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芝將戮雲劍的碎片投入八卦爐七七四十九天後,八卦爐吐出了修複好的靈劍。

靈劍出世的時候,整個臨光院都有感應,劍氣從紫藤苑橫掃出去,猶帶著爐中火氣,如同灼熱的太陽風,將已入深秋的臨光院拉回盛夏時節。

零落的紅楓被席卷上天,又紛揚而下,飄飄搖搖地下了一場紅雨。

就連隔壁巽陽峰都能感覺到劍氣波動,巽陽峰弟子好奇地望向籠罩在臨光院天幕上的火燒雲,驚訝道:“劍氣來的方向是臨光院?臨光院什麽時候也開始煉器了?”

“看這靈劍出世的架勢,必定是一把上品神武,走走走,快去看看!”

巽陽峰本就是劍鋒,門下弟子對靈劍有著非同一般的熱情,一時間無數流光從巽陽峰射出,禦劍往臨光院趕來。

以前受到這樣萬眾矚目待遇的,還是每一次灼雲院煉器出爐的時候。

紫藤苑的前院裏,一柄耀眼的長劍懸於八卦爐上方,從劍柄到劍尖皆是金光燦燦,如同一柄黃金鍛造的寶劍,一眼看去富貴逼人,將整個紫藤苑都鍍上了一層金茫。

和曾經那柄通體雪白的戮雲劍,不說是一模一樣,隻能說是毫不相幹。

宣芝:“……”這下好了,雲倦的靈沒了,現在連它的形也變了。

她抬袖掩了掩自己快被金光閃瞎的眼,難以置信道,“八卦爐,金丹就算了,為什麽你煉器也是這個豪橫的審美?”

她說完又意識到不對,“可是,你煉的羊脂玉淨瓶,芭蕉扇也不全都是金色的啊。”

八卦爐的銅足在地上跺了一下,整個紫藤苑都隨之一震,懸空的金色長劍劍身嗡鳴,一道裂紋從劍柄處飛快往下蔓延,鏘地一聲碎裂,金光四散,露出裏麵雪白通透的劍身。

宣芝看到這柄和以前別無二致的靈劍,終於舒了口氣,忍著熱浪走過去,摸摸八卦爐的爐耳,積極認錯,“你煉得超棒!是我眼瞎,沒有透過現象看到本質,錯怪你了。”

八卦爐刨地麵的銅製獸足這才消停,渾圓的肚子上,八卦圖騰上流光一閃,滿院子的火氣都隨著它一同隱沒於無形,回到神符內。

戮雲劍脫開金鞘,內裏劍氣從紫藤苑掃**出去,須臾後劍芒收束回劍身,整柄長劍溢著瑩瑩神光。

它劍身微顫,圍著紫藤苑轉一圈,呼嘯而起,朝著臨光院深處一座殿宇射去。

宣芝追在戮雲劍身後,大叫道:“哎哎!雲倦,你要去哪裏!”

巽陽峰的劍修趕來此處,還沒看出個所以然,隻見一道劍影從紫藤苑中射出,消失在了天際。眾弟子忙調轉靈劍,跟著往臨光院山嶽深處跑,想要見識神劍風采。

在這期間又有灼雲院的器修跑來湊熱鬧,一連串的尾巴從臨光院上空呼嘯劃過,半途被一隻尖嘯著衝天而起的巨大孔雀妖影擋住。

孔雀妖影色彩斑斕,羽毛上的眼狀斑紋晃得人暈頭轉向,鳥喙比劍還利,篤篤篤地對著闖入臨光院的劍修器修一通亂啄。

顏印腦門上被啄出個大包,沒好氣地叫罵道:“裴故,你幹什麽!能不能管管你的鳥了!”

裴故施施然從屋廊下走出來,揚聲道:“你們一大群劍修招呼都不打一聲闖進來,還有理了?”

“裴師兄,臨光院有寶劍出世,我們就是來看個熱鬧嘛。”有劍修討饒道。

也有器修疑惑不解,“你們臨光院何時開始煉器了?煉製如此等階的靈劍是需要事先向宗門匯報的。”

宣芝隱約聽到後方的喧嘩,暫時顧及不上,隻忙著追她的師姐夫。

戮雲劍從未散的火燒雲中穿行而過,留下一道橫劈天幕的劍痕,劍尖忽然往下一壓,朝著一處設有禁製結界的殿宇射去。

那是,治療師姐的殿宇。

宣芝眼中帶著驚異,眼見戮雲劍和殿宇外的結界碰撞了一下,裴紫英從殿中走出來,與上空懸停的長劍相望。

戮雲劍被結界擋在外麵,收斂了鋒芒,隻是靜靜懸在半空。

宣芝落入殿中,對朝她投來詢問眼神的裴紫英解釋,“是雲倦的本體,我將它投入爐中重新修複了,它一出爐便急馳向這裏,可能是感應到師姐。”

裴紫英沉吟片刻,揮手撤去禁製,長劍從半空落下,插入殿前石階上。

長劍雪白的劍身輕輕一**,輕柔的劍風往殿內掠過,撩起陣法中央垂掛的床幔。

宣芝從掀起的輕紗下看到施念念微揚起的一縷發絲,片刻後,青絲落回沉睡的人肩上,劍氣回轉一圈退出殿外沒入劍身,靈劍安靜下來。

裴紫英歎息一聲,“就由它在此吧。”

