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不就是欺負人嗎?!”

方若楠家客廳,唐洛洛手一拍桌,大聲喊道。

“你小點兒聲,”方若楠提醒她,“小小好不容易才哄睡著。”

唐洛洛捂了捂嘴,放低聲音。“他們這樣就是欺負人啊,”她說,“你這邊孤兒寡母的,還有一堆事情要應付,怎麽好意思張口和你要錢?”

又不是第一次了。方若楠想到兩家父母都還在這邊的時候,婆婆跟她要錢給鄒遠湊彩禮的事,但她沒對唐洛洛說,說了唐洛洛又該急了。

“算了,畢竟鄒遠那邊著急結婚,也能理解……”她說。

“你還真以為是因為結婚的事兒啊?”唐洛洛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人家是怕你把鄒遙的遺產都私吞了,找個由頭趕緊拿回去一部分。”

“……不至於吧?”

“怎麽不至於?”唐洛洛說,“哦,哥哥剛去世,弟弟那邊還有心思立馬結婚?先不說風俗什麽的,緩一緩心情也得一陣子吧?哪有這麽急的?我敢跟你打賭,你信不信,你公婆跟你要錢的事,鄒遠根本就不知道。”

方若楠啞口無言。

“唉,他知道不知道的,也不重要了,”沉默半晌,她說,“我找你是想拜托你,能不能把你上次說的那個律師,介紹給我認識一下?”

“你要和你公婆打官司?”

“不不,”方若楠擺手,“我想谘詢他一些關於房產繼承的事,我在網上搜了搜,有些細節拿不準。”

“沒問題,我把他微 信推給你,”唐洛洛說著,打開手機,“你有什麽事都直接找他,要是需要他代理,也盡管提,他最近欠我個大人情,就當讓他還債了。”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方若楠看著唐洛洛推過來的名片,小心地問。

“都這個時候了,就別瞎客氣了,”唐洛洛說,“狠一點,能用的資源都用起來,不行再說不行的事,先把眼前的問題解決了,好嗎?”

方若楠仿佛是個被媽媽教育的女兒,用力點點頭。

“鄒遙那套房子,你就準備這樣賣掉了?”臨離開前,唐洛洛幫方若楠收拾了一下房子,隨口問。

“賣掉吧,”方若楠說,“也沒別的辦法了,先分割好,再賣了,該誰拿多少錢就各自拿走,免得囉嗦。”

“我感覺你不想賣。”

“我是不想賣,搞不懂鄒遙為什麽這麽做之前,我真不想賣,”方若楠歎口氣,“但這樣握在手裏,說不定又要鬧出什麽幺蛾子。”

“而且估計也不可能搞懂了。”她苦笑一下,又說,“這樣也好,這樣我手上也能多一筆錢,明年小小就該上小學了,要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也是,”唐洛洛歎口氣,把小小的一本童書在茶幾一角擺好,“但之後你怎麽辦?就靠這些錢生活嗎?”

“這些錢哪兒夠啊,”方若楠搖頭,“我打算等這些事都落停了,就出去找工作。”

“不過我估計不好找,”她接著說,“單親媽媽,又當了這麽多年家庭主婦,我是公司,我也不敢要我這種的。”

“倒也不用這麽悲觀,”唐洛洛給她打氣,“我幫你一起找,肯定有辦法的,實在找不到,我也不幹了,咱倆一起創業去。”

“別,”方若楠說,“你做得好好的,幹嘛要因為我把自己搭進去?”

“什麽好好的,”唐洛洛撇撇嘴,“像我這種已婚未育的女的,要往上走很難了,再過兩年說不定直接就被公司優化掉,不如早點兒做打算。”

“優化掉?”

“你不知道嗎?”唐洛洛看看方若楠,“現在我們這行業,都管裁員叫優化了,也不辭退你,就說人員調整,打發你去冷門崗位,降工資,砍獎金,你願意幹就幹,不願意就隻能自己走,反正不是公司讓你走的,惡心吧?”

“還可以這樣?”方若楠聽傻了。

“你以為呢,”唐洛洛說,“上個月我們公司一個女同事,35歲一到,直接就被優化了,一氣之下也就辭職了,她還是生過孩子的,有什麽用?你不生吧,說怕你以後要生,你生一胎吧,說怕你以後生二胎,反正要找理由,總能找到的。”

“那她以後怎麽辦?”

