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李長風和申景樂

伴隨著一陣腥風,那個“申景樂”突然撲了過來,一把捏住我的脖子。任冰華“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濺起一陣水花。

我聽到自己的喉嚨處“哢哢”作響,嘴巴張的老大,漸漸喘不上氣來。

他的臉上黏糊糊的掛著一些腐肉,除了泛紅的眼睛,五官已經看不清楚,渾身散發著殺氣。

“前輩?你已經蘇醒?不要被血煞控製了意識,趕緊醒過來啊!”任冰華痛苦的吼了一聲。

“血煞?”申景樂聲音嘶啞。

我心中充滿了恐懼,覺得渾身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動彈不得。死亡在一步步逼近,我的生死就在申景樂一念之間。

申景樂並沒有鬆手的一絲,眼神反而越發殘忍,嘴巴處裂開一道縫,鮮紅的舌頭伸了出來,舔了一口嘴唇處的粘液。

“前輩,我是任家傳人,你還記得麽?先祖任青雲曾和你是八拜之交,八十年前,是他幫你控製了體內的血煞,讓你留在任家。”任冰華的聲音有些哽咽。

申景樂渾身一顫,眼中的紅光一閃而逝,似乎在這一刻恢複了意識,呢喃道:“任青雲?長風伴青雲,無塵落河圖……”

他掐住我脖子的手緩緩鬆開,讓我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我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身體卻還是不聽使喚。

他呆愣楞的站了很久,眼神複雜,好像是在回憶些什麽。眼睛中時不時閃過紅光,但又轉瞬即逝。

“唉,八十年彈指一揮間。二十年,提前了整整二十年,在這種時候掀開亂幕,太早了!幾十年苦心布置,竟毀於一旦。”申景樂突然歎了口氣,眼神清明。

任冰華苦笑了一聲:“恭喜前輩了,終於恢複了意識。不知道前輩體內的血煞,是否得到了控製?”

“嗬嗬,是否得到控製,又有什麽意義?斯人已逝,任我道法滔天,又豈能逆轉時光,重新來過?”

他臉上的血汙和黏糊糊的腐肉,逐漸從身上滑落,片刻之後竟然露出了一張幹淨的麵皮,跟申景樂有七八分相似,卻顯得成熟的多。

緊接著,他渾身一震,身上的那些腐肉散落一地。眼前這個人看起來像是長大了幾歲的申景樂,身高和體格都跟我差不多,身上披著一件從未見過的青色道袍。

“往日好友都已經離去,竟留我李長風苟延殘喘,獨留塵世。罷了罷了,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其一。但憑一線生機,我也不能辜負諸位的一番苦心。唉,是時候離開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突然扭過頭了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泛著一絲紅光。我下意識的渾身一抖,體內似乎有一股熱氣在翻騰。

“洛河圖的傳人?有意思,沒想到你竟然跟青雲兄的後輩走在了一起。速速成長起來吧,我等著你們。”他咧開嘴笑了笑。

“嗖!”

一道勁風拂麵,他毫無預兆的飛了出去,因為速度太快,一身青色的道袍獵獵作響。

在他離開之後,我聽到任冰華幽幽一歎,低頭看了一眼,她的眼眶中滿含淚水,似乎很傷心的樣子。

“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身子一軟,癱坐在地上,呼吸漸漸平靜。

任冰華一把撲到我懷裏,失聲痛哭:“小師弟,我的小師弟再也不會回來了。”

其實我很想說一句,我要是拜入任家門下,我才是正兒八經的小師弟。但我知道她口中的“小師弟”指的是申景樂,畢竟她們在一起的時間久了,情同姐弟。

從任冰華哭哭啼啼的敘述中,我漸漸聽明白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原來,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申景樂這個人!

怪不得我之前一直覺得申景樂怪怪的,時不時性格大變,好像神經分裂一樣。原來他隻是意識被封印,沒有蘇醒。

在任冰華的記憶中,從她記事起,申景樂一直就在他們家,而且十幾年來從未變過模樣!

