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節 中原戰火起（7）
張學良笑道：“輔帥其實說的也對。但我們也不能太自私，咱們東北畢竟是中國的東北，這種國家大事，是不能各掃門前雪的。輔帥請放心，我可以保證，這場戰火不會蔓延到東北，不會讓東北的百姓承受戰禍兵災。”
張作相看眾人的意見是一邊倒，同時也覺得楊宇霆和於學忠的看法也很有道理，又得到張學良如此信心十足的保證，便也表示默認了。
楊傑開口道：“少帥既然已經決定出兵入關，並且我們出兵有利於國家大局和我們自身，那我們當然都是讚同的了。我們出兵入關，目的是製止戰爭，維護國家的統一和完整。那麽，少帥，接下來的問題是，我們支持哪一方？”
張學良微微一笑，一字一頓道：“蔣介石。”
眾人都麵麵相覷，交換著意味深長或心照不宣的眼神。
楊宇霆第一個表態：“我也是這樣想的！蔣介石還算好了，馮玉祥和閻錫山這兩人可不是什麽好東西！這兩個人當年就坑過我們！先說馮玉祥吧，這廝就是個臭名昭彰的倒戈將軍，簡直是坑人成性！第二次直奉戰爭的時候，他原本在直軍那邊，老帥跟他約好一起打吳佩孚，戰事開始後，他果然臨陣倒戈，把吳佩孚坑得一敗塗地，但他馬上又坑我們，發動北京政變，搶了原本是我們的平津地區，我們和直軍主力血戰那麽久，流了那麽多血，卻給他做了嫁衣！郭鬆齡那混蛋反叛的時候，這個馮玉祥又大力支持他，跟他合夥打我們，險些就顛覆了東北的基業。這筆賬，我們到現在還沒跟他算呢！閻錫山跟馮玉祥一樣，都是兩麵三刀、朝秦暮楚的玩意！我們跟直軍、皖軍打的時候，這個閻錫山一開始都說中立，但看到哪方快要贏了，立刻宣布加入，對要輸的那一方落井下石，趁機分一杯羹。老帥後來和吳佩孚聯合起來打馮玉祥那個混蛋時，閻錫山在我們和馮玉祥之間左右搖擺，看到馮玉祥要輸了，立刻跟馮玉祥大打出手，狠狠地坑了馮玉祥，但在南口戰役中卻被馮玉祥反咬了一口，差點就被馮玉祥打進了山西，最後還是老帥救了閻錫山。第二次北伐戰爭開始後，原本馮玉祥和閻錫山都說好跟著老帥一起對付北伐軍的，結果這兩人一起背信棄義、見風使舵，加入了北伐軍。馮玉祥搞了個什麽‘五原誓師’，閻錫山也突然對我們出兵，打得我們措手不及。晉軍突襲了平津附近的重鎮涿州，使我們幾乎喪失了對平津的控製，把我們坑得多慘！當初是韓麟春替老帥去聯絡閻錫山的，希望雙方合作，閻錫山起初一口答應，結果出爾反爾，他的失信把韓麟春氣得中風吐血，到現在還臥床不起。還有，這兩人見風使舵加入了北伐軍後對我們窮追猛打，瓜分了我們原本在關內的地盤，閻錫山搶了我們的綏遠、察哈爾、河北、平津，在熱河易幟後他還賊心不死，妄圖再吞了熱河。少帥，涿州戰役你也是參加的，你不會忘了這筆舊仇吧？”
張學良點點頭：“我記得。”他當然不記得，指揮涿州戰役的是之前那個張學良。但不管怎麽說，東北軍的將領對馮玉祥和閻錫山確實沒什麽好感。張作霖、馮玉祥、閻錫山是原先直係皖係覆滅後，北洋軍閥在北方地區新崛起的三大派係，互相爭奪北方的地盤，早就積下了很多舊仇宿怨。如果張學良要和閻錫山、馮玉祥結盟，怕是東北軍內部很多將領都不願意。張學良鄭重地道：“於國於民，我們出兵參戰都是必須的。不管是為了國家，還是為了我們自身，這場中原大戰繼續沒完沒了地打下去，都百害無一利。我之所以一直沉住氣，是因為時機未到。如果我們一開始就參戰，肯定損失巨大，但現在，戰局已經繃到了最緊要的時候，我們這顆至關重要的籌碼一旦落下去，立刻就能讓整個大局塵埃落定。至於我們加入哪一方，我決定加入蔣介石那一方，這也是我深思熟慮的結果。我現在給大家說說我的想法，有什麽不足之處，大家給我提出來，咱們大夥群策群力、集思廣益。”
