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節 箭已在弦上（5）
結束這場會議後，張學良也沒有回家，直接去他在邊防公署大樓裏的辦公室連夜辦公。當然了，穀瑞玉這個“貼身秘書”已經在辦公室裏等待著他了，兩人自然先是巫山雲雨一番。等張學良徹底放鬆了後，穀瑞玉渾身發軟、滿臉緋紅地問他：“漢卿，咱們是不是要打仗了？”
張學良道：“你為什麽這麽問？”
穀瑞玉道：“誰都感覺到了，到處都人心惶惶、風聲鶴唳的，大家都說戰爭可能要來了。”
張學良歎息一聲：“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啊！”
穀瑞玉驚訝地道：“我們真的要跟日本人打仗嗎？”
張學良憂慮地道：“伯父他說得很對，我們不能打。我其實也不想打...唉！”他心亂如麻。
雖然張學良已經沒什麽耐性再和日本人虛與委蛇了，但張作相還是主動地再次幫助張學良充當那個去和日本人談判的吃癟角色。其實，張學良表現出的強硬也或多或少地壓製了日本人的囂張氣焰，有了這麽一個大紅臉進行襯托，張作相這個唱白臉的工作也輕鬆了不少。第三十五師副師長郝夢齡已經奉張學良的命令，率部把占據萬寶山地區的日本人都給包圍了起來，不但封鎖了所有出入道路，還截斷了流經萬寶山地區的幾條河流。雙方在對峙五天後，萬寶山地區的日方武裝人員開始陷入缺糧少水的境地裏。張作相去和林久治郎展開雙方談判時采取“鬆弛有度”的對策，先要求日方釋放所有被胡亂抓去的中國百姓，以此作為恢複向萬寶山地區提供糧食和飲水的條件。林久治郎等日方代表在反複研究後，決定接受張作相的這個條件。隨後，雙方展開持續一星期的談判，最終好歹達成了三點共識：日方私下向東北方麵道歉，並遷走萬寶山地區的朝鮮僑民；開槍打傷打死東北百姓以及在抓捕東北百姓後施以折磨虐待的日方人員由雙方共同審查處理；日方向東北方麵象征性地賠償一萬元後，萬寶山地區的日本武裝人員可以攜帶武器撤離。
盡管這個談判結果明顯還是東北方麵讓步吃虧，但張作相能夠爭取來這個結果已經是竭盡全力了，起碼在顏麵上可以讓張學良接受。張作相隨後讓長春縣政府撥款三十萬元用以補償和安撫受難的萬寶山百姓，同時把引狼入室的劣紳奸商郝永德在長春縣鬧市公開槍決。
盡管萬寶山事件最後勉強算是得到了解決，但卻引起了一係列連鎖反應。事件發生後，日本政府十分震驚，日本軍方內的激進派則是欣喜若狂。事發後，日本關東軍幾個高級參謀立刻趁機煽風點火、渾水摸魚，給這件事火上澆油。關東軍用金錢收買了《朝鮮日報》記者金利三等人，唆使他們捏造假新聞，聲稱“中國東北當局在萬寶山殘殺了朝鮮移民200多人”，後來又說是“朝鮮移民被殺了800多人”，朝鮮半島的主要報紙《朝鮮日報》和《東亞日報》紛紛刊登日方捏造的假消息，並冠以各種聳人聽聞的挑撥性標題，而朝鮮方麵的日本當局也趁機進一步地調撥華人和朝鮮人的關係，煽動民族情緒。不少日本浪人按照日本軍方的暗示，故意穿上華人或朝鮮人的衣服，在漢城、平壤等朝鮮大城市公開毆打朝鮮人或華人，打砸雙方商店、燒毀民房。在日本人的推動下，朝鮮半島立刻掀起了大規模的排華活動，朝鮮華僑被殺142人，被打傷546人，失蹤91人，財產損失無數。7月14日，金利三在《東北民報》上發表聲明，承認自己受日本人的誤導而捏造了假新聞，隨後被關東軍雇傭的殺手殺死滅口。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萬寶山事件爆發的同時又發生了“中村事件”。
中村事件是一起間諜事件。實際上，長期以來，東北地區的日本間諜活動一直很猖獗。由於日本在大連、沈陽、海城等地都有駐軍，因此當地的東北軍和日軍可以說是“貓鼠同籠”，日軍經常以互訪、參觀、學習、會餐、聯歡等名義，對東北軍的軍營以及周邊地形進行公開偵查，而東北軍去日軍軍營回訪時卻隻能參觀外貌，其餘地方都高懸“禁入”字樣。部分日軍甚至還得寸進尺，常有三五成群的武裝日軍以“參觀”的名義強行進入沈陽的軍事重鎮北大營，而東北軍的“邊防公署、兵工廠、糧秣倉庫、彈藥庫等地周圍，均有木屐草履之足跡”。張學良自然很清楚情報工作的重要性，因此先後成立農統局和工統局，對抗無孔不入的日本間諜，同時出台一係列軍事保密措施，加強東北軍官兵的保密意識，完善東北軍的保密項目，維護東北軍的軍事機密。張學良命令東北軍各部官兵不得隨便參加日軍的互訪、參觀、學習、會餐、聯歡等活動，也不得放任何日本人進入東北軍的軍營或其他軍事機構內進行所謂的“參觀”。如果有日本人強行要闖入軍事禁地，東北軍先鳴槍警告，如果無效，就開槍射擊腿部。這一係列的法令出台後，大大地提升了東北軍的保密程度，當然也引發一係列日本人試圖要強行“參觀”東北軍的軍事機構結果被驅趕或鳴槍警告的糾紛。
