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這樣的方式的確很詭異,而她很聰明,自有見解。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她是知情人。

孫誗不知這小公子是何來曆,隻覺他能在厲大人的麵前說上話,想來也是有身份的人。

“關雲山有仇家嗎?”厲麟冷冷發問。

孫誗忙回話道:“關雲山是個生意人,最是忌諱與人結仇。不過,因為那本《康氏魔譜》,他和齊老兒鬧過些不愉快。”

“關家慘案”曾經有過一位嫌犯,那就是齊月閣的主人,齊老兒。

關雲山出事之前,和齊月閣的老板齊老兒關係有點緊張。他們都是做字畫生意的,之前偶爾打個照麵,還算客氣。

說起齊家,祖上三代都是正正經經的讀書人。

齊老兒自幼舞文弄墨,小有才情,他沒有遵從祖輩的遺願,追考功名,而是做了一個生意人。

士農工商,商人是最被人瞧不起的。但齊老兒是個另類。他在留都城內,是個很受人尊敬的商人,長者,老師傅。他經營的齊月閣,其中的作品大多都是新人的良心之作,別具風雅,又價格公道。

正所謂,同行是冤家。齊月閣推崇的作品,最受文人墨客的喜愛,大家附庸風雅,不以價格論英雄。而關雲山鼓吹的古董字畫,則是被一眾土豪鄉紳的追捧哄搶,價最高者可得。

齊家最看不起關家的庸俗,而關家最瞧不上齊家的假清高。

據說,那本《康氏墨譜》曾是齊老兒心儀已久的一件珍品。不過,關雲山卻是搶先一步,以無人能抵的高價,將那本書占為己有。

齊老兒為了那本書,曾經不止一次親自登門,讓關雲山把《康氏墨譜》轉賣給自己。可關雲山都不肯給他麵子。他一向低買高賣,說是已經為這本書找到了金主。

兩個人因此起了一些爭執,但還不至於要到殺人泄憤的地步。

關家案發之後,齊月閣就被官府查封了,而齊老兒也被下了大獄。

想要定罪,必須要找到證據。

一個年過六旬的老人,怎麽將關家三十六口人,全部滅口。自己不能成事,就得買凶殺人。誰知,齊老兒寧死否認,一頭撞死在公堂之上,以示清白。齊老兒死了,嫌犯沒了,線索也斷了。案情無法推進,走到了死胡同。

但凡是有腦子的人,都能看出來,這件案子的背後,藏著複雜難解的真相,隻是沒人敢查下去。

厲麟皺著眉,背著手踱到室外。

眾人原地不動,誰也不敢開口,隻等著他的吩咐。

“齊家還有什麽人在?”

孫誗上前回話:“回大人,齊家人丁單薄,齊老兒的兩個兒子皆是早逝,膝下隻有一個孫子,名叫齊琅。”

“人呢?”

“他不見了。”

厲麟低聲吩咐:“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那個失蹤不見的少年,也可能是凶手!”

其實,齊琅的行蹤,他早都了如指掌,隻是故意試探孫誗。

孫誗領命而去。

厲麟目光炯炯看向夏小星,揮手說:“過來。”

夏小星怔愣一下,又低頭過去。

厲麟盯著她彎長的睫毛,沒說什麽,轉身往門口走去。

夏小星正琢磨他是什麽意思,見他轉身又瞥了她一眼。

她下意識地跟了上去,心道,他還真把自己當成是他的跟班了。

孔雀樓,好個花哨的名字。

夏小星玩沒想到,她和厲麟此時此刻坐在一間茶樓之中,還是二樓臨窗的好位置,可以一邊喝茶一邊欣賞市井之間的景致。

街上的人群依舊熙熙攘攘,大大小小的攤位擺滿了一整條街。

不過此刻,夏小星沒有那份享受的閑情逸致,她端起茶碗,猛灌了一大口茶,壓了壓驚。

“肉包子,新鮮出籠的包子……”

樓下的夥計正賣力吆喝著。

厲麟不動聲色,用茶蓋輕輕撥開浮著的茶葉,半響才道:“你餓了吧。”

夏小星微微搖頭。

她的肚子是餓的,可她現在什麽也吃不下。方才觸目驚心的一幕幕,還在她的眼前晃來晃去。

“第一次見死人?”他再度發問。

夏小星抬眸瞪他一眼:“當然。”

是第一次,但願也是最後一次。

“既然你不想吃東西,咱們來說說案情吧。”他突然來了興致,毫不顧及她的心情。

夏小星故意別過臉:“我沒有什麽可說的了。厲大人,對於關家的事,我並不比你知道得多。”

她覺得他在試探她。

厲麟對她直截了當的言辭,早已習慣了。

她偶爾會說出些大膽的言辭,讓他倍感新鮮。

厲麟繼續喝茶,夏小星猶自出神。

“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早上她就那麽被帶走,蘇嬤嬤和秀娥一定擔心死了。

“你敢回關家大宅?”厲麟語調微揚。

夏小星一臉坦然道:“我有得選嗎?大人。那裏雖不是什麽好地方,但我也不怕。”

厲麟看著她,犀利問道:“那你害怕什麽?”

夏小星顯然對他的問題,無法立即理解,但還是本能回答:“我什麽都不怕。”

作為一個死過一次的人來說,的確是沒什麽好怕的。

厲麟雙臂環胸,麵色沉然:“夏姑娘,你該怕我。”

他再一次地從她的臉上看見了,那種不同於她年紀該有的豁然。

“你的真實身份,我很快就會查出來的。希望到時候,你的解釋能讓我滿意。”厲麟提醒她一句。

夏小星皺眉:“我不過是個無名小卒,大人何必浪費時間呢?等案子破了,你自會知道我是清白的。”

看那冰塊臉陰沉沉的模樣,多疑冷漠,肚子裏一定裝滿了陰謀論。

“鬼書的事,並非完全是訛傳。”

突然,他把話鋒一轉,又回到了案子上。

夏小星明顯有點跟不上他的節奏,瞧他一眼,沒有說話。

“那本書之前的買主,皆是不得善終,那不是巧合。”

“所以,你不是為了關家慘案來的,你是為了那本書?”

她之前就覺得奇怪,像他這樣身居高位的人,為何要來留都城查案?

“不。”

他隻給她一個字,不多說半句。

夏小星聳聳肩,一臉無所謂道:“算了,我本來也不想知道太多的。和你這樣的大人物打交道,我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厲麟聞言突然笑了,不是冷笑,而是真正地笑。

她的確很聰明,可惜卻不懂掩飾。

夏小星看得愣了。

她還是第一次見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