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車內默默地聆聽著施雨姐的故事,而說到此處的她也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中。
或許是勾起了施雨童年時的記憶,我有些難過地別過頭望著車窗外一片白芒的街道,在這寧靜的時刻我也似乎聽見了車外呼嘯的狂風卷起的真真落雪。
“其實有的時候一個人躺在**,我都會感覺到疲憊,既不是身體上的也不是精神上的,而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像是與自己的意誌背道而馳,做的與想做的總是有些許不同。”施雨姐轉過身望著正前方,語氣幽幽地說,“就像是明明不想走卻一定要走,明明不想接受卻一定要接受……命運總是安排了一些矛盾的東西交給我們,可我們要做的往往都不是如何去做,而是如何去抉擇……因為太多的時候,一念想錯,一步走錯,就要釀成大禍。”
聽到施雨姐再度開口,我也側過身子集中精神,我甚至都沒有要去拿手機去說些什麽的欲望,因為施雨看透的東西比我要多得多,無論是這個社會上的光明與陰暗還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與糾葛,她總能在逆境中找到辦法,在那份即將到來的傷感中找到支點。而我,除了哭泣,頹廢,卻什麽都做不到。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而施雨姐則是笑了笑繼續說:“接著剛才的故事……逃出生天後,我撲在保姆的懷裏放生大哭,而那個我熟悉的溫柔善良的保姆姐姐卻仿佛換了一個人一樣,聲音有些冷漠……應該說整個人換了一種氣質,很陌生,卻依舊很溫暖。”
“‘別怕,我們回家’,保姆姐姐這麽對我說的,然後用手捂住了我的眼睛,拉著我的手就這樣一直走著,直到後來我又坐上另一輛車,她才鬆開手。”施雨伸出雪白的手指點了點嘴唇,出神地望著車外的遠方,“坐在車子裏,我不停地哭著,卻都忘記了去問這是怎麽一回事,或許在我的心裏根本就不存在這樣的生活,而她似乎也被我吵的有些煩了,這才收回望著窗外的目光,小聲對我說,‘一會兒進屋跟緊我,別亂動也別出聲’,我則連忙點頭答應,而這時我才意識到似乎要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我拉著她的手走進大廳,突如其來的黑暗卻讓我瞬間感到有些迷茫,隻能跟著她的腳步一路往前走著,直到二樓走進我父母所住的房間,看到屋內的情形我才傻在原地。”施雨姐的表情變得很痛苦,而我則趕緊伸出手去拉住她顫抖的小手。
“屋內的一切都跟以前沒什麽兩樣,除了**安詳地躺著的我的父親,而這時我卻看到保姆姐姐丟下我飛快地跑到床頭,對父親把過脈後又做了許多的急救措施,唯獨沒有人工呼吸……隨後她就發出了嘶聲力竭的哭嚎,我則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呆在原地,隨後我也似乎明白了些什麽,走到她的身邊,望著僵直地躺在**的父親,伸手去摸。”
施雨姐的手顫抖的很厲害,讓我有些擔心,甚至想讓她不要再講下去了,可她還是對我微微一笑,臉色有些蒼白地說:“這是我第一次摸死人的身體,而且還是我的父親,從小到大對我最好的人……”
說道這裏施雨的聲音哽咽了,卻依舊佯裝著平靜地語氣在講述一個淒慘的故事:“我就這樣摸著他還帶著餘溫卻已經僵直地身體,傻傻地扭過頭看向保姆,而她則在哭喊過後抹幹了眼淚,把不知道死為何物的我拉倒一旁,動手將大床回複成剛進來時的樣子,隨後拉著我出門,對我說父親隻是睡著了而已,不要擔心,可我分明看到她紅紅的眼角還帶有淚光。”
“最後她將我反鎖在自己的房間內,讓我不要出聲,然後關了燈後她便離開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見了大門的門鈴在持續的響著,不過似乎並沒有人去開門,又過了一段時間後我聽見了母親回來的聲音,似乎在與某個男人交談著什麽,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我聽見有人走進了父親躺下的房間。”
“之後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也沒有看到,我的房門被再度打開後,我卻被站在我麵前的人嚇呆了,她渾身沾滿了鮮紅的血液,發出一種讓我不停作嘔的氣味,驚恐中對視到她的眼睛,我才認出眼前的女人正是之前將我所在屋子裏麵的保姆姐姐。”施雨姐的聲音終於恢複了平靜,輕輕握住我的手,“她的眼神有些呆滯,沒有一絲生的氣息,仿佛站在我麵前的就是一個人偶一樣,看著我恐懼的樣子,她突然笑了,即使渾身鮮血,卻依舊笑的很好看,甚至讓我感覺很溫暖……”
聽著施雨姐的講述,我似乎猜到了些什麽,可我又被自己的想法給嚇住了,難道生活中真的會有這麽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嗎?
