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舍肉飼鷹

當老頭顫抖的手翻開老太太蓋著被子時,一股血腥的味道撲鼻而出。在被子的遮蓋下,那是怎樣的一雙腿啊。

老太太的雙腿已經完全失去,傷口處被白色的紗布裹得嚴嚴實實,上麵透出一些烏黑的血痂。發愣似的郭震北看著傷口處的血跡,他仿佛明白了些什麽。

恰在這時,傳來了那個小天使阿靚的聲音。

“爺爺,我吃完了!”

聽著門外阿靚清脆的聲音響起,老頭表情慌張的替老太太蓋上被子,把傷口完全遮掩起來。然後才用袖子擦了一下自己的雙眼,朝郭震北點點頭,放大聲音故做輕鬆的向孫女說話。

“阿靚,真是乖孩子,爺爺那一碗也給你吃!”

老頭佯裝出來的歡樂聲音,卻因為嗓子的顫抖著,就像是一段憂傷的二胡那樣使人心中為之惻然。

“爺爺也吃,阿靚乖,隻吃一點點肉肉,這樣長大了就苗條了,那一碗還是爺爺吃吧!”

孩子純真的謊言,不但使老頭的淚水立即就順著臉頰流淌下來。也使郭震北的喉頭更加酸楚,仿佛被什麽東西緊緊的堵起來,幾乎使他不能再呼吸下去。

老人家似乎是怕小阿靚進來,他朝郭震北點點頭,挪動腳步離開裏屋。

在看著這一切,再聽到小姑娘說的“肉肉”,郭震北幾乎瞬間就明白了一切。

似乎他已經看得到,在絕境中老頭子割取了妻子腿上的肉,為孩子加工成“肉肉”。而他的妻子,咬著被頭強忍著極度的痛苦,隻為了自己親愛的孫女可以在這殘酷的末日裏,能夠保存住她可愛的生命。

他的腿一軟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下,淚水狂湧而出。一直憋在喉頭的嗚咽,再也沒有辦法能夠停止的住。痛快的哭泣,使他宣泄出強烈的感情。

在這個人世間,還有如此大愛嗎?

“小夥子,你不要哭,你快不要哭了,我還有事托你呢!”

**老太太看到郭震北的模樣,不禁有些著急。甚至動了動,想要坐起身子。

“你說,你說,我在這兒聽著呢!”

隱隱中,郭震北已經明白了一切,甚至他也猜到了老太太要托他做什麽事情。

“娃呀,你沒猜錯……不管咋樣,我都不能讓老頭子和孫女餓死呀……”

說著的時候,老太太臉上閃動著某種使郭震北不得不崇敬的光輝。可是這也使他恨起了老頭子,甚至他心中湧起了某種衝動。大約老太太老於世故的眼睛,已經看明白了他所有的想法。

她搖了搖頭,否定了郭震北的猜測。

“不是,是我逼老頭子這樣做的!我身體有病,拖累了他們爺孫倆。老頭子不願意把我扔下……不管咋樣……”

說到這兒,老太太的喉頭哽咽了一下,艱難的咽下了一口唾沫,才可以接著說下去。

“不管咋樣,我都要讓小阿靚活下去,那可是我的心頭肉啊!我的小寶貝,將來還要讓她好好的飛呢……可惜……我看不到了……”

老太太說著哆嗦著嘴唇,眼睛止不住順著眼角,一直流淌進她花白的頭發裏。

隨著老太太的敘述,郭震北知道了所有的事情。這裏他的心頭已經開始痛恨,痛恨自己剛剛的猜忌。相比之下,那是一種多麽愚蠢而又渺小的心境。

兩位老人家,為了那個可愛的孩子,付出了他們可以付出的一切。唯一的祈求,就是可以使她好好的活下去。老太太的請求,也正如同郭震北預料的一樣。

“娃呀,把阿靚帶上一起跑吧,我求求你……就讓她給你當女兒吧……”

正在說話間,樓下傳來一聲巨大的聲響,那是薄鐵板倒下的聲音。緊接著外屋傳來老頭拉開木門的聲音,大約他出去察看了。不一會他衝進裏屋,滿臉都是驚惶的表情。

“趕緊,那些怪物上樓了,我的天老爺啊……!”

在這最後時刻即將來臨的時刻,躺在**的老太太高聲叫著孫女遠離危險。

“阿靚……阿靚,到奶奶這兒來……”

郭震北知道,在她要當醫生的丈夫,用手術刀截肢的時候,就已經沒有再見過孫女。肉體上的疼痛、末世的恐懼以及隔著門簾的思念,怎麽能不驚心動魄!

隨著老太太的叫聲,一陣帶著快樂的充滿了思念的,“騰騰騰”的腳步裏,小姑娘出現在裏屋。

這時她身上已經穿上厚厚的棉襖,頭頂上戴著一頂紅色的毛線帽,甚至臉上也捂著個大口罩。來到奶奶的身邊,小身體撲在奶奶的身上,小姑娘發出奶聲奶氣的哭聲,嘴裏毫不做作的思念和不懂事的抱怨。

“奶奶,我可想你了。爺爺說你得病了,他還不讓我見你,臭爺爺……臭爺爺……奶奶,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爺爺說要讓這個叔叔帶我走呢!”

聰慧的大眼睛裏,盈.滿了淚水,小小的胳膊緊緊的摟著自己奶奶的脖子。小臉貼在奶奶的臉上,帶著最趨勢的思念。

“阿靚乖,阿靚不哭!奶奶讓這個叔叔帶我娃出去玩呢,回頭就把你送回來!”

枯瘦的手撫摸著小阿靚烏黑的長發,看得出來奶奶對孫女的痛愛,也看得出來這種愛早已經超越了她自己的生命。抱著痛哭的祖孫二人,使郭震北感覺自己再也無法看下去。他再也無法忍受那些可惡的喪屍,來破壞這人世間最真摯的關愛。

一股殺戮的欲望,充斥了他的心間。

這時樓道裏傳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吼聲,雜遝的腳步聲也已經清晰可聞。這些不再是使郭震北害怕的會哭泣的危險,也不是會使他恐懼的惡夢。

“我.操.你們這些怪物的先人,老子殺光你們這些雜碎!”

咬著牙的郭震北嘴裏發出野獸一樣的低吼,瞪著已經紅了眼睛,轉身出了外屋一把抓起自己的弓箭。這時他的心中已經沒有了什麽恐懼,也不再害怕什麽死亡。青年的熱血在血管裏沸騰起來,唯一不想的就是放任慘劇的發生。

恐怕這時如果上帝答應,用他的命換取祖孫三口的安全,他也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

甚為這個原因,他的心中已經確認了一條近乎荒謬的想法。

“或者我們可以依靠防盜門守住這兒呢,如果可以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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