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國都繁掖城在東南沿海最為繁華之處,而久黎城位處東周邊境,已是東周國境的極西之地。
久黎這種偏遠城池並未配備傳送法陣,是以雲星輝從東周國都到久黎城,隻能先通過傳送陣到達距久黎最近的大城,再經由飛獸輾轉前往久黎。
等他到達久黎城時,已是兩日之後。
雲星輝在路上時就接到了門下修士的傳訊,但當他到達綠林茶舍,看到雲知慎那句枯槁淒慘的屍體時,依然恨怒難忍。
他這個兒子的確不成才,沒有修煉的天分,比不上他的哥哥。雲星輝將全副身心都放在雲知言身上,將他當做未來家主培養,對這個小兒子便疏於管教良多。
也正因為他無法分出太多心神顧及雲知慎,所以在物質及一些別的方麵便對他優容得多,哪怕知道他偶爾會幹出一些荒唐事,也為他配備了許多修士去擺平。
雲星輝兩個兒子,一個被宣芝擄入北冥生死難料,一個已經像這般躺在他麵前,連魂魄都聚不回來。
“你們是怎麽保護公子的?”雲星輝出離憤怒,他額角青筋暴突,手指在茶舍柱子上摳出一排深深的指印,身上威壓橫掃出去,幾乎將整個茶舍震塌。
跟在雲知慎身邊的修士本就被那些妖鬼舔得修為暴跌,壽元都不剩多少,如今再被雲星輝的威壓一掃,一大半的人就這麽當場斃了命。
有僥幸活下來的,急忙向家主求饒,並將那日情形仔細說了一遍,“家主,那日那宣家女有陰鬼助陣,血月籠罩下妖鬼犬煞橫行,陰氣彌漫,屬下們的修為都被壓製,就連烈風劍都在血月下喪命,我們根本無力還手。”
雲星輝掃了堂中劍客的身軀一眼,這劍客已經元嬰修為,一把烈風劍聞名於外,以他的修為本來已是難逢敵手了,才會被放在雲知慎身邊保護他。
如今竟然連本命劍都碎在那什麽血月下。
雲星輝發泄完心中憤怒,很快冷靜下來,“如今久黎城內情形如何?”
便有人立即上前稟報,“宣家女奪走元崇天君像後,不知怎麽竟然真的請下神力,為神像開了光,如今久黎城已在天君神力庇護之下,附近邪魔全都退散了。”
雲星輝臉色陰沉,元崇天君是東周三主神之一,由國師親自供奉。要想請下元崇天君神力,非得由他親自賜予的請神金香並授予持香資格不可,那宣家女怎麽可能未經允許請下神力?
但不管她怎麽請來神靈,神隻禦邪除祟,可管不了人間糾紛。
“他們為神像開光是在半夜進行,當日我等還見著有一行迎親的陰鬼踏入城中。如今久黎城正封城清查,尤其防備我雲家眾人,屬下們如今沒有多少修為在身,很難混進城中打探到更多消息。”
雲星輝斥了一聲廢物,了解完前因後果,又派身邊一名修士潛入久黎城中探聽情況。當日午後便帶著身邊眾人,直接裹上雲知慎的屍身,強闖入久黎城,浩浩****地前往宣府興師問罪。
雲家修士將宣府困了個水泄不通,雲知慎那可怖的屍身就擺在堂上,雲星輝坐在廳堂主座上,冷冰冰地盯著眼前的宣家諸人,“宣禮文,要麽你交出宣芝來,要麽我便隻好拿你這位大公子為我兒償命。”
宣家眾人被陣法束在當中,動彈不得,他們隻知宣芝從雲家手裏請來的神像,卻不知她竟是以這種方式強行奪來。
宣禮文根本不敢看雲知慎的屍體,在雲星輝恐怖的威壓下,他麵皮漲紅,渾身的血管都要爆炸了一般,鼻子裏不斷往下淌著鼻血。
宣磬不服道:“雲知慎夥同陳家,將邪魔引入久黎城中,害城內百姓死傷三千餘人,又有誰來給他們償命!他這是罪有應得。”