因為意識沒有蘇醒,申景樂表現的像是個孩子,對任冰華和後來進入師門的蕭昊言聽計從,申景樂這個名字也是他們兩個起的。

那時候的申景樂整天跟任冰華和蕭昊混跡在一塊,但偶爾會突然發呆,陷入沉思。蕭昊隨口抱怨了一句,說他“神經了”。

古靈精怪的任冰華,就根據這句話,給他起了個名字叫“申景樂”。長大之後,兩人才知道事情的真相,申景樂的身體裏封印著本尊“李長風”的意識。

八十年前的事情,任冰華也隻是從任老爺子的口中聽說李長風跟她的祖爺爺任青雲八拜之交,知道他是因為“血煞”附身,血煞連同意識都被先祖任青雲封印在體內。

而後的八十年間,他就一直生活在任家,像個行屍走肉,並沒有自己的意識。“申景樂”的意識,似乎是在這十幾年裏才誕生的。

按照任老爺子的說法,李長風體內的血煞會在百年之後毀滅,到時候李長風的意識也會恢複。

長大之後的任冰華和蕭昊才知道這件事,但都有意的避開不談,在他們心中,申景樂就是自己的小師弟,跟自己一塊“長大”的弟弟。

沒想到,這才過去了八十年,李長風的意識竟然突然蘇醒。雖然任冰華早在心裏給自己打了預防針,但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她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知道真相,我唏噓不已,陰陽師的世界裏總是有各種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果我身邊有十幾年都不會變樣的人,估計我會很害怕吧?

不過我也能理解任冰華的心情,說實話,之前的“申景樂”確實挺討人喜歡。這要是我弟弟,估計我也能哭的一塌糊塗。

“好了,別哭了。咱們還是趕緊想辦法離開吧,以後我就是你的小師弟。”我柔聲安慰了一句。

但沒想到,這聲安慰反而適得其反,任冰華突然吸了吸鼻子,冷冷的瞥了我一眼:“別玷汙小師弟這個稱呼!”

我悻悻的撇了撇嘴,沒再吭聲,咬牙把任冰華抱了起來。李長風幹淨利落的走了,竟然也沒想想我們該怎麽辦。

我暗自腹誹,雖然李長風的意識恢複,申景樂也就相當於是消失了,跟我們沒了什麽交情。但他畢竟跟任冰華的祖爺爺是八拜之交,把我們撇在這,也不太厚道啊。

這個地方是不能逗留了,再泡一會,我的腳會完全腐爛。我跟任冰華一合計,準備退回石室,換條路嚐試一下。

走在回石室的路上,我突然想起剛才李長風說我是什麽洛河圖的傳人,那是個什麽玩意?聽起來好像是什麽字畫一類的東西。

我問了任冰華的一句,她白了我一眼:“洛河圖是跟我祖父齊名的高人,長風伴青雲,無塵落河圖,指的是那個時代四個最優秀的陰陽師。難道你爺爺是洛河圖的徒弟?那他更不應該……”

她話沒說完,但我猜到了她的意思。如果我爺爺真的是那個什麽洛河圖的徒弟,根本不可能像抱貓老太太說的那麽十惡不赦。

那句話中的長風,指的就是李長風,青雲自然是任冰華的祖爺爺任青雲,他們兩個交情很深。

至於無塵,據說是什麽無塵道人,他跟洛河圖有一段恩怨,鬧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麵。但後來敗給了洛河圖,再也沒有在世間出現過。

這些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了,任冰華也隻是小時候聽任老爺子提過幾句。如今“長風伴青雲,無塵落河圖”這句話,世上估計很少有人能聽懂。

糾結這些沒什麽意義,擺在我們倆麵前最大的問題,還是如何離開這個鬼地方。任冰華的傷勢很嚴重,不能再拖,我也不想看她下半輩子成個瘸子。

到了石室中,我發現那口石棺依然緊閉,外麵竟然變成了血紅色。石棺上的字已經不見了,上麵有著詭異的黑色花紋,似乎還在不斷蠕動,看起來很惡心的樣子。

“噗通!噗通……”

在我們剛走進石室的時候,石棺內突然傳出一陣怪響,聽起來像是劇烈的心跳聲。

我心裏一陣緊張,焦急的問道:“咱們走哪條路?”

這怪響聽我的心慌意亂,之前鑽進棺材裏的不是李長風都已經離開了,為什麽裏麵還會有聲音?

“哢嚓!”

沒等任冰華應聲,棺材突然裂開了,血紅色的棺材表麵上,出現如同蜘蛛網一樣的細紋,石棺幾乎是在一瞬間崩塌。

“轟!”

石棺的粉末應聲被揚起,煙霧繚繞中,我看到地上好像躺了一個人。

“小樂?”任冰華驚訝的叫了一聲。

我眼皮一跳,地上躺著的那個怎麽會是申景樂?他不是剛剛離開麽?

眨了眨眼再看一眼,我確認自己不是眼花,地上躺著的確實是穿著一身黑色道袍的申景樂。

石棺的粉末並沒有落在他身上,他安靜的躺在那裏,身上幹幹淨淨的,沒有傷勢,也沒有血汙,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突然,他睜開眼,整個眼球都是黑色的,臉上露出一抹獰笑:“八十年了,我終於重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