫梅豔。

我想,她是喜歡詩的,日記的第一頁,寫於兩年前,隻有短短的三行,詩一樣的句子,卻無比強烈的震撼著我的心靈:

那是一場惡夢。

蜿蜒的毒蛇啊,你什麽時候才肯爬出

我不堪重負的心靈。

那是她來重慶的第一天寫下的字,因為第二頁的開頭她是這樣寫的:我來重慶兩天了。

但她沒寫她從哪裏來,所以她的身世她的經曆對於我來說,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一個渴望又不忍揭開的秘。

是什麽樣的事,讓她告別家人告別生她養她的地方隻身來重慶,又寫出這樣類似乞求又類似掙紮的句子,紙上還有淚濕的痕跡?

我迅速的向後翻,企圖能找到答案,但沒有,她不隻一次提到惡夢提到毒蛇,卻並不加詳述。

我看到了我自己。她不知道我的名字,但她沒用第三人稱,她用了“你”。

第一次出現在她的日記裏,是三個月前一個陰雨的夜裏。

她這樣寫到:

今天,是個陰雨天氣,外麵吹著風,店裏卻異常悶熱,悶熱得我透不過氣。

我好想出去走走,可我不能。

這時,我看到了你。

你穿著白色的襯衣,淺藍色的牛仔褲,披著霓虹閃爍的夜色走了進來。你溫文爾雅,不是那種風度翩翩的公子哥,你有著一雙憂鬱甚至痛苦的眼睛。

我懵了,我曾這樣懵過麽?

仿佛夢裏,又仿佛前世,見過這樣的俊臉,這樣憂鬱甚至痛苦的眼睛,如此切近,又那麽遙遠。

我是那麽憂傷,又那麽驚喜,我試圖走近你,可我還沒向你走近,你就對來為你服務的小玉橫眉冷對,似有無數的怨恨。

我想,我真傻,你的世界會是那麽容易讓別人侵入的麽?

就像我,這些年,一直被惡夢糾纏,被毒蛇咬噬,可又曾向誰傾訴過呢?

你喝酒的時候,有種讓人心碎的迷人氣質,慢慢的,一瓶酒從上桌喝到離開,從入夜,喝到淩晨兩點。

你是在品味麽?那酒是你內心的苦水麽?

……

我淚眼朦朧,眨了眨眼睛,還想繼續往下看下去。

可我卻看不清字了,隻覺得每個字都是梅豔的臉,梅豔的眼睛,梅豔笑容背後的幾許憂傷。

這時,樓梯間響起了高跟鞋的腳步聲,由下到上,急急的,漸行漸近。

我慌亂的把日記本放回原處。

果然,是梅豔回來了。

她提著很多東西,走了進來,喘著氣。

她是想見我,所以走得那麽急。

我走過去,從她手裏接過那些東西,我問:“怎麽做?我幫你。”

我想掩飾我砰砰的心跳。

她笑笑,很開心,她說:“你在一旁玩吧,我自己來。可惜,連個電視也沒有,讓你無聊了。”

說到後麵,又有些憂傷。

好在,她並沒看向枕邊,沒有注意到她的日記本被我動過。

我還是過去幫她。

我們吃飯的時候,已經是很深的夜裏。做飯的地方太窄,火太小,她卻執意要做那麽多的菜。

桌上擺了瓶酒,裏麵泡著小顆的棗子一樣的紅色果實。

我知道那是枸杞。

梅豔把酒瓶打開,倒了一小杯,遞給我。

我說:“你知道,我不勝酒力的,還買……”

她沒等我說完,打斷我,笑道:“可以留著以後慢慢喝的。”

她竟然想到了以後,她是以為,我們有以後的麽?她是以為我從此就不走了的麽?

我心酸得厲害。

她接著道:“其實,酒喝多了傷身,喝少點卻是有益健康的,再說,枸杞可以,可以……”

她臉紅了,說不下去了。

我跑業務在外,聽別人說過,枸杞可以壯陽。

我心裏的某個地方**了**。

梅豔真體貼人,為什麽淩眉就不能像她這樣?

幾杯酒下肚,也許我是醉了,也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夜更深。

什麽地方什麽人在玩手搓麻將,隱隱傳來和麻將的嘩啦聲。

左邊鄰居的小孩受了驚動,在半睡半醒間銜著**傷心哭泣,媽媽拍著孩子輕輕哼著眠歌。

右邊,是一對如狼似虎的夫婦,先是浪笑聲清析可辨,接著風雨大作,最後,便隻聽隔壁那張床一邊不堪重負的喘息,一邊頭撞牆發出頗有節奏的抗議。

急急,綿綿。

我醉眼迷離的望著梅豔的臉,她避開我的眼睛,臉上有嬌羞的顏色。

我忍不住,卻又有所顧慮。

沉默了會,我鼓起勇氣,引導性的顫聲問:“那晚,我們,有,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