雲星輝冷聲道:“陳家?哪一個陳家?你們指控我兒引來邪魔可有確鑿證據?我雲家與你聯姻,帶神像前來為久黎脫困,可受不起這樣莫大的指控。”
他說著揚手一揮,“去,請久黎城的各位族老和民眾前來,我今日倒要看看你們是如何給我雲家定罪的。”
雲星輝闖入久黎城時,便已經引起極大的動靜,宣府外麵其實已經圍了很多人。
陳隨一直沒有認罪,咬死了那些信符都是偽造,契約是他同雲三公子正經談來的生意。沒有關鍵又直接的證據,邪魔之事其實很難蓋棺定論。
雲星輝再當著所有人的麵,態度強勢地一一駁斥回去,到後來竟越發將宣家推到了心懷叵測的位置上,陳隨那日喊的話,其實在不少人心裏都埋下了疑慮的種子。
至於宣雲兩家的婚事,當時宣流遠已經行將就木,沒能發現雲家在婚契上動的手腳,宣禮文和宣磬就更加發現不了了。
兩家交換的庚帖,下定的聘書,禮迎文書,此時攤開來,裏麵也全都是雲知慎的名字生辰八字,雲家二子又是孿生兄弟,相貌酷似,外人根本分不清楚當日來迎親的是誰。那所謂的雲家騙婚行為,自然也是無稽之談了。
宣禮文辯駁不過,頹然地坐到地上,鼻血淌了一臉。
眼看著宣磬被雲家修士打壓在地,他忽然想起什麽,抬起袖子用力地在臉上一抹,昂起頭來喊道:“雲星輝,要想找宣芝,你隻能去北冥找了,我女兒嫁的是北冥城主,跟元崇天君都有交情,你要是敢動我宣家一根汗毛,往後你白雲澗將永無寧日!”
當日在聖昭殿內,那陰鬼舉杯能邀下神靈,必然是了不得的人物。神像顯靈,但元崇天君所說的恭賀語,其他人卻是聽不到的。
久黎城中眾人雖猜測那陰鬼不同尋常,卻也沒敢往北冥鬼帝身上猜。北冥鬼帝與他身邊兩殿冥司的畫像,都在人間廣為流傳,並非那般模樣,是以眾人隻當他是北冥中的大人物,猜測可能是鬼城城主一類。
至於是哪一位城主,這可就無從得知了。
雲星輝眯起眼睛,他當然不會信元崇天君能跟鬼有什麽交情,多半都是裝神弄鬼。即便宣芝真的攀附上鬼城主,鬼城主也管不到他陽間事。
“好,那便勞你將令愛請回來,給我兒一個交代。”雲星輝冷言道。
宣禮文見鬼城主也恫嚇不住雲星輝,焦急之下,隻得說道:“宣芝已經跟我宣家斷絕了關係,在場所有人都曾做過見證,她做的事,你去找她,跟我們沒有關係。”
宣磬被按在地上,不讚成道:“爹!”
“你閉嘴!”宣禮文拉過一旁的神廟住持,“岑道長,你那日也在,我說的是不是實情?”
住持被他拉出來,隻好朝著雲星輝拱手道:“雲道友,當日宣姑娘確實斬釘截鐵地和宣家斷絕了關係,之後便獨自一人出城,到傍晚迎回神像,她在城外所行之事,我們的確都不知情。”
“血濃於水,這關係可沒那麽容易斷。”雲星輝命人扣下宣家人,想以此逼迫宣芝現身,同時也調查一下他們是怎麽請來神力的。
他把久黎城的情況傳訊給了裘重甫,裘重甫當即去上香聆聽神諭,才知道那所謂的陰鬼是誰。
雲星輝很快收到回信,拆開符紙隻看到簡單一行字:宣家女與鬼帝成婚。
他捏著回信獨自在雲知慎的屍身前坐了半晌,最終歎息一聲,斂好雲知慎的屍骨,帶著一眾修士從宣家離開了。
雲家來時氣勢洶洶,走時默不作聲,也沒有再找宣家人的麻煩,直叫人摸不著頭腦。宣家警惕了好幾日,才最終鬆懈下來。
宣禮文到底是個普通人,經過這麽一番折騰,被修士威壓震傷心肺,之後大病一場,身體急速地垮了下去。
……
