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替身女友

等拐進阿南說的那個路口,我才發現呈現在眼前的與剛才寬敞平坦的馬路竟有著天壤之別。但路麵因為多年的失修已經變得坑坑窪窪,兩側沒有路燈,隻有用空心磚壘砌的房屋裏透出昏暗的光芒,抬起頭,竟然看見一顆顆明亮的星,亮晶晶的,鑲在藍黑色的天幕上特別的生動明顯。

“哦,這裏的星可真亮,好久沒有見到這麽閃亮的星了。這裏的天沒有霧霾哎”我抬起頭,貪婪地嗅著周圍的空氣。

“鄉村的燈光沒有城市裏的亮,所以還是能看到星的。”阿南並沒有我這麽好的心情,他低著頭,一步未停往前趕。

我卻像個孩子似的扭動著腦袋,左右旋轉,驚奇又欣喜。本來我還要再感慨一番抒發一下情懷的,突然一陣濃烈的臭氣直衝口鼻,差點讓我窒息過去。

“哎呀,好臭”我趕緊用手捂住鼻子。可是那濃濃的令人作嘔的味道像千軍萬馬已經嚴嚴的把我包圍了,難以突圍出去。

越往裏走,臭氣越甚。

“對不起,讓你來受罪來了。”阿南在耳邊輕輕地說。

“這裏為什麽這麽臭啊”我強忍著撲鼻的臭氣,屏住氣,問道。

“唉,這裏幾乎家家都搞養殖,所以就特臭,我媽幹活把腰累壞了,幹不了重活,隻能在家裏養個豬......哦,小心腳底下,這個門就是了。”阿南說著,朝路邊的一個小岔口一拐,腳下的路頓時變得更加高低不平、坑坑窪窪,緊靠著路邊有兩扇歪歪斜斜的木頭門,說木頭門,其實僅是個木頭門框而已,門框裏麵由幾個木塊胡亂拚裝在一起,起個固定的作用,為了讓這幾個木塊看起來更像是門,就在上麵敷了一層塑料布,塑料布已經破舊不堪,一陣風刮來,嘩啦嘩啦地響。

阿南用力推開其中的一扇,給我讓出一條縫隙來。

“進來吧,這就是我家......別忘了,你說你叫鍾妍。”阿南不忘在我耳畔低聲囑咐。

一股更濃烈的臭氣撲過來,伴隨著“哼哼唧唧”的動物的聲音。光線很暗,是那種伸手看不到五指的黑,隻有無處不在的臭氣刺破濃濃的黑暗撲向鼻間。我試探著穿過門縫走進去,耳邊的哼唧聲越來越大,近在耳邊,慢慢的雙眼已經適應了黑暗,模糊感到身側有一片片蠕動的身影,噴著灼熱的氣息和難聞的臭味,近在咫尺。根據常識判斷,我覺得這是豬,好多頭豬,正哼哼唧唧、相互挨蹭,而整個院子仿佛被它們給占領了,低矮的豬圈牆與房屋之間隻留下一個人走路的空間,我的腳下軟軟的,黏黏的,讓人特別不舒服,心中還有些恐懼。

“誰呀”伴隨著一個女子虛弱的聲音,從前麵一片亮光處走出來一個歪斜的身影,在昏暗的光影裏影影綽綽的,看不清晰。

“媽,是我。”阿南的聲音微微發顫。

“阿南”女人的聲音很激動,而人一個趔趄,幾乎要摔在狹窄的過道裏。這時,光影處又出現了一個身影,高大,細細的,像是一根分了叉的電線杆,這個電線杆伸出手一把扶住了她。

“媽”阿南嘴裏喊,腳步就變得急促起來。

而我仿佛成了一個絆腳石,阿南在我身後左突右衝,短短的一小段路,愣是沒有從我身後超過去。

我也感到自己的礙事,趕緊快走幾步,閃挪到身側一個稍稍寬敞的地方,站住腳,把身子向裏麵側了一下,阿南母子才得以相擁團聚。

“阿南,你怎麽回來了事先也沒打個招呼。”阿南媽媽的語氣激動而又興奮。

“媽,我聽說爸爸病得嚴重,回來看看......阿東又長高了。”阿南打量著黑暗裏那個瘦瘦的高個,說道。

“你爸的事,肯定是阿東告訴你的,是不是阿東,跟你說不要告訴你哥,他多忙啊,回來一趟還要花好多錢......喲,這個......是......”阿南媽媽這時才想起站在黑暗角落裏的我。

“媽,這就是鍾妍,我在電話裏說過的。”雖然光線很暗,但我依然能感覺到阿南眼中流露出的膽怯的光。

“阿姨,你好我是......鍾妍......”我已然被豬身上的臭氣和豬糞給熏暈了,毫不廉恥的冒名頂替。

“哦,好,好,太好了”阿南媽媽一把抓住我的手,“就是上我們家來太委屈你了。”