“我沒問,以她的資曆,再找個工作倒也不難,我就是覺得很可笑,到處都催女人生孩子,生了又不給你保障,合著女人就是好欺負是吧?”

方若楠一時說不出話。

“那個女同事可拚了,”唐洛洛說,“比我還拚,之前帶著一整個團隊,她就是生怕公司對她下手,連年假都不敢休,生完孩子不到一個月就回來上班,結果呢?一下等於這幾年白幹了。”

“所以啊,”她拍拍方若楠肩膀,“你別覺得我隻是因為你,我也是為我自己著想。”

“那你……還生嗎?”方若楠想了想,問。

“不知道啊,”唐洛洛說,“我不想生了,但老胡的意思,他很想要,上個月我婆婆給我打電話,還旁敲側擊了一下,唉,你說我當初怎麽就和他們約定,婚後五年不要孩子呢?我就該定久一點,定個十年八年的。”

“你定那麽久,老胡也不會同意吧?”方若楠說。

唐洛洛愣了愣,又歎了口氣。

收拾完家裏,唐洛洛堅持要把垃圾帶走,拎著垃圾袋出門,手剛放在門上,又回過頭。“對了,你跟律師聊完,順便幫我問一句,老婆偷偷看老公手機,犯不犯法。”

“什麽意思?”方若楠反應過來,“你真的要查老胡的手機啊?”

“嗯,要查,”唐洛洛點頭,“他這陣子真心不太正常,玩兒手機的時候鬼鬼祟祟的,我一靠近,還躲我。不查一下我不放心。”

“萬一不是你想的那樣呢?”

“不管是不是,查了就知道了。”唐洛洛說。

方若楠自知也攔不住她,隻好目送她出門。

查手機嗎……

結婚這麽多年,她從沒想過要查鄒遙的手機,主要是覺得查了也沒什麽用,何況現在的事實也證明,鄒遙存心要瞞著她,她看了他的手機估計也看不出問題。

老胡,也是這樣的人?

唐洛洛結婚比方若楠晚三年,那之前,她已經和老胡談了四年的戀愛。

老胡是唐洛洛跳槽到互聯網公司後認識的,當時還是她的前輩同事,後來老胡的朋友要創業,拉著他一起走了,他是程序員,和他的大多數同行一樣,話不多,很內向。

唐洛洛看中的,某種程度上也是他的內向,用她的話說,“吵架的時候他都憋不出一個字,好爽”。

她婚禮那天,方若楠是伴娘,還是唯一的伴娘。

那時候方若楠已經懷孕三個月,因為這個,還受到了男方家親屬的阻攔。

他們的意思,伴娘懷孕不吉利。

那是方若楠第一次見到唐洛洛暴怒,她一個人麵對著四五個中年男人,大聲喊“女人懷孕就不吉利?你們哪一個不是女人生的?你們自己吉不吉利?!”

打那之後,唐洛洛就在老胡家人那邊樹立起了地位,所以當她直截了當對老胡爸媽說,婚後五年不會要孩子的時候,沒人敢說什麽。

老胡是想要孩子的,這一點方若楠能感覺出來,但他也尊重了唐洛洛的想法。

也因此,方若楠對他的印象一直不錯,和唐洛洛結婚這麽多年,老胡也始終很踏實,不像是會背叛感情的人。

但想到鄒遙,方若楠又不敢確定了。

她已經無法確信,什麽樣的男人是可靠的。

還是說,去幻想哪個男人可靠,這種想法本身就是錯的?

接下來兩天,方若楠一直忙著和律師谘詢遺產繼承的事宜,也花了很多時間去找工作。

不出她所料,很多公司初步打電話來詢問,一聽到她已婚已育,還做了很多年家庭主婦,都委婉地表示“我們考慮考慮,有後續會通知您”。

隻有兩家教育相關的公司,給了她明確的答複,約定了之後麵試的時間。

這天下午,方若楠一邊整理自己的履曆,一邊在腦海裏演練著過兩天麵試該怎麽說,直到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思路。

居然是黎歡打來的。

方若楠接起來,先聽到的是一陣嘈雜的對話聲,好像有人在吵架?

“若楠,你快點到幼兒園來!”黎歡急切地說,“有人要搶走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