這一切身在北冥的宣芝一無所知。自從三日前她跟鬼帝陛下深入交流,弄明白了申屠桃對她的企圖後,宣芝就安心地在北冥修整起來。
目前看來申屠桃的企圖對她來說並沒什麽損害。而且在他要仰仗她的鼻息結成果子前,她可是有滿滿的資本跟他談條件。
宣芝神識落在神符內,想要在那空置的山嶽神廟內請一位擁有火力神通的神靈,可不知是因為現在情況不夠危急,還是她修為太低無法請來更多神靈的緣故,宣芝這三日來嚐試了許多次,祈求過好幾位神靈,都沒能得到回應。
她又一次從神符中無功而返。
北冥裏陰氣沉澱,生的草木也帶著鬼相,外麵桃花謝盡後,隻剩下殘敗的枯枝,枯枝下麵亂蓬蓬地長著些昏黑的藤蔓。
真是一絲靈氣都沒有。
修士築基之後才能在體內建立靈基,形成內天地,凝聚真元。有了靈基,即便外界無靈,靠著體內小天地,也能不斷循環加固靈基,從而達到修為進境,就是進度慢一些。
但築基之下,人體隻相當於是個儲存靈氣的罐子,外界沒有靈氣,她這個罐子還要漏氣,久而久之修為是要退化的。
所以,她是絕不可能在北冥久呆的。
宣芝這具身體丹田有損,根骨也不佳,首先要解決的就是己身體質的問題。
她記得書裏麵,雲知言獲得了宣家這枚神符,順利地在他師父裘重甫門下七名親傳弟子中脫穎而出,成為首席弟子,被著重培養,後來還被冠以“小國師”之名。
他那時候意氣風發,好不春風得意。但就在男主的人生達到這個小**時,雲知言突然遭受了一次沉重的打擊,導致經脈俱斷,丹田盡毀,跌入低穀期。
雲知言在低穀期過了十年之久,之前與他情投意合的妹子改投他人懷抱,曾肝膽相照的朋友也漸成陌路,還有很多見他從高位跌落,便迫不及待來踩上一腳的。
這些人當然都是男主再次崛起後的打臉對象。
裘重甫卻並未放棄這個深得他心的弟子,他送了雲知言幾樣法寶,又從元崇天君親賜下的永照琉璃燈中,分出一縷火星讓他佩在身上,以保平安,命他遊曆四方尋求機緣,以磨心性。
雲知言最終在大玄國教中,找到了筋骨重塑,治愈丹田的方法。
宣芝麵前桌案上鋪展著一張宣紙,紙上羅列著她記得的原著內容,她當初看小說本就是為了消遣,遇到枯燥無味的地方經常會選擇性跳過,是以如今也隻能羅列出個大概來。
整個太爻大陸地界極為廣博,東周、大玄、昌餘三國鼎立,除了這三個大國外,南邊還有成片的小國,以及一些執掌在仙宗之下的地域。
宣芝捉著筆在“大玄國教”四個字上畫了個圈。
確定好下一步的目的地後,宣芝心情大好,叫來蟬奴為自己好好打扮一番,準備去探望一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呆在宮殿備孕的鬼帝陛下。
這北冥天氣陰沉,宣芝便偏愛穿一些豔色的衣裙,她換了一襲火紅的石榴裙,披印花錦帔,青絲高挽,細眉紅唇,眉心和兩鬢貼了兩三顆明亮的珍珠點綴。
宣芝在鏡子前轉一圈,對小金蟬們的手藝越發佩服。她對著鏡子兀自臭美時,蟬奴又拿來一塊靈玉要佩往她腰間。
宣芝看著眼熟,接過白玉細看,腦海裏閃過一些零碎的記憶片段,想起這是雲知言送給原主的通訊靈玉。
白玉上浮雕著一隻鳥紋,羽毛的紋路由符文繪成,宣芝捏著白玉來回查看,忽見一道靈光從鳥目中流出,轉瞬遊走過所有符文,白玉竟如同手機一樣嗡嗡震動起來。
宣芝試探性地抹過鳥紋的眼睛,白玉的震動頓止,裏麵傳出一句頗為驚喜的輕呼,“阿芝,是你麽?”
