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慢點吃。”
夏小星給那少年要了一杯茶,讓他順順。小攤主嫌他太髒,壞了自己生意,將他踢到牆根底下。
少年端著茶碗,眼睛仍直勾勾地盯著爐子上的火燒,蠢蠢欲動。
夏小星讓秀娥又買了兩個火燒:“這些都給你吃,往後不要再搶東西了,會挨打的。”
少年伸出黑黝黝的手,抓起火燒,大口大口地吃著。
攤主生怕他噎死在自己攤位跟前,忙道:“真是餓死鬼投胎!你不怕噎死?”
少年瞪了他一眼,眼神甚凶。
好厲害的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整張臉瞬間變得冷冽起來。
夏小星毫不介意他那一身酸臭,蹲下身子問他道:“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處?”
那少年看她一眼,並不說話。
秀娥嫌棄道:“少爺,咱們別管他了,不過就是個小叫花子……”
“我不是叫花子!”少年突然開口說話了,聲音很清亮。
夏小星微微挑眉:“你可有家人朋友?”
少年聞言停住咀嚼,低頭不語。
夏小星瞬間明白點了什麽,又道:“那你有地方可以去嗎?”
少年仍是不語,眉眼低垂,有點失魂落魄的樣子。
夏小星站起身來,對秀娥小聲說了幾句話。
秀娥一臉詫異,還是乖乖招辦,從荷包裏數出幾枚碎銀子來,喃喃道:“少爺,這銀子可是拿命換回來的,不能浪費啊。”
夏小星沒接話拿過銀子遞給那少年道:“這點銀子你拿著,且能讓你吃一陣子的飽飯,不挨餓。”
那少年一怔,難以置信的看著她。
“我的手頭也不寬裕,隻能幫你這麽多了,往後你自己好自為之。找個落腳的地方要緊,別再搶吃的了。”
那少年遲疑著伸出手,看了看銀子,又看了看她。
“多謝……”
夏小星笑笑:“不客氣。”正轉身欲走,那少年突然喚住她道:“等等……”
他低下頭從襤褸的衣衫裏摸出一個包得好好的布包,雙手呈上道:“我不能白要你的錢。”
“啊?”夏小星攏了攏眉,神色間略有一絲疑惑。
“這銀子就當是我換來的,我不是叫花子,更不是乞丐。”少年說這話的時候,胸脯突然拔得高高的,隱隱透出一股傲氣。
夏小星看著那小布包,“哦”了一聲,搖搖頭道:“不用了,銀子是我自願給你的。”
“不行。”少年不聽,直接把布包塞到她的手上,轉身就跑。
夏小星還在發愣的功夫,他的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這小叫花子……真奇怪!”秀娥跺跺腳,一臉嫌棄地將布包扔到地上去:“少爺別沾手,保不齊是什麽髒東西呢。”
夏小星並不那麽覺得,那少年全身都髒兮兮的,這小布包看起來卻很幹淨。
看來,這應該是他很寶貝的東西。
夏小星鼻尖微微一動,拿起布包打開一看,發現竟是一本舊書。書本泛黃,扉頁殘破,勉強能看清幾個字“康氏墨譜”。
夏小星小心翼翼地翻看幾頁,紙張發皺,字跡工整,隻是寫得都是文言文,就算看清,她也隻能讀出個五六分懂。
“一本破書而已,定是包起來唬人的。少爺,咱們也別要了。”
夏小星搖頭:“別扔,若是還能再遇上的話,咱們把它還給他。”
她有種直覺,這本書對那個少年來說很重要,否則,他不會這麽寶貝地包著。
秀娥聞言無奈,隻好又用布包好了。
“少爺,咱們回客棧吧,免得嬤嬤擔心。”
她有點擔心,萬一小姐又遇上什麽可憐人,又心軟掏銀子。
夏小星知她的心思,點一點頭。
主仆二人順著來時的路,慢慢往回走。卻不知,就在街對麵的茶樓,二樓臨窗的位置上,正有一群人在盯著她們的一舉一動。
“你們兩個跟上,把人看住,我這就去稟報大人。”
“是。”
這群人的氣勢很不一般,雖是尋常百姓的裝扮,可看起來一點都不像。為首的那一個,邁著大步,匆匆下樓。待出了門,直接躍上一騎快馬,急馳而去。
半炷香後,他來到一處蕭索冷清的大宅前,利落地從馬背一躍而下,快步跑到正院。
這處宅院,正是關家大宅。一個月前,這裏曾經遍地橫屍,關家三十六口,全都死在這裏。因為屍體腐敗發臭,惹得鄰居起疑,跟著便引起了這滿城風雨。如今,關家變成了一座名副其實的“凶宅”,沒人敢靠近一步。
“大人,有線索了。”來人一提袍擺,單膝跪地。
“說。”一道清朗的聲音從前廳內響起,一男子背負雙手,步履極輕地走出來。
他年紀甚輕,不過二十餘歲,身穿華服,腰間係著一塊蟠龍騰雲的白玉佩,眉眼極冷,且不怒自威。他的肩上蹲著一隻頭褐頸白的獵凖,它目光如炬,觀望四周,收攏雙翅,安靜而警覺。
此人正是錦衣衛北鎮撫司撫使大人,厲麟。當朝厲貴妃娘娘的親弟弟,禦前的大紅人。
“鬼書剛剛被脫手了。”淩雲上前回話。
“何人接手?”
“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公子。”
“什麽來頭?”
“是張生麵孔,模樣俊俏,看著像個小門小戶的少爺。”
厲麟看他一眼,追問一句道:“有多俊俏?”
“這……屬下不好說。”淩雲有些遲疑。
怎麽說呢,總不能說有點像個女人。要麽是男,要麽是女,大人最容不下他們辦事模棱兩可的態度。
“人,現在何處?”
“屬下派人跟著,逃不掉的。”
厲麟當然知道人丟不掉的,這條線放了已有十日,終於有了點動靜。
他一心想要快點查清,盡早回京。
他伸展左臂,輕嗬一聲,肩上的獵凖立刻展翅而飛,直上雲天。
關家滅門慘案,論理實在算不上是什麽大案,交給應天府來辦,也就足夠了。無奈,這事前前後後太過詭異,鬧得滿城風雨,那些閑言碎語飄到京城,催生出不少事端。
厲麟此行就是奉長姐之意來徹查此案,以解京師眾人心裏的不安。
關雲山,一個半吊子的古董商販,既沒有家財萬貫的財產,也沒有顯赫的名聲,不過就是個小角色罷了。
這幾日,厲麟親自將關家裏裏外外看了個遍,也沒發現什麽有用的線索。
聽說,關雲山為人膽小怕事,很少得罪人,家中有一妻一妾,五個兒女,皆是安分守己之輩。既如此便不是仇殺。關家的財物完好無損,看起來沒什麽缺失,似乎隻少了一本不知名的古書。而這本書正是眾人口中的“鬼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