阿南媽媽語氣中的歉疚莫名的就打動了我,看著她佝僂著身子,腿似乎也是彎曲的,摸著她那雙粗糙的手,我心中竟是酸酸的。

“誰來了”屋裏傳來一個蒼老虛弱的聲音。

“是阿南還有他對象”阿南媽媽興奮地像個孩子喊起來。

“爸,我回來了”阿南衝著屋子喊去。

“快快進屋”阿南媽媽緊緊拽住我的手,生怕一不留神,我就會飛走。

來到屋裏,站在昏暗的燈光下,我的心感覺跟屋裏的東西一樣,變得亂糟糟起來。

這是一間空心磚壘成的屋子,四麵沒有抹灰,更沒有上塗料,**的空心磚、粗糙的灰色磚麵還有一道道明顯的縫隙,似乎在訴說著主人生活的艱辛。

屋子的正麵垛著高高的豬飼料,都是黃色的編織袋,鼓鼓的,有一人高。旁邊是一張破舊的桌子,桌子年代已久幾乎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從上麵擺放的碗盆來看,這應該是一張餐桌了。桌子的旁邊是一個灰不溜秋的煤球爐,上麵濺滿了飯渣和湯汁,爐子的周圍是一堆已經燒過的爐渣,沒有亮光,沒有溫度,一地灰白。

靠著屋子的西牆是一張床,**堆滿了衣服和被褥,它們糾成一團,像是兩個特擰巴的人剛剛進行了一場摔跤,床單皺皺巴巴,一道道的棱像是多年沒有整修的梯田。哪像是人睡覺的地方,簡直就是某種動物的窩。

床的南麵僅靠著牆角是一張高腳方桌,桌子上擺著唯一一件嶄新的東西電視機,一個二十屏的電視機在這間屋子裏閃著眨眼的黑色亮光,像流落到民間的公主,驕傲而醒目地矗立在桌子上,變化的明亮畫麵更加凸顯出這家主人的落魄與貧窮。

屋子東邊拉著半邊陳舊布簾,經過時光蹉跎,已然看不清原來的圖案和色澤,薄薄的布簾遮擋不住另一張同樣堆滿衣物的床,在一堆堆衣物中,有一團更大的東西,似乎不同於呆板的實物,散發出另類生命的鬼魅氣息,閃著亮晶晶的光,光不亮,像淒涼月光下的玻璃碎片,又像黑暗巢穴中受傷的孤獨小獸的眼睛,似乎已經絕望,但卻又有不甘的反抗。

“爸”阿南快步走上前,擋住了這束淒涼的光。

阿南的母親像抓了一把從天上掉下來的鈔票,粗糙堅硬的手撅著我,跌跌撞撞地把我拉到床前,來到這團怪物的洞穴。

“他爸,你快看看阿南的媳婦來了”

我驚訝於這一係列事件的發生,更驚訝於阿南母親有關我的正式介紹,張著嘴,驚訝之情尚未平息,一股濃濃的衣物多年未清洗的黴氣像一股妖風順著嘴巴鑽進空的肚子裏。

“呃。”一個從胃裏倒逆上的嗝,終於讓我從混沌狀態中清醒過來。

躺在麵前的阿南的爸爸一臉胡須,隱沒在模糊光線中的臉頰隱隱透露出淡黃色。

“好好”他艱難地抬起頭,眼中閃出一道異常的光芒,一道亮晶晶的線從眼角閃過,然後迅速地滑落到歪向一側的臉頰,差點流到他放在枕頭上的耳朵裏。

“鍾妍,這是爸爸......”阿南轉過頭,突然伸出胳膊攬住了我的肩膀,一雙圓圓的眼睛帶著某種希冀,射向我。

他的眼睛裏包含著些什麽,但是我顧不上去猜測。從小到大,這是除了邱海華之外第二個異性男子這樣把我擁入懷,這樣曖昧地身體貼著身體站在一起,我覺得自己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而臉頰也像被火烤著一般。

“叔叔好......”我局促地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來,轉過頭,看阿南,阿南帶有希冀的目光暗淡下去。

“好,好,以後再叫也不遲,到時候給改口費。”阿南媽媽表現出明顯的失落,攥住我的手垂下去,若即若離,似乎想甩開,但又似乎顧及我的麵子。

我隻好吃力地保持著這種姿勢,胳膊撐著,似乎手還被攥在她的手裏,但實際上,越來越多的空氣充盈在我和她的手之間,手上的粗礫感越來越微弱了,我們似乎在做一種遊戲。

“你們還沒吃飯吧我給你們做飯去。”

阿南媽媽的話終於解脫了我這隻無辜的手,隨著話音下落,我的手又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媽,我來吧。”阿東甕聲甕氣跟上去。

“媽,您歇著吧,我來”阿南也快步走上去,在我身側刮起一陣風。

我一個人站在阿南爸爸的床前,望著陌生而晶晶的眸子,想說些什麽,但始終沒有開口。

尷尬地站了片刻,我慢騰騰的蹩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