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吳貴嬪被毒蛇咬傷之後, 遲遲未能醒來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後宮。

之前禦醫已經放出話來,吳貴嬪若是兩天之內醒來, 尚且有救,若是再晚,隻怕性命難保。

如今轉眼兩天過去了, 吳貴嬪並未清醒, 但詭異的是,禦醫診治,其情況也並未惡化,讓幾名禦醫大惑不解。

夜晚的寢殿之內, 赤蕊正在向吳婕稟報著消息。這兩日從高皇後到洪貴妃, 再到幾位貴人、才人, 都派人過來探視過了, 放下了形形色色的補藥,安慰兩句吉人自有天相便離開了。

而私底下,吳婕讓陳皎幫忙盯著, 果然發現有人一直注意這邊的動靜, 連同太醫院那邊的脈案, 也有人悄悄去探聽了兩次。

對方很明顯在等著她身亡的消息。這個吳婕不意外, 意外的是,這些鬼鬼祟祟的人, 竟然是鳳儀宮那邊的。

“奴婢仔細查明了, 那個外頭掃灑伺候的玉屏, 表姐在鳳儀宮當差, 這兩日連續去找表姐說話,還有後廚房的小福子,也跟那頭來往頻繁”赤蕊憂心忡忡地說著。

自家郡主入宮以來一貫的明哲保身,低調行事,什麽時候得罪了皇後娘娘高皇後可是堂堂大將軍的獨女,在宮中連洪太後的麵子都敢硬頂的。自家郡主豈不是岌岌可危。

吳婕比起憂慮來,更多的是難以置信。

這輩子她明明沒有得罪過高皇後啊,高子墨平平安安的,孩子小產也與自己無關,甚至日常高皇後待她的態度也不算差,稱得上一句和睦友善了。怎麽突然之間就要對自己下殺手了

“現在不用想這麽多,隻想想該怎麽應付才好。”陳皎在旁邊友情提醒了一句。

吳婕咬著唇,她之前最懷疑的人是李瑾妃。

生怕自己告狀她火場之中坑害自己的事情,甚至發現了自己已經知曉她的秘密,所以想要斬草除根。

若是她,對付起來倒容易,現成的把柄握在手中。但如果是高皇後

清涼殿裏,高皇後手裏捧著一卷書冊,隨意地翻了兩頁,抬眼問道“太醫是怎麽說的”

“回稟娘娘,太醫說吳貴嬪人雖未清醒,但脈象卻平穩下來,這種情形極為少見,他也難以判斷吉凶。若是這兩日醒來,想必還有救。”白鷺中規中矩說著探聽來的消息。

高皇後冷笑了一聲“堂堂太醫,竟然連脈象都切不準了,盡拿這些廢話來搪塞。”

秋嬤嬤勸道“這些屍位素餐之輩,娘娘就別跟這起子小人廢話了。總這麽拖著也不是辦法,幸而這兩日吳貴嬪那邊還用著藥,不如直接命人在藥中”

她話未說完,但意思高皇後一清二楚。

“這法子倒是簡單,但是”高皇後眉宇間閃過一絲猶豫,“說起來她也可憐,孤零零遠嫁到宮中,我素日看著她還是個懂事的,行事恭謹,進退有度。”

秋嬤嬤見高皇後竟然起了憐憫之意,連忙勸道“她若真是個懂事的,又怎麽會去勾引世子呢。已經入宮了卻還不安分守己,引得世子朝思暮念。”

高皇後蹙起眉頭“聽白臨說,兩人之前在東越就曾經相識,隻怕那時候結下的緣分。”

“便是那時候的緣分,既然入宮為妃了,就應當安守本分,卻還趁著兵亂的時候勾引世子,實在敗壞。若是消息傳出去,讓皇上如何看待此事”秋嬤嬤說得義憤填膺,“這種浪**之輩,娘娘就該及時下手清除了。”

秋嬤嬤竭力規勸,高皇後思量了片刻,還是道“罷了,以後再說吧。”