日落後,宣芝才回去紫藤苑,跑來看熱鬧的同門弟子都被孔雀毫不留情地啄回了老家,臨光院又恢複了往日的清靜。

宣芝手裏撚著幾片赤紅的楓葉,心情很好,入門時看到廊下坐著的身影,她眼睛倏然一亮,喊道:“申屠桃。”

申屠桃單手托腮轉眸看過來,微弱燭光映照在他眼裏,盈盈笑道:“你看上去很開心。”

宣芝足尖輕點,身姿輕盈地跨過了從院門到廊下這一小段距離,在木幾另一端落座,劈裏啪啦地將今日的事說了,最後問道:“戮雲劍會有這樣的反應,是不是說明雲倦的靈還在?”

申屠桃長眉微挑,“如此看來,他應是有些靈識或是記憶殘留。”

這段時日以來,申屠桃都是這般,時不時冒出來和宣芝說兩句話,陪她一會兒又消失不見,行蹤飄忽不定,也不知道在幹些什麽。

鬼帝陛下身上終於沒了天規約束,像是撒了韁繩的哈士奇,來無影去無蹤,但他比哈士奇好一點的是,他會三不五時回來在她這裏露一露臉,表示自己沒走丟。

這個念頭一旦在宣芝腦海裏成型,便甩也甩不掉,每次看到申屠桃出現,她都會聯想到在外撒夠歡了回來喝水的傻狗。

宣芝在廊下煮了茶,給鬼帝陛下倒了一杯。

申屠桃接過去一口飲盡,又自己續上一杯。

宣芝實在忍不住噗嗤笑出聲,申屠桃不明就裏地看向她,紅瞳中帶著疑惑,“笑什麽?”

“沒……”宣芝笑得連話都說不全,眼眸彎成一雙好看的月牙,眼角沁出的濕意在燭光下亮晶晶地忽閃,勾得人心中微癢。

申屠桃凝眉盯著她,喉結滑動,又飲了半杯茶也壓不住喉中幹渴。

他白如冷玉的手指微動,一朵粉白的桃花出現在指尖,在宣芝笑得最開心時,猝然伸長手臂將人攬進懷裏,指尖探入她口中,將桃花壓在了她柔軟的舌尖上。

宣芝的笑聲戛然而止,瞪大眼睛,立即閉上嘴巴,反倒將他的手指含得更深。

軟而濕熱的觸感閃電般地傳遞入他的感官,申屠桃手腕輕輕一顫,兩個人都不由愣住了。

與此同時,宣芝心裏那點小念頭毫無保留地暴露給了桃花的主人,申屠桃就像被迎麵刮了一股寒風,**漾的心緒瞬間凍結。

他的表情從怔愣,再到蹙眉,最後惱羞成怒,抽出手指掐住她的臉頰,惡狠狠道:“狗?你竟然將孤想象成狗?”

宣芝目光閃爍,透出濃濃心虛:“……狗、狗狗多可愛。”

“是嗎?”申屠桃冷笑一聲,折身將她按在簟席上,俯身埋首,叼住她的下唇啃咬,“有多可愛?這樣可愛麽?”

宣芝:“……”你可不可愛,你心裏沒點數?

申屠桃鼻子裏發出低低的笑音,慢條斯理,“汪?”

宣芝:“???”宣芝震驚,鬼帝陛下委實是有一點不拘小節在身上。

申屠桃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舌尖抵開她的齒關,將她口中桃花都碾碎。

桃花清新的香氣在兩人唇齒間漫開,帶著一點植物的澀味,宣芝被吻得眼中蒙上一層迷離水霧,暈暈乎乎地將桃花咽進了肚子裏。

在她快要喘不過氣之時,申屠桃才稍微後撤,宣芝急急喘了兩口氣,含淚的眼眸沒有半分威懾力,瞪他道:“你以後不準再動不動就將你的桃花往我嘴裏塞!那花是你的什麽,你自己心裏沒點數嗎?”

“是什麽?”申屠桃一本正經地回道,“是雙性花,有花柱,花蕊,花絲,花藥,結果子的時候需要你。”

宣芝又是一陣無語。很好,鬼帝陛下將她當初教的生物知識記得很牢。

“我又不是你的授粉小蜜蜂。”

申屠桃將她抱起來坐到自己懷裏,與她額頭相抵,神識直入她靈台,在識海之外叩門。宣芝的識海對他沒有絲毫防備,簡直是房門大開,放他的神識入內。

兩人神魂交錯,識海重疊。

仿佛有煙花在靈魂深處炸開,戰栗的感覺從神魂蔓延上身軀,宣芝渾身顫個不停,聽到他在耳邊道:“你不是一心想著讓我結果子給你的大聖吃麽?那你得努力為孤授粉才行。”

宣芝的神識隨著申屠桃落到他的那株分身桃木中,桃木樹冠繁茂,猶如一座雄壯的大山,粉白的桃花次第綻放,一團團一簇簇,雲蒸霞蔚,鋪滿了半幅山河社稷圖。

申屠桃在她鬢角親吻一下,纏住她的神識滾入如雲的桃花冠中,“授粉吧,小蜜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