“我走出房間,順著地上的血跡來到父母曾經居住的屋子,卻直接跪在地上吐了出來,整個屋子都飄散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屋子裏更是慘不忍睹……我看到了倒在血泊地上的母親,也看到了躺在沙發上渾身鮮血的陌生男人,可此時的我似乎已經麻木了,似乎已經漸漸熟悉了這樣的恐懼,我的眼淚雖然還在不由自主的流著,可大腦已經一片空白,最後暈倒了。”
“第二天起床後,看著熟悉的房間和被子,夜晚見到的那些場景就仿佛是一場大夢一樣,我開門跑進父親的房間,幹淨,整潔,跟曾經的家一樣,卻唯獨少了兩個我最熟悉的人……那時候的我已經分不清現實與夢幻,走下樓卻看到了依舊一身潔白衣服的保姆姐姐,而桌子上已經做好了早餐。”施雨姐仿佛回想起了一些美好的事情,頓了一下說,“那頓早餐期間,保姆對我說了許多許多我當時都無法理解的事情,關於生命,也關於愛情……後來有一段時間我被她送到她遠方的親戚家,這一呆就是三年,這三年裏我每天都在被那個噩夢嚇醒,可醒了之後卻連哭的力氣都消失無蹤,一天又一天,隨著我年齡的增長,我也慢慢明白了這件事裏麵錯綜複雜的關係。”
“幾年的時間裏,通過外界的一些報道加上我支離破碎的回憶,我不得不承認一個現實……我的母親不過就是一個豪放而已,比我的父親小了五歲,結婚後有了我,卻依舊跟以前的那些個不三不四的男人混在一起,每天就是無止境的吃喝玩樂,與其說是臭女人,不如說是瘋狂。”施雨姐歎了口氣,看著我的眼睛,保持著一貫的微笑,“再後來我見到保姆又是兩年後的事情了,看著還算健康成長的我,她笑了,在我眼裏卻有些落寞,短暫的相見中,她對我說出了當年的真相,而這真相其實我已經猜到了許多,因為這時候我都已經是一個二十歲的姑娘了,已經不再是曾經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公主,或許她會來找我,也有這樣的原因在裏麵吧!”
“跟我猜測的相同,是她殺掉了我的母親和那個男人,她問我是否恨她,我卻沒能說出一句話來,隨後她交給我一張照片,是一張很老的她和我父親的合影,照片中的她是那樣的年輕美麗,而我的父親也顯得穩重成熟……她對我說了一句,‘你要好好活著,為了自己而活著’,隨後就離開了,直到現在我都沒有再見過她。”施雨姐低下頭,小聲說,“一轉眼又已經六年過去了,或許這一次的相見就真的是永別了。”
“這六年裏,我依舊總是會做那晚所見的噩夢,仿佛就是一個永遠都化不開的心結,一直留在我的腦海裏……每一次醒來我都會從頭到尾把這件事想一遍,然後總能想出一些新的結論,雖然這些全部都是我的猜測,可我依舊覺得,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父親的人,不是我的母親,而是她,一位不知道因為何種原因而一直甘願留在我家的保姆……她為了我父親一直在沉默,也為了複仇而毀掉了一生……或許我的父親也是喜歡她的吧,或許隻是因為種種理由才沒能夠走到一起,再或許我的父親早就知道母親頻頻出軌的事情,隻是不願意破碎了這樣的生活而一直在隱忍著……”
“我有太多的話想去問她,我想知道這麽多年她是否生活的心安理得,我也有很多很多的疑惑想要聽到她的解釋,站在她麵前聽到她的回答,她是否一直深愛著……我的父親呢?”施雨姐笑著笑著卻還是哭了,“她究竟是什麽樣的身份我已經不願意去知道,我隻想了解是什麽樣的信念才讓她可以隻身潛逃在外麵,一直努力的堅持到了現在?”
“愛情終究是複雜的,也是神聖的……前些日子我收到了她的消息,她似乎累了,想要去自首,而在此之前她還想再見我一麵……”
施雨姐伸手輕輕摸著我的麵頰,柔聲道:“我的保姆姐姐,她的名字叫做,施雨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