在她看來,這隻是一樁小事,沒必要如此喊打喊殺的,縱然兩人真有情意,壓根兒見不到麵,又能如何而且以她對元璟的了解,素來不看重女色,不會為了這種事情懷恨。

她這邊屢次三番出手針對,反而落了下乘。

她一錘定音,秋嬤嬤也無奈,隻能低頭應了。

轉身出了大殿,白鷺笑道“既然如此,奴婢命盯著吳貴嬪那邊的人手撤了。”

“不可”秋嬤嬤卻斷然否定,“不必撤人,你親自去一趟太醫院,命人在吳貴嬪的藥中動點兒手腳。”

白鷺大吃一驚“可是剛才娘娘不是說”

“娘娘還是太年輕,有些事情”秋嬤嬤頓了頓,吩咐道,“你隻管遵照我的意思辦就好,此事先不必告訴娘娘,等日後娘娘自然會明白。”

白鷺滿心疑惑,但秋嬤嬤辦事向來嚴謹,堅持此事,必有道理。她隻好點頭應下。

看著白鷺遠去的背影。秋嬤嬤歎了一口氣。若隻是這點兒私情,她何必非要當這個惡人,趕盡殺絕呢。

也是世子太不謹慎了,即將返回西北這種話,也是隨便亂說的嗎被這個吳貴嬪知曉了,她伴駕的次數又多,萬一透露出隻言片語,隻怕壞了將軍的大業啊

這邊剛剛敲定了投毒的計劃,吳婕就醒了過來。

再裝昏迷,隻怕就要瞞不過太醫的診治了,反正已經查明了幕後黑手。

雖然醒了,吳婕這些日子依然在休養之中。

高皇後將她的請安禮都免了,又賞賜了不少人參鹿茸之類的補藥過來。

這些東西吳婕當然不敢用,甚至她連太醫院送過來的湯藥,都不敢喝了。知曉要弄死自己的人是高皇後,吳婕對周圍一切都保持著高度警惕。在這個後宮裏,高皇後的勢力絕不是她一個小小貴嬪能對抗的。

這一日黃昏時分,在**躺的實在無聊,她幹脆下床來到了院子裏走動,經過後院,就看到陳皎正坐在廊下,從藥筐裏挑揀著藥材。

見到吳婕過來,笑著抬手招呼,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吳婕過去坐下,跟著他一起湊到小筐裏看著。

“又發現被人動手腳嗎”

蛇毒的隱患不是那麽容易清楚的,這兩日吳婕還在喝著祛毒的湯藥,都是太醫院調配好送到宮中,然後小廚房裏熬製的。

這隻是表麵上的流程,實際上,太醫院送來的藥材,吳婕一次也沒有喝過,她這幾日熬藥,都是陳皎趁夜潛入太醫院的庫房裏,按照方子偷盜出來的藥材。

幸而避暑行宮裏侍衛少,看守也鬆散,不然陳皎也無法這樣輕易得手。

至於太醫院裏送來的藥材,都堆在了這裏。陳皎今日趁著空閑,過來檢視。

“是有一味藥不對勁兒。”陳皎從筐子裏拿出一株黃色的藥草,舉到她麵前,笑問“知道這是什麽嗎”

從小跟著廣信大師來往多,吳婕也懂一些藥草知識的,仔細分辯了兩眼,回答道“這是烏蘭草,有清毒的效果。”

“確實是烏蘭草沒錯,卻是被汙染過的烏蘭草。這種草藥生長在河邊,如果是水源豐沛的地方,根莖清甜,是清毒的好材料,若是水源幹涸的地方,這種草個頭偏小,根莖偏苦,長期服用,會血液躁動,從而引發體內的毒素。”

