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不能認命
“難道我們就這樣了？永無出頭之日，就在這個暗無天日的陰間永遠地呆下去？”
不知是誰發出一聲無奈的歎息，隨即就有鬼應和到。
“唉，認命吧，我們就是這樣的賤命！”
“我聽說，最近投胎轉世的都是去往非富即貴的家庭，要不然咱們也去試試運氣？”
“嘻，這個你也信？衝今天這個事你還看不出來？你不搭上銀兩，不送上禮讓判官和閻王高興，能讓你投個好人家嗎？死了這條心吧，我算是看透了，有錢能使鬼推磨，這真是千真萬確、顛撲不破的道理。”
鬼群中的歎息一聲高似一聲。我卻顧不上這些垂頭喪氣的鬼。趁著他們還沒有散去，我穿梭在各式各樣的鬼們之間，挨個上下打量，想從中找出爸爸來。
“你快想辦法！我一天也不想讓菲兒在這個鬼地方呆了！你聽見他們說了沒有？馬上又有一批投胎富貴人家的名額了！你快點想辦法！”
一個熟悉的聲音驀地撞人耳膜，順著聲音看去，原來是我在陰間的那個媽媽—雨荷。她的手裏牽著一條黑色的鐵鏈，鐵鏈的那端拴住的恰恰是陰間的爸爸仲有保！鐵鏈拴住仲有保的脖子，仲有保高大的身軀在雨荷的牽扯下，不得不弓下腰，縮著背，就像馬戲團裏的大馬猴，而夾在他們中間的竟然是夢中的那個少女—我！
菲兒稚氣未脫的臉上是與她年齡完全不符的世故，正皺著眉頭思索著什麽，她站在爸媽之間，眼光掠過這團亂糟糟的鬼身上，但又好像什麽都沒有看見，她靜靜地站著，父母的話對她來說，好像也並沒有引起她的注意。
“我正在想辦法，你也知道我已找門子送出去了不少銀兩，但比起他們的還不夠多，再說，咱們現在也找不到關鍵的人物，你容我再想想辦法......”仲有保皺著眉頭，弓著腰身，喃喃地說。
“哼！想辦法，想辦法，你一直在說想辦法，還天天跟著那個醜老太婆後麵拍馬屁，結果怎麽樣呢？我看你根本就不應該找她，你直接去找這個判官，他不是說喜歡美女嗎？你花錢去買美女送給他！你聽見了沒有？你活著的時候不最善於找美女嗎？難道到這裏連這點事都辦不成？仲有保，我真是瞎了眼了，竟然相信了你。你說你能想辦法讓菲兒過上好的生活，我把七月十五那天收到的兩千兩銀子全都交給你了，可上天堂的名額裏麵有菲兒嗎？可憐這個孩子，還這麽小，就在這裏受這種罪......這都怪你，都是你造的孽！”雨荷說著眼淚就順著臉頰流下來。
仲有保低著頭，沒有下巴頦的臉看上去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
“媽媽，你不要哭了，也不要怪爸爸。其實我沒覺得苦，我覺得每天過得都很高興，每天早上一睜眼就看到你和爸爸，這比什麽都幸福。我不想上天堂，也不想托生到好人家，我就想一家三口永遠都不分離。
“媽媽，你不要傷心了，你看現在爸爸也天天呆在你身邊了，我真的覺得隻要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比神仙的日子還要幸福。你以後不要再埋怨爸爸了，我不想看到你們吵架，我不想看到你們互相埋怨，一邊是爸爸，一邊是媽媽，誰傷害誰，對我來說，都像是拿刀子在割我的肉。”
菲兒的話竟讓我悲從中來。聽著，聽著，我竟愣住了，而淚水也悄然流下來。
不知什麽時候，鬼群散開了，而雨荷一手牽著仲有保一手拉著菲兒也緩緩地離去，偌大的寶殿麵前僅剩下寥寥幾個依然不死心的鬼。
他們忽而把腦袋湊到一起竊竊私語，忽而靠近閻王殿，把頭伸到裏麵，探頭探腦一番，但最終還是沒有勇氣進去。於是，他們又聚到一起。
“咦，倒黴蛋，找到你爸爸了嗎？”可屁蟲不知從什麽地方鑽了出來，當發現我，他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
“誰是倒黴蛋？不許你叫我倒黴蛋！”我有些惱怒，毫不客氣地斥責。
“嘻，你明明是個倒黴蛋嘛......好吧，其實我們都是倒黴蛋，”可屁蟲瞅瞅我的臉色，臉上的神情變得無精打采起來。“雖然祖魯沒有把屎拉在我的頭上，但是我也沒有幸運到哪裏去。一千年了，我心中還曾經懷揣著夢想，想想真可笑，為人為鬼，我都很失敗。我也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了。”
可屁蟲哭喪著臉，垂下頭，慢慢踱著步子要離開了。
“可屁蟲，我剛才聽見你跟他們說話了，我覺得你說的真好，很想得開，你現在怎麽又自責起來了呢？”看著他的樣子，我心中有些不忍，問道。
“唉，想開是想開了，但是心如死灰。我永遠都不會有機會進入天堂了。其實，說實話，我對上天堂還是下地獄都無所謂的，但是，我隻是想得到認可。為人的時候，我沒有鬥過惡人，在陰間這一千年我還是沒有爭過惡人，他們一個個都上天堂了。我感到很累了，你知道當你發現正義永遠都不可能打敗邪惡的時候那個滋味嗎？......沒有意思，太沒有意思了，還是老魔頭比我看得開......”可屁蟲搖著頭，離我越來越遠了。
我著急了，連忙喊：“可屁蟲，你不要走啊，別把我一個人撇在這裏......你要到哪裏去啊？”
“我能到哪裏去？”可屁蟲轉過身，小小的眼睛瞪著我，反問道。
“我......我怎麽知道你要到哪裏去......”
