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星燈洗漱過後就上了床，他沒有開燈，窗簾半開，隻有窗外紛雜的燈光水一樣無聲無息地漫到床尾。
在昏暗之中，他盯著那一片光芒看了許久，才將視線重新挪回到了手機屏幕上。
“S”的消息又過來了。
【S】：什麽意思？
梁星燈很少與人訴說自己的情感。
一是因為他沒什麽朋友，二是因為他不喜歡，三是……他好像已經習慣了。
習慣了將這份感情好好的藏在心裏，不給它一絲一毫受傷的風險。
但《陳春生的夢》好像在他心上硬生生的鑿了道口子。
這份被深深壓抑的情感前所未有的強烈了起來，想要衝出他的胸膛，尋一個窺見天光的機會。
“S”的消息已經是十分鍾前發過來的了。
梁星燈的手指在屏幕上懸了一會兒，才慢慢敲字回複。
【星星】：他可以替我去到我去不到的地方，達到我達不到的高度。
顧柏榮忍不住說。
【S】：這不就是崇拜嗎？
“崇拜可不算是喜歡吧。”他在虛擬空間裏酸溜溜地嘀咕。
梁星燈笑了一下，眉眼間的清冷散去，湧上淺淺的溫柔與憂傷。
【星星】：算是吧。
【星星】：很崇拜他，也很羨慕他。
【星星】：他對自己的夢想堅定，很有天賦，也很努力。
我還對自己的夢想很堅定呢，怎麽不見你喜歡我？
顧柏榮悶悶地回了個噢。
【S】：噢。
【S】：那他長得好看嗎？性格好嗎？
【星星】：當然，很多人都很喜歡他。
長得好看，性格還好，堅定夢想，有天賦還努力，並取得了一定成就，想來應該還有一定的經濟實力，不然不會有這麽多人喜歡。
這他媽得是紙片人吧。
要不就是梁星燈對他濾鏡太重了。
這世上哪有人是這樣的？
顧柏榮活像吞了十斤檸檬，整人都酸透了，舌根更是連酸帶苦，恨不得吐出點什麽帶著冰碴子的話來，才能一解這份酸苦。
酸意侵蝕了他的理智，顧柏榮劈裏啪啦地打字說。
【S】：你對他有粉絲濾鏡吧。
【S】：而且我認為你在他身上寄托了你的夙願。
梁星燈嘴角的笑意慢慢落了下去。
【星星】：你說什麽？
顧柏榮毫無察覺，繼續叭叭叭地打字。
【S】：我覺得你把他的位置放得太高了，也把他想得太完美了。
【S】：從本質上說，他對你而言更像是某種情感或者精神寄托，所以你才會說，他是“替你”去到了你去不到的地方。
【S】：你的崇拜和羨慕也是由此而來。
恍惚中，梁星燈覺得自己好像被誰按在了手術台上，有人拿著冰冷的刀，剖開了他的心髒，冷冷地對著他鮮血淋淋的傷口進行粗暴的分析。
他冷眼看著“S”繼續發過來的話。
【S】：可這些東西都稱不上是喜歡。
【S】：你對他有欲望嗎？看見他和別的人在一起會生氣吃醋嗎？會想要不顧一切的占有他嗎？
【S】：喜歡這種美好的情緒，卻向來都離不開肮髒的欲，如果有人喜歡你，那他就會想盡辦法不擇手段地來接近你。
【S】：你對他……有過這些肮髒的欲望嗎？
梁星燈的唇抿得很緊，一股火突然塞到了他的胸膛裏，他連眼眶了紅了點，呼吸也重了幾分。
他怎麽能……
他怎麽可以這樣說？！
但梁星燈連吵架都不會，也根本不知如何辯駁，隻能紅著眼眶發出一句。
【星星】：別說了！、
估計是太生氣了，手指都在發抖，連標點符號都打錯了。一點氣勢都沒有，但“S”卻很聽話的停了下來。
因為顧柏榮聽到了梁星燈急促的呼吸聲。
還帶著點兒委屈的嗚咽。
像一柄冰劍驟然貫穿了他的胸膛，顧柏榮看著屏幕上自己打出去的字，瞬間冷靜了下來。
草。
顧柏榮閉了閉眼睛，難得露出了懊喪的表情，他把手指插進頭發裏煩躁地耙了耙。
他在幹什麽……
他都說了些什麽？！
顧柏榮把頭發薅得像他的心一樣亂，好半天他才深深地吸了口氣，壓下了心裏煩悶苦澀的情緒，繼續打字。