啊,是雲知言,他竟然還留在北冥。
宣芝乍然聽到他這麽親昵的稱呼,愣了一下,才張口接話,“是我,雲二公子。”
雲知言在另一頭明顯鬆了口氣,欣喜道:“太好了,我之前幾次嚐試聯係過你,都未能接通,一直很是擔心。如今聽到你的聲音,我終於能放心一二。”
他的語氣很是真誠,好似一點也不知道外界都發生了什麽事,也沒有介懷宣芝曾將他丟進鬼窩這件事。
宣芝便也口氣真誠道:“我還好,雲二公子怎麽樣?”
雲知言道:“跟你分別後,我確實遇到了一些困難,幸好得合陰城主相助,才能安然無恙。”
他當初被那一城的地縛靈拽入城中,隻能狼狽逃竄,被群鬼圍追堵截,陷入絕地時,懷中師父曾贈予他的三枚靈符之一突然發出亮光。
那符籙是一枚諾符,其中記錄著師父遊曆四海九州時,別人欠他的人情承諾。符籙亮起,代表北冥也有師父的故交,雲知言可向其求助。
他的靈符果然引來了對方,合陰城主斥退眾鬼,將他帶回府上,並答應想辦法送他出北冥,以償還欠他師父的人情。
雲知言安全後,便通過靈玉試圖聯係宣芝,隻是一直未能聯係上。
那日從鬼門徒勞而返,合陰城主似乎有些懼怕那位北冥之君再有什麽舉動,一直不敢輕舉妄動。
雲知言隻能繼續空等著。
雖然經過了這麽多天,宣芝那樣一個修為低微的弱女子,在這種窮凶極惡的鬼域,還存活著幾率很低,但他捏著靈玉,還是每日例行地再聯係她一下。
沒想到,這無心的一次嚐試,竟然真的接通了。送給宣芝的那枚靈玉並不是多麽高級的通訊靈寶,隔著界壁絕不可能連通,所以宣芝此時必定還身處在北冥。
那一瞬間,雲知言連日來的陰霾都一掃而空,心中很是驚喜,宣芝還活著,就意味著他可以不通過鬼門離開北冥。
畢竟,當初就是她那朵古怪的雲將他帶來北冥的。
這邊廂,宣芝還在腦子裏回想合陰城主是何許人也,書裏有沒有寫到過他。
通訊靈玉裏,雲知言的聲音還在繼續,“阿芝想必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了?”
宣芝應聲,“北冥。”
雲知言立即接話道:“北冥鬼域陰魂鬼煞聚集,像你我這樣的生人對它們來說,就是盤中菜肴。合陰城主乃是這片鬼域一方城主,跟我師尊有過一些交情,有他庇護,其他鬼魅便不敢輕舉妄動。”
果然,男主不論淪落到何種境地,都會有貴人相助。
便聽雲知言問道:“阿芝,你現在什麽地方?我來接你。”
雲知言可真是個好人呢,宣芝這麽想著,回答道:“公子,我在一座山上。”
雲知言:“……”北冥唯有一座山脈。
“你什麽時候來接我?”
靈玉那頭一片死寂。
雲知言捏了捏靈玉,渡虛山是這北冥的禁地,她若真的在那座山上,哪還有命同他對話。
他盡量用和緩的口氣,說道:“阿芝,我知道你心中有怨,但你別拿自己的安危同我置氣好麽?告訴我你在哪裏,等見了麵,我會親自向你解釋清楚的,請你相信我,我心中絕無一絲負你的想法。”
靈玉這一側的宣芝一頭霧水,不清楚他到底腦補了什麽,才能聲情並茂地說出那番肉麻兮兮的話。
宣芝有些無語,正要開口之際,便聽對麵傳來一個頗為粗獷的大嗓門,叫嚷道:“雲知言,你要找的那個女人是不是叫宣芝?你師父方才傳來消息,說她與渡虛山上那位成了婚,還打殺了你弟,叫你萬不可……”
靈玉內的聲音霎時一斷,靈光回遊入鳥目,通訊便就此斷開。
宣芝:電話掛得也太快了,怕我也去打殺你麽?
