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一位太子,一位公主, 折損在了與北魏和親的道路上。於情於理, 北魏不可能再向越國提出和親的要求了。

但兩國之間的姻親之好也不能這麽了結。

將錦寧公主身邊的貼身侍女冊封為貴嬪,足以彰顯皇帝對東越的禮遇,和對公主的深情懷念

我xx○○你的深情懷念

吳婕真的要罵出來了, 站在房間裏, 她用力捶打著被褥, 眼淚奪眶而出。

就在兩個時辰之前, 萬崇濟送來一道旨意,公主雖然不幸亡故,但聽聞這個紫茴姑娘與公主從小一起長大,忠心耿耿,為護主人跌落河道,九死一生, 尚不忘尋找故主。如此忠烈, 理應表率。於是皇帝冊封公主的貼身侍婢紫茴為貴嬪, 代主入宮,締結兩國姻親。

這件事他甚至沒有跟東越使節團商議。

畢竟不過是一個婢女,這樣天大的好事落到頭上,自然是喜不自勝的。

千裏送鵝毛, 禮輕人意重。

肥鵝被刺死了。於是仁慈的皇帝給了東越這樣一個送鵝毛的機會,而且將這根鵝毛用重金裱了起來, 高高懸掛在大殿上, 懸掛在天下人的麵前。

貴嬪作為大魏後宮四品的封號, 是有玉碟金冊的。如今封賞給一個賤籍婢女,足以彰顯大魏的誠意了。多少名門貴女入宮都沒有這個位份呢。

難怪剛才聽聞此事的禮官一個個笑逐顏開,迫不及待接過了聖旨。

除了他們父女

吳婕全憑著一口氣,才沒有當場撕破臉皮,她跟著父親默默返回了使節公館,將自己關在房間裏。

任憑何人,曆經風霜,熬過殺劫,眼看著莫大的希望就在眼前,卻被一道旨意硬生生扼殺了。都要崩潰痛哭不止。

元璟這王八蛋,怎麽沒有死在刺客的劍下

她用力捶打著枕頭,隻恨當初手裏沒有刀子,直接將那人捅死算了。

痛哭了一場,推開門,卻見父親正站在門前。

吳婕撲在父親懷中,痛哭失聲。

德王拍著她的肩膀,遲遲無法言語。

“婕兒,我去向大魏的皇帝說明,你在故鄉已經有了婚約。”德王反複思量,也隻找到這一個法子。

“父王,不必了。”吳婕站穩身形,擦了擦眼淚。

有了婚約又如何,皇帝一聲令下,就算是已經嫁作他人婦的,還不是照樣得入宮。更何況她如今的身份隻是一個婢女。

“若這真是命,我認了。”吳婕低聲說著,收起了眼淚。

女兒的乖巧讓德王更加心痛難耐。

他悲慟的不僅僅是女兒要入宮,更可悲的是,女兒這輩子隻能以紫茴的身份入宮,以紫茴的身份活著了。

甚至要謹小慎微,不能泄露身份,否則將是欺君之罪。

“等我返回朝中,奏請皇兄,收你為養女,然後為你冊封郡主的身份。”德王低聲說著,滿心悲愴,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這邊父女抱頭痛哭,那邊萬崇濟傳達完了旨意,很快返回了禦駕下榻的行宮。

進了正殿,年輕的皇帝正在跟西林衛統領藺德勝和大理寺卿沉思書說話。

萬崇濟垂手立在一側。

“尚未來得及刑訊出什麽,便服毒自盡了。”沉思書低眉順眼地說著。

元璟臉色冷颼颼的“折騰了這許多日子,隻抓了兩個人,百般小心,竟然還是讓人找了空隙自盡了,這隱衛司真該好好整治一番了。”

萬崇濟立刻明白,他們是在談論福王謀反一案的幕後亂黨。之前宮中就收到秘密消息,福王這些年來暗中積蓄力量,豢養死士,尤其招攬了一批能人異士,想要謀反。

其中頗有幾個才幹非凡的,不僅替他招風招雨,還日夜鼓動野心。皇帝早知此事,隱而不發,是因為剛剛繼位,南北戰事不斷。所以隻想將福王謀反一事拖延著。

本以為按照福王的部署,最早也要一年半載之後才起兵。那時候朝廷也早已布好大網,正可以將其一舉拿下,不費吹灰之力。

沒想到福王很多部署還沒準備好,如此匆忙就謀反了。

還在西北平亂的皇帝聽聞了消息,隻能先擱下夜闌國的叛逆,匆匆易裝南下,來到金蕪。以身涉險,親自入城安撫人心,險些連一條性命都丟了。

如今跟南陳局麵緊張,西方叛亂又起。這福王好死不死,卡在這個時間點兒上謀反,還將越國的公主也給弄死了。也難怪皇帝這些天氣不順了。

聽聞福王之所以會提前謀反,就是因為受了幾個謀士的鼓動,尤其那名玉衡夫人,半年前來到金蕪,福王對其言聽計從。

沉思書咳嗽了一聲,道“雖然尚不能完全肯定,但這玉衡夫人身後,隻怕確實有南陳的手腳。”

“此人來曆神秘,一開始按照南陳宮中的傳言,似乎是皇帝的新寵。但不久之後,又有消息傳出,這玉衡夫人似乎是出身山林的隱逸,醫術通神,南陳朝中重金邀請前來為皇帝看病的。我們揣測著,多半是南陳暗部的重要之人”

藺德勝道“想必是南陳聽聞了東越與我朝再次聯姻的消息,所以鼓動福王鋌而走險了。福王身死,隻怕也是這些人見勢不妙,暗中下手。”