【S】：對不起。
【S】：是我錯了。
【S】：我不該這樣說。
梁星燈氣狠了，直接長按對話框打算刪除數據，手指卻在看到新消息的時候頓了一頓。
到底還是心軟。
梁星燈心煩意亂，不打算回複“S”了，把手機放在了一旁。
他抱緊自己的雙腿，把頭深深地埋進了臂彎裏。
“S”這些話其實很混賬，這樣輕輕鬆鬆地否定了他的喜歡。
他又不是聖人，怎麽可能真的不想占有那個人？
又怎麽可能真的對他沒有欲望？
可是那又能怎麽樣？
他們倆注定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梁星燈不敢讓自己的情感泛濫，更不敢伸出手去嚐試，所以就隻能躲，躲得遠遠的。
把這份喜歡死死地按在心裏，目送著那人越走越遠、越走越高。
好像自己怎樣都無所謂的樣子。
可“S”說得又確實沒錯。
梁星燈將自己完不成的夙願寄托了在那人身上，把他當做自己的白鳥……
可是。
他分得清清楚楚。
他就是喜歡他的白鳥。
深深地深深地，像一株緊緊纏繞著樹幹的潮濕藤蔓那樣喜歡著。
過了很久，也許是幾分鍾，也許是幾十分鍾。
梁星燈才抬起頭，拿回了手機。
“S”發來了新的消息。
【S】：你是太喜歡他了，對嗎？
顧柏榮苦笑。
喜歡到連碰都不敢碰，別人說一下，就像是觸到逆鱗一樣。
顧柏榮還從來沒看過梁星燈生氣。
明明看上去是那麽冷淡的一個人。
卻能為了一個人燃燒出這樣濃烈的情感。
如一株死氣沉沉的植被，突然煥發了蓬勃生機，熠熠奪目起來。
顧柏榮既覺得驚豔，又覺得心塞。
畢竟這份濃烈的喜歡並不是給他的。
梁星燈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隻是說。
【星星】：他就是很好。
顧柏榮被這句話狠狠地紮進了心裏，但他隻能忍耐地把滿腔酸疼苦澀咽進喉嚨，問梁星燈。
【S】：那你為什麽不告訴他呢？
【S】：你也很好。
梁星燈隔了很久才回複。
【星星】：……我不好。
顧柏榮擰緊了眉，想起來梁星燈拒絕林丞時說的，他不敢告白。
梁星燈是不是有些自卑？
【S】：可我覺得你很好。
【S】：不試一試怎麽知道呢？
顧柏榮你是要追他的你在說些什麽！你這不是把他往別人懷裏推嗎！
顧柏榮咬著牙，腦子裏有兩撥勢力在打架，打得他頭痛萬分。
可是……
可是他又舍不得梁星燈難過。
也舍不得梁星燈這樣貶低自己。
他咬著牙，紅著眼，逼迫著自己打字。
【S】：也許他也會覺得你很好。
【S】：所以，不要給自己先下死刑，好嗎？
梁星燈苦澀的笑了一下。
他又何嚐不知呢。
他也未嚐沒有遺憾過。
他會想，如果他當時勇敢一點，是不是就可以改善兩人的關係。
但時光匆匆不留情，到底一切都來不及了。
彼此各奔東西，各赴前程，那人早就不是自己能企及的所在了。
梁星燈歎了口氣道。
【星星】：謝謝。
沒有下文了。
顧柏榮拿不準他的意思，一時也沒有說話。
但光屏還亮著，不是灰色，梁星燈還沒有退出《尋光》。
顧柏榮默了默又問。
【S】：那你的夢想是什麽？
【星星】：陳春生。
梁星燈說完這句話就下線了。
顧柏榮愣愣地看著這句話。
陳春生？
什麽意思？
梁星燈的夢想是陳春生？
不、不對。
顧柏榮很快反應了過來。
這應該是某種類比。
梁星燈認為自己很像陳春生。
顧柏榮不禁想起了梁星燈之前評價陳春生的話。
一個遺忘了自己夢想的創作家。
作者有話說：
老婆生氣前的小顧：你不可以喜歡他！你得喜歡我！
老婆生氣後的小顧：老婆開心就好，我沒關係的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