眾人都齊齊望向張學良，凝神聆聽。
張學良理清思緒，逐一分析道：“首先，我們和閻錫山、馮玉祥有舊仇宿怨，如果我們和他們聯手，很多將士都會感到不滿；第二、我們出兵的目的，是製止戰爭、維護國家統一。我們不管幫哪一方，都能製止戰爭，但我們幫哪一方才能維護國家統一呢？閻錫山、馮玉祥、李宗仁，他們若是贏得了戰爭，他們能取代蔣介石的全國領袖地位嗎？我看不能。閻錫山等人無論是魄力、能力、號召力，單個比都不如蔣介石。閻錫山等人，做個一方之雄還算可以，要做全國領袖，他們就沒有那個本事了。而蔣介石，他雖然也詭譎多變，但他畢竟是中山先生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是目前中國最有資格統製全國的領袖人物。所以，我們幫助蔣介石，能夠恢複國家的完整和統一，而幫助閻錫山等人則是背道而馳，不會促進國家的統一；第三、閻錫山、馮玉祥、李宗仁值得我們幫助和共事嗎？李宗仁還算好，但閻錫山和馮玉祥的人品就真的令人不敢恭維了。先說馮玉祥，北洋政府年間他就經常幹背信棄義、臨陣倒戈的事情，北伐戰爭結束後，他又不止一次反叛國民政府；至於閻錫山，他更是著名的牆頭草、騎牆派，見風使舵是他的拿手好戲。直皖戰爭、直奉戰爭、北伐戰爭，他都是看哪一方勢大或穩操勝券了，他便加入哪一方從而坐地分贓。去年，李宗仁、馮玉祥、張發奎、唐生智等人先後反叛蔣介石，他都是持以觀望態度，每次看到蔣介石快贏了，他才宣布支持蔣介石。可以肯定，如果蔣介石輸了，他馬上就會加入到反蔣陣營。因此，馮玉祥和閻錫山都沒有什麽立場原則，都是反複無常、朝三暮四的人，汪精衛的‘北京擴大會議派’內部也是派係紛雜、爾虞我詐。閻錫山和馮玉祥之間也有很多積怨舊仇，兩人以前是勾心鬥角、互相傾軋，現在是同床異夢、各懷鬼胎。他們眼下為了反蔣而暫時聯合起來，但事成之後，必然互相翻臉決裂。因此跟他們一起共事難成大業。而我們協助蔣介石，則能幫助南京國民政府完成統一；第四，閻錫山、馮玉祥、李宗仁此次聯合反蔣，真的是像他們宣稱的那套冠冕堂皇的理由嗎？是為了打倒蔣介石的獨裁？當然不是！他們之所以反蔣，是因為去年元旦的裁軍編遣以及北伐戰爭後的地盤劃分問題。他們反蔣，是不願意失去自身的勢力，同時還想不停地擴張勢力，這才是他們的真正目的。他們在乎的是自己的軍隊和地盤，不是什麽國家統一和民族利益，他們本來就動機不純，發動的這場反蔣戰爭也是不義戰爭。並且，我們可以想象，我們跟著他們一起打垮了蔣介石，整個中國基本就是我們、閻錫山、馮玉祥、李宗仁的四家天下了，那接下來呢？四家永遠地和睦相處？大家共治中國？當然不可能！四家還會因為地盤軍隊的問題而再起衝突矛盾，再次反目成仇，再次大打出手。他們現在聯合反蔣，那誰保證他們下次不會聯合反我張學良？北伐戰爭時，馮玉祥和閻錫山就力主攻破山海關，徹底消滅我們，徹底吞並我們的東北。所以，馮玉祥和閻錫山對東北也是垂涎三尺、懷有野心的。等打垮了蔣介石，他們很快會和我們再次開戰，我們現在跟他們一起反蔣，就等於埋下了下次戰爭的隱患，不利於國家長治久安；第五，從我們自身利益出發。我們幫助閻錫山他們，會得到什麽呢？幾個有名無實的官帽而已。但我們幫助蔣介石，會得到什麽呢？張群已經代表蔣介石來開出條件了，我會成為全國陸海空軍副總司令、國民政府軍政部副部長、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黃河以北的地盤都歸我們，我們出兵的軍費都由南京政府承擔，東北高層可以進入南京政府任職。