好隱晦的手段

如今她醒了過來,高皇後也不能直接簡單粗暴將人毒死,總要手段迂回一些。

這是不將她弄死誓不罷休了。

吳婕從他手中將藥草接過來,狠狠捏著,兩輩子的恨意湧上來。本來因為高子墨的幫助,她已經決心放下前世的恩怨,在後宮裏安安穩穩過日子了,沒想到她卻要趕盡殺絕。

無論是什麽緣故,她總不能坐以待斃。

吳婕休養了三四天,後宮妃嬪就迫不及待從避暑行宮啟程返京了。

說起來還是吳婕這件事的影響,自從聽聞小佛堂那種地方都會出現毒蛇,宮中人人驚懼,幾個膽小的妃嬪更是命人將居住反複清掃了好幾遍。

前天林昭媛去後花園遊玩,看到綠草從中一個彎彎繞繞的東西蜿蜒盤旋,嚇得她當場驚聲尖叫。

宮人圍了上來,這才發現對麵隻是一條繩子,扔在草叢裏年歲多了,長滿綠色的青苔,看著跟蛇一般。

雖然隻是虛驚一場,林昭媛還是被嚇得不輕,其他幾個妃嬪更加意興闌珊,都沒了避暑賞景的心情。

高皇後想著中秋將近,皇帝也將從軍營返回京城。幹脆一聲令下,全體提早結束了避暑行宮的旅程。

回了京城,馬上就是中秋節了。

之前的夜闌國刺客已經被徹底**平,皇帝巡視禁軍返回了宮中,正逢中秋佳節,宮中依循往昔,備下了豐盛的宴席。

吳婕也終於痊愈,出現在眾人麵前。

見著她,幾個妃嬪都上來打招呼,林昭媛笑道“吳妹妹劫後餘生,將來必定否極泰來,待會兒可要多喝幾杯桂花釀。”

“我如今的身體,可不能喝這些東西了,隻略嚐嚐罷了。”吳婕弱弱地說道,整個人都透著大病之後中氣不足的虛弱。

“那就多嚐嚐今日的**蟹。聽聞是禦膳房吊在淨水池中養了十幾日,每日裏栗子肉喂著,個頂個兒的肥美。”

眾人談笑著,不多時,話題又轉到了李瑾妃身上。

“瑾妃娘娘才是有福之人,聽說當日那毒蛇就潛藏在佛龕之內,卻等到娘娘離開之後再行凶。”一個貴人滿是羨慕地吹捧道。

提起那一天的事情,李瑾妃也覺得自己走運,從頭到尾沒有接觸高台,奉上的佛經也沒出漏子。萬一要是被毒蛇咬上一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不僅瑾妃娘娘有福氣,更是娘娘腹中的龍嗣有福氣,真龍血脈,豈是那些爬行畜生能冒犯的。”另一個小才人奉承道。

李瑾妃露出一個笑容,仿佛對這些話極為受用。撫摸著高挺圓潤的肚子,滿是矜持。

不多時,高皇後和皇帝相繼到了,還有洪太後也在洪淑妃的扶持下進了大殿。

酒宴便開始了。

宮女魚貫而入,送上各色美味佳肴。

元璟和高皇後略說了兩句吉祥如意的話語,眾人就各自用餐。

摘星樓之外,對麵的高台上,一隊三十六人的舞姬正踩踏著節拍,翩然起舞,作出各種拜月祥和的曼妙動作。兩側的樂師琴箏齊鳴,韻律清雅。

帝後二人仿佛都有心事的模樣,宴席上的氣氛不自覺地有些壓抑。

倒是洪太後精神頗好,吩咐著宮人給自己剝螃蟹。

洪淑妃親自帶著兩個女官在旁邊服侍著,一邊談笑風生,很是熱絡。總算將宴席的氣氛調動了三四分。

“今日這螃蟹甚是肥美,桂花釀也甘醇。”洪淑妃笑道。

林昭媛道“聽聞是太澤湖裏捕撈的,最是個頭大,味道鮮,養在禦花園後頭的東勝池裏十幾天,吐淨了外頭的泥腥氣。”

“東勝池周圍都是桂花樹,如今的時節,水麵上飄滿了桂花。難怪這螃蟹仔細吃起來也有些桂花的甜香。”

幾個人興致勃勃議論著,從席上的酒菜到眼前的歌舞。

洪太後也笑道“聽聞皇後親自帶著人做了月餅,待會兒哀家可要好好嚐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