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背叛

話筒那邊傳來陣陣嗚咽聲。

“媽！”我的眼眶濕潤了，心中湧起一陣恐慌。“你別說這樣的話！你現在在哪兒？今天我去家裏找你了，你不在家。”

“我剛才去河邊了，本來我想跳進去，一了百了，可是在河邊轉了一圈，沒有那個勇氣，隻能回來。我不想一個人呆在家裏！媽媽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你這一個親人了，你要是再生媽媽的氣，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媽！您千萬別犯傻！我不生你的氣！我早就不生你的氣了！你等著我！我馬上過去！”

掛上媽媽的電話，我就變得無比慌亂起來，心裏像有一麵戰鼓，砰砰地敲打，節奏越來越快，鼓點越來越急，我慌亂地穿過馬路，慌張地找到站牌，焦灼地站在站牌下等車。天色越來越暗，烏雲與夜幕完全融合在了一起，風似乎變得小了一些，但雨卻下了下來，淅淅瀝瀝的，帶來絲絲涼意，同時帶來更多的憂愁。

路燈亮起來，高樓的彩燈在雨中閃著五彩的光芒，天上的烏雲被地上的燈照耀著，變得紅一塊、白一塊，黑一塊，像是搞怪的妖怪的臉。

在雨點變得越來越大的時候，公交車亮著兩隻白亮白亮的眼睛，呼哧呼哧噴著氣，緩緩來到我的身邊。車門打開，我一個跨步就鑽了進去。

來到媽媽家，眼前的一切讓我大吃一驚，家裏黑乎乎一片，新安裝上的彩燈並沒有亮起來，隻能透過外麵照射過來的光依稀看見沙發上的靠枕胡亂地被堆在了一起，茶幾上高的高，矮的矮，排列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媽，為什麽不開燈呢？”我找到開關，把燈打開，紅的、綠的、紫的燈光照耀著雜亂的家，人站在其中感到陣陣怪異。

媽媽一個人歪靠在沙發上，後麵是粉紅色的牆壁，她的臉枯黃，酒紅色的頭發散亂成一團，像被小貓搞亂的毛線團，幾天沒見臉頰竟然凹陷下去，整張臉黯淡毫無光澤，隻有一雙布滿滄桑的眼睛閃著明亮而不同尋常的光。

“媽，你怎麽了？”我心疼地問。

“我不想活了，可是又沒有死的勇氣，你說，滿大街的車怎麽不把我給撞死？”

“媽！你不要這樣說！我知道自己錯了，我不該說那樣的話傷害你。我求你了，我已經失去爸爸了，你不要再這樣嚇唬我！”我哭著撲倒在她的身上。

“都是媽媽不好，我無臉存活在這個世上，是我害了你爸爸，都是我的錯！我活不下去了，我沒有臉活下去了！我一想起你爸，我這個心揪得呀……”媽媽突然就泣不成聲，我抱著她一起痛哭起來。

一陣啜泣之後，媽媽緩緩的抬起頭，酒紅色的頭發裏非常耀眼的夾雜著根根銀白色的發。

“媽媽今天把你叫過來，是想跟你說說心裏話，我本來想把這些話帶到下邊去，可是，我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得告訴你，這一輩子，我真不知自己是對還是錯……”

“媽，您說，我好好聽著，您慢慢說。”我抹一把眼淚，說道。

“小眉，這兩天我一直在想，為什麽以前覺得做的很對的事，突然就隨著你爸爸的死而顛倒過來了呢？我真的想不明白，我心裏的愧疚要把我逼瘋了。。。。。。你還記得你小時候我跟你爸老是打架嗎？幾乎天天都打，要麽吵，要麽就是冷戰，有時候一個星期都不說話。那時候總覺得你爸這個地方做的不好，那個地方對不住我。現在想想，其實當時心裏還很在乎他，不管怎麽跟他吵、跟他鬧，最終的目的還是想讓他心疼我、嗬護我，像個寶貝似的疼我。但是這樣的話又不好明說，人家都說女人就是讓男人來疼的，但你爸爸卻不解風情，永遠達不到我心中的期望。我一次次失望，一次比一次傷得更深。我們兩人就像針尖對麥芒，誰也不讓誰，誰也無法容忍對方，人家都說兩口子床頭打仗床尾和，其實不是的，每一次吵架過後就是一次深深的傷害，當兩人感到筋疲力盡近似麻木的時候，是最需要尋求另一個人來安慰的。你剛上幼兒園那會，今天感冒、明天發燒，單位裏上班又抓得緊，我覺得自己被生活給壓得都喘不過氣來。這時，廠裏調來一個新人，跟我一個班，就是李誌強，他人脾氣好，又善解人意，在工作中，處處照顧我。那時候正是我跟你爸打架打的最厲害的時候，每天回到家，我們都要吵一仗，每天夜裏我都會淚流滿麵哭著睡去，第二天紅著眼圈去上班。李誌強發現了，但卻從來不問，隻是幹活的時候幫我多幹一點，慢慢的，我就被感動了，不可抑製地喜歡上了他，我覺得他才是心目中最好的丈夫。每天的上班時間是我最幸福的時刻，慢慢地我變得愛笑、愛說了，但回到家，就猶如跌入地獄一般，那個冷清沒有親情的家常常令我感到恐懼。小眉，你不知道，當你對一個人沒有了感情，但卻不得不麵對他時，心中的痛苦是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

“原來你與李誌強那個時候就認識了？難道爸爸一點都不知道嗎？”

“你爸……應該不知道，他上哪兒知道？”媽媽猶疑了一下，隨即堅決地搖搖頭。

“媽媽，不是我說您，你這樣對待爸爸，是不是太過分了？”雖然在努力克製，可我還是忍不住流露出心中的不滿。

“我知道我不對，我不守婦道，不是一個好妻子，可是我努力在做一個好媽媽！”媽媽像被人撕裂開傷疤一樣，喊起來。

“你連家都不珍惜了，怎麽還會珍惜我？”

“不，小眉，你是媽媽唯一的女兒，這些年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拋棄你，我努力想給你一個完整的家。”又一串淚水從眼窩深處流淌出來，滑落在媽媽憔悴而衰老的臉頰上。

但是我不覺得心痛，相反內心湧起一陣厭惡。

“你這是自欺欺人而已，在我的印象中，你和爸爸都是在吵、在鬧，我以為這隻是你們生活的方式而已，原來是這樣的，你的內心根本就不想讓這個家和睦幸福，因為你的心已經不屬於這裏了！你根本就沒有為這個家而努力！是你，讓這個家這麽多年來處於風雨飄搖之中。你想想爸爸他多可憐，與他同處一個屋簷下的妻子用二十多年的光陰想著別的男人，而我呢？你以為我會幸福嗎？從小我就納悶你們為什麽有吵不完的架，為什麽家裏的氣氛老是這麽的怪異？知道我為什麽要在外麵租房住嗎？因為我不喜歡這個家，我不喜歡看到自己的爸爸媽媽與別人的爸爸媽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