嗬嗬，對比鮮明呀！跟著閻錫山他們，我們基本上沒什麽好處；跟著蔣介石，我們會得到非常多的實惠；第六，蔣介石的地盤主要是華東和江南，在很長時間內對我們是不構成威脅的，而馮玉祥和閻錫山的地盤都在北方，閻錫山占據華北，馮玉祥割據西北，都挨著我們的東北，對我們構成很大威脅。這兩人要是聯手對付我們，我們是雙手難敵四拳。所以，比起蔣介石，閻錫山和馮玉祥才是我們潛在的真正敵人。而此次出兵，也是我們趁機打垮閻錫山和馮玉祥、解決這兩個心腹大患的大好機會。”
眾人聽了張學良的分析後，齊齊眼明心亮。楊宇霆喝彩道：“少帥分析得太對了！真是高瞻遠矚、慧眼如炬！你分析的句句都入木三分、一針見血！沒錯！跟著閻錫山他們，我們什麽都得不到，還會給他們火中取栗，並給我們自己帶來隱患；跟著蔣介石那邊，我們不但會大賺一筆，還能報以前的一箭之仇，徹底跟馮玉祥和閻錫山把新仇舊賬都算掉！就該這樣！”
萬福麟、於學忠、王樹常、臧式毅、榮臻也都表示支持。張作相則沉默不語，蹙眉沉思，然後道：“少帥，你有沒有想過，原本我們和蔣介石之間隔著閻錫山和馮玉祥，但現在我們跟著蔣介石一起消滅掉閻錫山和馮玉祥，那我們和蔣介石的地盤就接壤了，蔣介石接下來會不會就對付我們？這個唇亡齒寒的道理，少帥你考慮過沒有？”
蔣百裏搖了搖頭道：“輔帥放心，這個情況起碼在十年內是不會出現的。北方的閻錫山和馮玉祥被消滅後，還有南方的李宗仁，還有滇軍、黔軍、川軍、粵軍、西北的回族馬家軍，關內地區還有大量的地方割據勢力以及蔣介石最頭痛的紅色勢力。蔣介石的根基地盤和利益重心都在關內，接下來是不會對我們不利的。況且，自從東北易幟後，我們在每一場戰事都站在蔣介石這邊，蔣介石要對我們過河拆橋，國民政府和國民黨內會有產生很大的反對聲音，其他地方派係也會人人自危。還有，此戰結束後，國民政府和國民黨內也有了我們東北的人，東北已經是中央的一部分了，所以中央軍跟我們打不起來。我相信，蔣介石也沒有那麽短視。”
楊傑也頗為激動地道：“不錯！打垮了閻錫山和馮玉祥，黃河以北的山西、河北、平津、察哈爾、綏遠，以及馮玉祥的老窩陝西、甘肅等地，都可以被我們盡皆吞並。我們東北四省，一下子暴增到北方十幾省，勢力比蔣介石也不遑多讓。少帥以後完全可以雄踞整個中國北方，和蔣介石分庭抗禮。到那時候，南方是蔣介石的，北方是我們的，蔣介石絕不敢輕易動我們。”
蔣百裏再次搖頭：“不。少帥的意圖並不是和蔣介石南北對立，而是仍然服從於蔣介石。我們這次的地盤和勢力擴得太大，蔣介石也會對我們起戒備心。所以，完全吞並閻錫山和馮玉祥的地盤是不行的，我們要先全吞下去，再主動地吐出來一部分，這樣，蔣介石才會相信我們的忠心，從而更加確保我們的安全性。特別是北京，它隻有政治意義，並沒有軍事意義。別忘了，北京曾是北洋政府的首都，如果少帥吞了北京不還，蔣介石肯定會起猜忌心，所以北京必須要還給蔣介石，再還兩三個省給他，就足夠了。中原大戰，我們才是笑到最後的人。”
眾人都齊齊點頭：“不錯！正是如此！蔣校長分析得也對！”
李浴日突然微微一笑：“少帥，出兵關內，你還有一個很大的好處。”
張學良道：“李副校長請講。”
李浴日微笑道：“少帥你的軍隊要入關參戰，必然就要經過熱河。湯玉麟不是素來不聽少帥你的話麽？那好，少帥你正好可以順手牽羊，對湯玉麟來一招假道伐虢，趁機消滅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