福王身死,連首級都不翼而飛,這又是一個讓元璟氣憤的消息。福王死了無所謂,甚至因為那件事,他早有殺福王之心。但福王不能現在死這關係到朝政的穩定,原本平定了這次叛亂,他還想著將人先圈禁起來。

捏著手中的玉扳指,最終,元璟吐出一口氣,吩咐道“封閉全城,許進不許出,給朕搜,就不信將這金蕪城翻轉過來,還找不出這些人。”

幾個人趕緊低頭領命。

正事說完了,萬崇濟瞅準空隙,上前稟道“皇上,封賞兩位娘娘的旨意已經傳達過去了。”

元璟嗯了一聲,臉色和緩下來,隨口問道“可有什麽表示”

萬崇濟回道“幾位副使都欣喜非常,連說感激皇上恩德。”

元璟抬頭看了他一眼“這是說德王本人並無欣喜之意了。”

萬崇濟冷汗“德王有些震驚,想必是感覺出乎預料之外吧,但還是按照禮儀接旨了。”

頓了頓,他又笑道“奴才還有幸見著了那位紫茴姑娘,舉止文雅,氣度高華,有非凡之色。”

元璟不置可否,他對未來妃嬪的姿色並無興趣。一般小國獻女入宮,都會準備容色出眾的侍女,當作協助邀寵之人,這個紫茴多半就是如此。

將公主的侍女納入宮中,隻是為了表達大魏的一個態度。

比起這一邊,他更關心另一家。

萬崇濟明白皇帝的意思,立刻交待道“之後奴才又去了陸家傳旨,有幸見到了陸小姐,也是一位佳人。”

話未說完,旁邊傳來一聲嗤笑,竟然是沉思書忍不住笑出聲來。

萬崇濟驚訝,未及開口,皇帝黑線著說道“陸小姐的容貌就不必議論了。說說別的吧。”

滿心迷惑不解,但萬崇濟還是繼續道,“陸大人欣喜非常,連呼萬歲,隻是其夫人臉色不太好看。”

元璟哼了一聲,“看來一場斷腿,還不夠教訓呢。”

沉思書笑道“皇上要接著處理嗎”

“最毒莫過婦人心,為了自己私利,能禍害數條人命的,此等罪人,有什麽可心慈手軟的。”元璟搖頭。

“母孝時候入宮不太吉利呢。”沉思書笑嘻嘻道。

萬崇濟悄悄聽著,立刻明白這位陸家的小姐,隻怕是真正入了皇帝的眼了。

皇帝來了金蕪城一趟,平定了一場叛亂,出席了一場葬禮,還順便納了兩個妃嬪。辦事效率還真是高啊。

從大殿裏出來,萬崇濟眼瞅著四周無人,悄悄湊到沉思書邊上,笑問“沈大人,似乎皇上之前就見過陸小姐的樣子。”

“是啊,也許是夢中得見吧。”沉思書笑道,又伸手拍了拍萬崇濟的肩膀,

“老萬啊,真有你的,連陸小姐那樣,也能吹噓成佳人,看不出來啊。”

萬崇濟一愣,陸小姐的容貌,確實真的生得極好啊。

而且說起來,陸小姐和那位紫茴姑娘,長得還有點兒像呢。他想要分辯,卻見沉思書已經大笑著出門去了。

隻能搖頭苦笑了。

決定了要入宮,一應事物便開始籌備起來。

嫁妝都是現成的,原本錦寧公主入宮的東西都還在。

就是人都沒了,跟隨紫茴上京的第一批送嫁使節和侍女,都被福王逆黨殺了個精光。

身為未來的貴嬪娘娘,當然不可能光杆兒入宮,隻能從本地挑選了。

金蕪城的府衙辦事極為利落,冊封旨意傳來的第二天,負責操持的官員就帶著精心挑選的侍女來到了使節公館。

冊封的旨意之後,當晚吳婕就搬到了公館東邊一處獨立的小院子裏居住。

送禮的官員恭敬地笑道“娘娘從鄙城發嫁,是我等的榮幸,自然要盡心盡力。”

看著禮官送到院中的侍女,還有連同送來的各色金玉細軟,吳婕也隻能客氣地謝過金蕪城府衙上下的殷勤心意。

送走了官員,使節公館的仆婦將箱籠收下,抬去了後麵庫房。

吳婕這才有空打量著新送來的六名婢女,一看之下,滿頭黑線。

六人都生得極好,一個賽一個地嬌俏可人,麵容嫵媚,身段誘人。想起剛才送禮的官員的說法,這些侍女都是之前福王府謀逆案中,剛剛被抄沒的人口,收歸官府,還沒來得及發賣,如今正好調派過來給未來的貴嬪娘娘使喚。

當然,金蕪城的官員還不至於腦殘到將福王府原本的侍女送來,萬一其中混雜著福王死黨怎麽辦。這六個侍女都是福王府裏剛剛采購的,之前還在別院調、教著,並未正式入王府。

隻是看這些侍女的容色,這批采購的侍女,究竟是當做什麽用途的,不言而喻。

吳婕撇撇嘴,罷了,金蕪城本地的官員,明麵上功夫弄好就是了,也不可能真心實意為自己這個異國貴嬪盡心費力。

按照規矩,對新來的婢仆,主人應該敲打告誡兩句。

她咳嗽了一聲,笑道“相逢即是有緣,我與諸位能”

話說了兩句,她逐一掃過這些婢女容顏,終於落到最後一人身上,吳婕聲音一頓。

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那個穿著雪青色長裙的婢女抬起頭來,衝她露出一個動人的笑容,璀璨宛如陽光,卻讓吳婕一顆心瞬間墜入了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