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蘇來得有些不是時候，她自己心裏清楚，不過，她還是來了。
厲貴妃很是沉得住氣，對著她點了一下頭：“娘娘請坐。”
沈蘇沒有靠得太近，見乳母抱著小公主，一臉緊張兮兮地望著自己，主動開口道：“可否讓本宮看一看小公主？”
乳母當即看向貴妃娘娘，等她示意。
厲貴妃輕輕一笑：“娘娘客氣了，這當然可以，抱過去吧。”
乳母很是小心，沈蘇也是一動不動，隻用眼睛靜靜地看著。
小小的一個人兒，還真是可愛。
沈蘇抿唇微笑：“好孩子，真是個好孩子。”
厲貴妃摸不清她此番的來意，見她隻是看了孩子幾眼，之後又示意乳母把孩子抱走，心中微微鬆了一口氣。
“真是個可愛的孩子，厲貴妃你很有福氣。”沈蘇突然說了一句，令她意想不到的話。
這算是誇獎，還是諷刺，一時還真不好分辨。
厲貴妃見她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示意旁人全都退下。
沈蘇緩緩開口道：“本宮早些時候，就想要來看你的，不過又不想打擾你休息。”
厲貴妃隻是靜靜聽著，不回應不表示。
“本宮知道，你心裏一定很納悶，為何本宮要突然過來示好？說這些聽起來有點“虛偽”的話？”
厲貴妃跟著搖頭：“臣妾不敢，娘娘體恤臣妾生育辛苦，這是娘娘心慈。”
“你不用和本宮這般客氣，畢竟，本宮之前對你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沈蘇微微垂眸，雙手交握，擱在腿上，姿態溫婉。
“娘娘的意思是……”
沈蘇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本宮今兒過來是想要告訴你一句話，本宮不會再和你爭了。”
什麽？
她這是要認輸了？還是故意來惺惺作態？
厲貴妃凝眸看她，遲疑開口：“娘娘，這話有點讓臣妾糊塗了……”
“本宮之前曾經一度，有那麽一陣子，想要得到聖上的重視和青睞。可是現在，本宮放棄了，也不會再繼續了。”
厲貴妃聽得越來越糊塗，眼中充滿了戒備：“娘娘，您是東宮之主，說話做事，無需考慮臣妾如何，隻要娘娘高興就好。”
沈蘇聽了這話，笑著搖頭：“本宮從來不是那樣自在灑脫的人。本宮曾經一度想要出宮，可仔細想想，本宮就算出去了又能如何？還不是浮萍似的活著。”
她的語氣變得有些悲涼。
“娘娘……”
沈蘇淡淡道：“本宮不是來裝可憐的。厲貴妃，你為聖上誕育太子有功，如今又為聖上辛辛苦苦生下一位公主。本宮還要如何與你爭下去呢？”
厲貴妃秀眉微蹙，滿臉困惑。
這算是什麽招數？
沈蘇又道：“你為了聖上，拚上了自己的性命，這是本宮永遠也做不到的事情。”
厲貴妃聽到這裏，稍有動容。
“娘娘，您到底怎麽了？”
突然之前，麵前的沈蘇又變了回去，變得和從前一模一樣，內心悲涼，與世無爭。
沈蘇含笑道：“本宮沒事，隻是想通了一些事。本宮之前的所作所為，你不要在意。人嘛，活著總有犯錯犯糊塗的時候。”說完這話，她緩緩起身，道：“等過幾日，你精神好了，本宮再來看你。”
沈蘇就這樣匆匆地來，匆匆地走，隻留厲貴妃一個人，心中五味雜陳。
如果可以讓她選的話，她最不願為敵的人，就是沈皇後。
…
不過一夜的功夫，昭華宮上上下下，已然重新裝飾一番，處處透著喜氣。
公主出生，本就是大喜之事。
夏小星來不及準備什麽禮物，親手做了一些點心送來。
厲貴妃臉色仍有些蒼白，但眼睛已有了精神，望著她笑笑：“之前，本宮讓你們虛驚一場，嚇著了吧。”
夏小星先是點頭，跟著又搖了搖頭：“侯爺著實被嚇壞了，一直惴惴不安，我還從未見過他那副樣子過……至於我，說起來，還望娘娘莫怪，我一直認為娘娘不會有事，一定能轉危為安，逢凶化吉。”
厲麟輕輕一笑，有些牽動痛處，隻道：“你還真是嘴甜，知道怎麽哄人高興。”
“娘娘沒事就好。”夏小星也不多解釋，挨著床邊，緩緩落座。
“昨兒，皇後娘娘來過……”厲貴妃淡淡道。
夏小星眉心微挑，臉色變化：“皇後娘娘是來道喜的，還是……”
“當然是來道喜的。”厲麟不等她問完，又道：“她說了很多意想不到的話，她似乎斷了要爭寵的念頭。”
“哦？這是好事。”夏小星避重就輕地應了一句。
厲貴妃深深看一她眼：“你一定知道什麽的，是不是？”
夏小星笑而不語。
“你們啊……”厲貴妃似歎非歎，語氣無比溫和：“你們為幫著本宮做事，正大光明就是，偏要這樣默默無聞，不聲張，反而讓本宮好奇。”
“待到時機成熟，娘娘一定會知道的。”
夏小星知她一定心裏有數了，不是她故意隱瞞，而是厲麟有所顧忌。
她剛剛說了“你們”，而不是“你”。
“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了。公主平安，皇後無事，這宮裏的日子也好過了。”
夏小星心裏也是這麽希望的。
風風雨雨過後，一切都該歸於平靜了吧。
…
沈海堂這輩子都沒有想過，自己還有機會回來，回到京城。
他裹著一身羊皮襖子，頭發披散，胡子拉碴，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個漢人。
這些年，他一直跟著遊牧民過活，還娶了一個溫順的妻子，每天放牛放羊，風裏來風裏去，身上總是帶著一股膻味。
他以前最討厭這種味道，可是現在，他習慣了。
他隱姓埋名，忍辱偷生，活到今時今日，對自己人生再無半點期望。可是，哪有藏得住秘密，突然有一天，有人找上門來，對他的身世背景，一清二楚，讓他差點以為自己死定了。
沈海堂接過妻子遞來的烙餅，使勁兒咬了一口，偷偷覷著窗外的風景。
他回來了，他還活著……長姐呢？長姐還在不在，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