這個想法可太誘人了。男主應該沒那麽容易殺,現在的她恐怕是沒辦法的,不知道鬼帝陛下有沒有興趣手刃未來的仇人。
宣芝迫不及待地往回影殿而去。
回影殿天井裏那株桃花長勢喜人,桃瓣嬌嫩,枝葉翠綠,是整座陰沉沉的冥宮裏,唯一的一處亮眼的風景。
自從有了這株桃樹,申屠桃便再也沒有離開過院落,幾乎無時無刻不守著他那株寶貝疙瘩,光是盯著桃樹看,都能看一整天,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宣芝熟門熟路地進到院中,果然見到申屠桃坐在屋簷下,手邊放著一壺冷茶,目光望著桃花樹,連她進來時都沒分給她一個眼神。
她走過去,朝著鬼帝陛下行一禮,申屠桃的目光總算落到她臉上,問道:“何事?”
宣芝坐到他身旁,在來時的路上便已經在心裏斟酌好用詞,此時順利開口道:“陛下可還記得雲知言?就是騙我婚的那個混蛋。”
從申屠桃臉上明晃晃寫著三個字:不記得。
“好吧,不記得也沒關係。”宣芝頓了頓,朝他傾靠過去,問道,“陛下,若是有這麽一個人,你們注定為敵,而這個人很有可能會在未來某一天殺了你,你……”
“殺了我?”申屠桃終於提起興致,紅瞳中鋒芒外溢,“孤很期待。”
宣芝:“……”她頹然地坐回去,循循善誘道,“陛下難道就不想趁著他羽翼未豐之時,先下手為強嗎?”
申屠桃嗤笑一聲:“那多無趣。”
可惡,很多反派都是你這樣想的!最後都沒有好下場!
宣芝說服不了他,隻好坐在廊下跟他一起望著桃花,這棵桃樹就像畫在紙上的畫作,紋絲不動,花瓣也落得少。
宣芝看了一會兒,終於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她一下驚坐起來,瞪大眼睛看向申屠桃,“陛下,這裏為什麽連一絲風都沒有?”
申屠桃勾勾指尖,天井和地麵便各浮出一層法陣,陣法的符文羅網一樣裹住整株小桃樹,嚴絲合縫地將它保護在其中,連一絲風都透不進來。
宣芝快要窒息了:“桃花盛開這麽多天,有什麽小鳥啊,蝴蝶啊蜜蜂啊之類的飛蟲來采過蜜嗎?”
申屠桃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北冥沒有這種東西,即便是有……”鬼帝陛下紅眸微眯,眼角流露出冷光,冷哼一聲,“它們敢。”
宣芝:“……”救命!你邪肆霸道個屁啊。
她一把捂住臉,無奈道:“我親愛的陛下,你真的知道該怎麽結果子麽?”
“放肆!”申屠桃雖然不明白她什麽意思,但還是被她陰陽怪氣的語氣惹怒,抬手掐住她的下巴抬起來,不悅盯著她,“你到底想說什麽?”
宣芝毫不怯弱地瞪回去,一字一句道:“植物不是開了花就能結果的,還需要授粉!授粉你懂嗎!你又不準風進來,又沒有飛蟲幫你傳粉,整棵樹紋絲不動,連片花瓣都不顫一下,請問你怎麽授粉?還怎麽結果子呢?”
申屠桃被她吼了一通,表情木然,眨了眨眼睛,渾身上下都透露出“文盲”的氣息,顯然根本沒理解她說的話。
宣芝用力掰開他的手,揉一把自己被掐痛的臉頰,起身往院子裏走。
申屠桃眉頭緊皺,目光沉沉地鎖在她身上。
距離桃樹幾步之外,陣法亮起,宣芝被結界擋在外麵,她回頭看一眼很傻很倔強的鬼帝陛下,無奈道:“我就從地上撿一兩朵花,好給你解釋清楚,可以嗎?”
申屠桃唇角緊抿,眼角眉梢都帶著不悅,周身戾氣逼人,看上去既生氣,又有點疑惑不解,盯著她良久,才動了動眉梢。
加諸在宣芝身上的阻力頓時消退,結界將她接納了進去。
桃樹下自然凋落的花蕾鋪了薄薄一層,宣芝蹲到樹下,撿了幾朵還算完好的落花,捧到申屠桃麵前,用發簪尖處小心地挑著桃花結構,給鬼帝陛下講解他自己的生理健康知識。
“陛下,你應該知道你自己是雙性花吧?”
陛下明顯不知道,“什麽花?”