“是啊，我也不知道我要到哪裏去。到哪裏去都無所謂的，這個世界不是我的，一丁點的份都沒有！可是我的心卻比天高......唉，不提了，我要走了，傻站在這裏有什麽用，看著人家升入天堂，看著不如自己的鬼都升進天堂了，讓我情何以堪！”
“你還要回去造心賣嗎？”
“造心？”可屁蟲小小的眼睛裏發射出帶有希冀的光芒，但隨即他搖搖頭，眼神又變得暗淡下來。“有意義嗎？我已經覺得毫無意義了，我再也不想幹下去了。”
“為什麽？”
“在這個陰暗的世界裏，我已經看不到任何光亮了。其實這一千年我一直不甘心，我想證明自己，我想實現自己的價值，但，剛才你也看到了。黑白顛倒！粉飾太平！我們不敢奢望操控這個世界，但是就連最基本的權利我們都沒有，你可以永遠像頭沒有思想的豬，或者忠心耿耿的狗，但卻不可以做一個有思想的鬼。”
“也不全是這樣吧，可屁蟲，我覺得你太悲觀了，人生，不，陰間應該也是有希望存在的，隻是……”我不甘心地說。
“不會有希望了，”可屁蟲又搖了一下頭，打斷我的話，說道：“在這個金錢至上，金錢統治一切的世界裏，作為普通的鬼你根本就永無出頭之日。除非你有錢。但是錢從哪裏來？除非你出生在富貴家庭，可是你又怎樣才能生在富貴家庭？你在陰間的時候就得收買醜女給你一個好的手相，還得賄賂這些陰間的官老爺讓你含著金勺子出生，隻有這樣等你死了之後，你的家人就有大把的銀子來給你買冥幣，然後你再拿來孝順官老爺。這樣才能形成一個良性循環，否則，不光你，就連你的世世代代都得倒黴下去。”
“那......我沒有錢，甚至連冥幣都沒有給我爸爸買，他在陰間會不會過得很慘啊？”可屁蟲說得有道理，我心中湧起一個不好的預感，連忙問道。
“那當然了，還用說。”可屁蟲翻翻眼皮，不耐煩地回答。
“那他會不會下十八層地獄？不過，我爸爸生前可沒有做過什麽壞事，而且還絕對是一個好人，他當過軍人，保家衛國，當過戰鬥英雄，對家庭也非常的負責，忍辱負重，盡心盡職地做一個好爸爸、好丈夫，他付出了許多，也忍受了許多......我覺得他絕不會下地獄，要不然真的就沒有天理可講了！”我自己否定了自己的念頭。
“嘻！”可屁蟲從牙縫裏發出不屑的聲音，“本來就沒有天理可講嘛！幹壞事的都上天堂了，你說剩下誰下地獄？當然得有人替他們下嘍！誰倒黴誰下唄，還有什麽天理？存在的就是天理！”
可屁蟲背起手，像是生了很大的氣，梗著頭，直著身子撅撅地朝前走去。
我就像一灘被撇下的鳥屎，孤零零地站在空****的寶殿麵前。
但可屁蟲的話卻像寺廟裏的鍾聲一遍遍的回響在耳邊。恐懼像一顆投入水中的石子，在我的心底慢慢沉下去。
半天之後，我才反應過來，我必須要幹點什麽！我那可憐的爸爸！我必須要幹點什麽！我絕不能讓他下十八層地獄！
可是，我能幹什麽？我想趕快從夢中醒來，我要去買一摞一摞的冥幣，我要燒給已經死去的爸爸。可是，我卻怎麽也醒不來，我找不到睜開眼縫的路。
我在濃濃的黑霧裏，像一隻找不到食物的雞，焦灼地前後左右跑動。我仿佛觸摸到爸爸即將到來的悲慘的命運。我大步地奔跑，急切地竄動。
後來當我摸到口袋裏的黃符，謝天謝地，我心中終於有了一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