6月25日這天淩晨，東北軍第1軍第111師第544團的官兵抓捕了四名試圖偷偷通過關卡前往吉林省的可疑人物，為首的是一個日本人，叫中村震太郎，自稱是日本農業學會的農學家，來到東北進行水文土壤上的學術考察，另一個日本人叫井杉延太郎，是中村的副手，另外兩人分別是一個白俄翻譯和一個蒙古向導。團長關玉衡覺得這四個人很可疑，特別是為首的這兩個日本人，身上明顯有一股揮之不去的軍人氣息，因此讓士兵們把他們都抓了起來。隨後在中村的包裹裏，關玉衡發現了軍用望遠鏡一副、步槍手槍各一把、幾份高比例的軍用地圖、幾份表冊，上麵詳細記載著遼寧省某些地方的自然情況、人口物產、軍民分布等情況，甚至還有一些東北軍部隊的兵力分布、槍炮種類、官兵人數、軍官姓名職務、部隊駐紮地點等內容。關玉衡等軍官都大吃一驚，意識到這兩個日本人絕不是什麽農業學家，也不是來進行什麽水土考察的，而是貨真價實的間諜。關玉衡隨後命令士兵對這四個人拷打審問。中村震太郎破口大罵，堅持聲稱自己是農業科學家，那個白俄翻譯和那個蒙古向導確實不明所以，但中村的副手井杉延太郎熬不住拷打，招供了，承認自己和中村都是軍人，偽裝成農業學家是來東北境內進行間諜活動的。
關玉衡召集副團長董昆吾和幾個營長，最後決定把事情報告上級，中村四人也都交給上級處理。第111師師長欒雲奎接到關玉衡的報告後也吃驚不已，急忙把事情匯報給第一軍軍長王以哲。王以哲隨後撥打了張學良的專線電話，同時命人把中村四人秘密押送到了沈陽。
張學良正為萬寶山事件搞得怒不可遏，聽說第111師抓住了幾個日本間諜，頓時更加勃然大怒，連夜叫來工統局局長劉忠幹，命令他立刻審問這幾個日本間諜。工統局的審問方法要比關玉衡等人的手段凶狠得多，老虎凳辣椒水強心針凝血劑輪番上，折磨得中村等人死去活來。承受了幾個小時的酷刑後，中村震太郎也熬不住了，承認自己是日本陸軍參謀部的現役軍人，軍銜大尉，偽裝潛入東北境內是為了搜集情報。劉忠幹在把審訊結果交給張學良後，張學良立刻讓人叫來林久治郎，帶著他進入工統局的監獄裏。當林久治郎看到像死豬一樣被吊在木架上並且被拷打得體無完膚的中村四人，頓時叫苦不迭。張學良冷笑道：“林久先生，請您解釋一下貴國派遣現役軍人潛入東北境內搜集情報的行為。”
林久治郎一頭熱汗，啞口無言。
迫於中村事件的醜聞，日方不得不在萬寶山事件上進行讓步。
在中村事件的同時，又發生了“日機航拍事件”。地圖在軍事上被視為軍隊的行動向導、行動指南。隨著飛機的發明，用飛機航拍是繪製地圖最快最便捷的手段，日本關東軍多次在東北實施航拍行動，對外聲稱是“航空俱樂部的航空愛好者在玩飛機”。按照繪製航拍地圖的要求，一般要把索要拍攝的區域均分成三部分，攝影師在飛機上每次隻拍這個區域的40%，共拍三張，這樣，三張照片就都有了10%的重疊，而這10%的重疊正好符合人兩眼的視差，把兩張相連的照片放在專業的立體儀器下，調校好重疊的部分，就能看到一幅非常真實的立體畫麵。要產生這樣的立體效果，就要求拍攝者必須保證每次拍攝的角度和區域都精準無誤。張學良也是接到東北空軍司令馮庸的報告後，才知道日本人一直在幹著這個勾當，因此下令，隻要沒有得到東北空軍司令部的允許並且是飛行在中國領土上空的日本飛機，東北空軍立刻要將其迫降或擊落。6月22日上午，東北空軍第3航空隊隊長王聚有上校報告馮庸在沈陽北部發現非法侵入領空的日本飛機一架。馮庸毫不含糊：“起飛戰鬥機攔截！”
第3航空隊第6戰鬥機中隊的少校飛行員高誌航接到命令後，立刻駕駛一架福克戰鬥機呼嘯騰空，起飛攔截那架在沈陽北部進行著航拍的日本飛機（福克戰鬥機是德國在一戰末期研製的戰鬥機，也是一戰期間綜合性能最好的一款戰鬥機，誕生於1917年底）。
高誌航駕駛著飛機，迅速追趕上那架慢悠悠飛行著的日本飛機，發出燈光信號，要求對方跟著自己降落在東北軍的機場上接受檢查。日本飛機也發出燈光信號，聲稱自己是民間飛機，不是軍用飛機。高誌航再次發出燈光信號，要求對方立刻迫降，並進行警告。日本飛機不予理睬。高誌航隨後打開機載無線電，聯係上正在司令部內關注此事的馮庸，請求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