“中間這根稍微粗一些的,叫做花柱,屬於雌蕊。”宣芝抬手,將手心裏的花更湊近他,好讓他看清楚,“這周圍細細的是花絲,頂端有一點小疙瘩,叫做花藥,這些屬於雄蕊。”
申屠桃兀自沉默,就擰著眉,抿著唇,一臉嚴肅地看她搗鼓那幾朵桃花。
宣芝用發簪挑動花絲,指尖輕輕撚了一下花藥,看了看指腹,耐心地給他解釋:“要是新鮮的花朵,應該能撚下來這上麵的花粉。陛下若是想要結果子,就必須將這上麵的花粉,沾染到中間這個柱頭上,完成授粉,陰陽結合才能結果,你明白嗎?”
申屠桃從她手心撚起那朵桃花細細打量,從鼻子裏漫不經心地“唔”了一聲。
宣芝拍拍手心,“你明白就好。所以陛下,你不能將桃樹護得太嚴實了,得送點風進來,光靠風恐怕都不太行,不如叫小金蟬們來幫你傳……”
她話沒說完,被申屠桃截口打斷,“不行,不論是風還是什麽,都不行。”
宣芝簡直無語:“您老人家真的聽明白了?花期就這麽個把月,等花期一過,可就來不及了。”
這是什麽固執又文盲的家夥!她可不想繼續呆著這裏,陪他等下一個春天。如他這般“守身如玉”,再等多少個春天,都不可能!
申屠桃凝眉盯著桃花樹看了片刻,將手中落花碾碎,混不講理道:“你想辦法。”
宣芝:“……”
她站起來怒氣衝衝往外走,我想你大爺!
申屠桃半點都沒有阻攔她。
大約一盞茶的工夫後,宣芝又灰溜溜地回來了。就如她之前所想,她可不願意陪他耗在這暗無天日的鬼域,所以必須得讓鬼帝陛下一次受孕,成功產崽。
宣芝走到桃花樹下,試圖將兩串花枝疊在一起抖動來傳粉。
但這樣的效果不太好,還掉了一堆桃花,那本就可憐的小桃樹都快被她折騰禿了,申屠桃臉色越來越臭,到最後忍無可忍,抬手屈指,一股巨大的吸力將她拽離桃樹。
申屠桃將她按在榻上,眯著眼睛警告她,“你給孤想好了再動手。”
宣芝一臉無辜。
申屠桃麵上都是惱怒,惡狠狠地瞪著她,銀白長發從他肩頭垂落,發尾落到宣芝臉上,從她眼角掃過。
宣芝睫毛微顫,偏頭躲開,她眼中忽而微微一亮,揪住申屠桃垂下的發絲,高興道:“我知道怎麽做了,陛下,你有毛筆嗎?”
申屠桃給了她一支筆。
宣芝把毛筆尖在手心裏揉得毛糙了許多,重新走回桃樹下,捏著桃花用毛筆尖一朵一朵掃過桃花花心。
——為陛下人工授粉。
申屠桃托腮坐在廊下,目光一瞬不離地盯著她,像個嚴厲的監工。他看了沒一會兒,大約實在是好奇,便起身走過來,近距離觀看宣芝如何侍弄他的花朵。
毛筆尖是用上等的狼毫製成,從未使用過,本來規整的筆尖毛被她揉搓得糟亂粗糙,亂蓬蓬地拂過嬌嫩的桃花瓣,裹挾上細小的花粉,被帶往下一朵花瓣中。
這株桃樹其實和鬼帝陛下外形並不匹配,申屠桃生得玉樹臨風,身姿挺拔,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凜凜之威。
但這株桃樹卻頗為孱弱,主幹隻比她的手肘粗一些,錯落地分出三根枝杈,就算養了這麽幾日,花紅葉綠,看著也總有點先天不足似的,讓人都有點擔心,要是真的結了果子會不會將枝丫墜斷。
申屠桃把它護得這麽嚴實,好像也說得過去。
桃花樹旁,鬼帝陛下眉心緊蹙,略微低垂著頭,看得很認真。
宣芝視線餘光穿過桃花枝蔓,看到他的表情,好奇問道:“陛下,你是不是有什麽感覺?”
申屠桃目光從花枝上移開,落到她臉上,反問:“什麽感覺?”
宣芝又用力刷了幾朵花,“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申屠桃麵上沒有絲毫波瀾,“我應該有什麽感覺?”
“好吧,你沒感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