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007 牽情篇(4)

006河邊爭執

劉全一聽這話,立刻就跳腳了,滿臉愁苦得都快哭了:“老天爺,這又是折騰什麽呢?!”

回頭,就跟離了弦的箭一樣,射了出去。

隻剩下涼風打著落葉兒,掀了掀金十三的衣擺。

金十三左右看看,發現自己居然就被半途撂這兒了,劉全著急麻慌得連對自己的懲處都忘了。

金十三通過一秒鍾思考,決定跟著去看熱鬧。

離開之前,順手又從藤上摘了顆通紅的柿子,邊跑邊吸溜。

禦河邊上圍著幾個人,旁邊的假山花草仿佛經曆過狂風過境般,東倒西歪得零落在地上。

金十三放眼望去,裏頭似乎沒有穿龍袍的皇帝。

劉全奔過去,眼神在河邊上沉默的那幾人身上穿梭來回:“你們這又是怎麽惹主子了?要殺誰?三公子?你不是好好在這兒嗎?小才,也在這兒啊。到底怎麽回事?”

一身白衣的諸葛文才深呼吸幾口,想順順氣,終於還是沒忍住罵了出來:“你主子現在就是瘋狗,見誰咬誰!”

玉多多在一旁提醒:“諸葛文才,注意保持你溫文儒雅的形象,別叫人拿捏住把柄。”——她的言外之意是,不管私底下他們怎樣不分上下,但明麵上,元小四還是這個皇朝的帝王,是他們的主上,容不得人辱罵。

而金十三表示:這位諸葛大人早沒什麽形象可言了好嗎?全身上下到現在還滴著水呢,頭發泛著水花兒,就跟長皮膚上似的,緊緊得貼在了額頭跟脖子上了,肩頭腰間還纏著幾根兒碧綠碧綠的水草。

——很顯然,這位剛剛進行了一次非自願的冬泳運動,估摸著是才被人從禦河裏撈出來呢。

金十三默默在心底裏豎起大拇指:這三九天的大寒節氣裏,您也敢這麽一水人兒在外麵杵著,也不怕結成冰人兒。諸葛大人,你能耐的!

諸葛文才當然不是不怕冷,他現在是氣得渾身都在由內而外散發著熊熊烈火,根本就沒顧得上自己此時的狀況。

他雙手抓住劉全的肩膀,一邊搖晃一邊咆哮:“你說說看,這是什麽事兒?我不過就是在禦河邊兒上放些河燈,你家主子就說要拿我問罪。如果不是小才拚命攔下他,我現在就不是一身是水,而是一身是血了。”然後又指著在一旁閉眼運功調息的諸葛驚才,繼續吼,“小才是他徒弟吧,他怎麽就下得去手打得下去的?你看看那碎石頭,如果不是小才機靈,把頭偏開一公分,現在碎在地上的就不是假山,而是他的腦袋了。”

這時諸葛驚才終於調勻了內息,睜開眼來,對自家三叔說法不敢苟同道:“其實師父如果真想殺我,以他的功力,根本容不得我避開他那一掌。所以,三叔,你別氣了。”

劉全被晃得腦袋直暈,堅持不懈得問出重點:“所以,主子到底為什麽發火?”

把心內憤懣一通全都發泄出來,此時諸葛文才明顯情緒穩定了許多。

他歎口氣,道:“我曾經看過異怪類書籍,都說水是通往那個世界的媒介,所以,我就想著在金藍熟悉的地方放些河燈,看能不能給她帶個信兒,讓她回來瞧瞧,勸勸元小四。哪想,你家主子看到了,就非說金藍未死,這樣放冥船不吉利,損她壽命……”

寧坤哧了他一聲:“你怎麽也開始相信這些無稽之談了?”

諸葛文才無奈道:“我有什麽辦法?都那麽長時間了,那位還是不肯麵對現實。金藍去了那麽久,連一點香火都沒承著。不要說不給她辦喪禮了,連頭七末七都不準舉行,甚至連冥銀都不肯燒給她。那位這般折騰還有什麽用?還不是讓金藍在下麵不能安生嘛。”

沒人吱聲。

躲在一邊兒湊熱鬧的金十三覺得別人如此慷慨激憤的發言沒人捧場太可惜了,於是應聲道:“確實沒什麽用。”

諸葛文才又道:“難道你們就要眼睜睜看著元小四一輩子抱著金藍還沒死的幻想過下去?”

金十三繼續擁護黨的領導,回答:“確實不能。”

諸葛文才再接再厲:“況且,你們是知道金藍的,若是她真的地下有知,肯定也是難以心安的。”

這回,金十三不能讚同了。

她咳咳嗓子,道:“話不是這麽說的。所謂人死無燈滅,隻要那人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那麽前塵往事,就如過眼雲煙,再也與他無關了。”

眾人“唰唰唰”回眸,這才恍然驚覺到這裏居然有其他人的存在。他們居然都沒發覺,真是太不正常了!

劉全瞪著眼睛看金十三,十分不可思議:“你怎麽跑到這兒來了?”

諸葛文才也瞪著眼睛:“她是誰?”

諸葛驚才跟寧坤眼底都是寒光一閃,顯然有了殺人滅口的打算。

金十三趕緊退到劉全身後,表明自己無辜無罪:“奴婢叫十三,前些日子剛剛進宮。因為奴婢犯了錯,劉公公本來說是要懲戒奴婢送奴婢進內侍監,隻是還沒來得及,劉公公就到這裏來了。奴婢不敢逃脫罪責,隻好跟著一起來了。”

眾人都是一臉的黑線:見過挨懲處的,沒見過這麽上趕子讓人來懲處的。

因此,眾人望著泛著一臉傻氣的金十三一陣無語。

突然,玉多多冷笑了幾聲:“我倒是覺得這丫頭說得對。若她真的難以心安,當日怎麽會一個字都沒留下,說去就去?若她真的放不下這裏,怎麽那麽久連一個夢都沒有托回過?我以前還覺得她心軟,現在想來,那人的心還真是堅硬如石,她就是世界上最無情的人。”

劉全眼圈有點紅了:“娘娘……娘娘她也不是自己願意那樣的。生死之事,都是老天爺安排的,我們娘娘也是沒辦法。我相信,如果讓她選擇,她一定會留下來的……”

玉多多顯然聽不進去這些,她問道:“你又怎麽知道她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血無衣說她向來薄情得很,凡是被她拋棄了的東西就再也不會回頭看一眼。我們這些傻子,都是被她拋棄了的!你主子,是最傻那一個!”

007焚盡記憶

玉多多說得那叫一個怒目圓睜,一臉憤怒,氣恨難當。

眾人頓時愣在了當場。

玉多多也沒想要他們回應,轉身,就陰沉著臉大步走了,連寧坤拉她的手臂都被她猛得給甩掉了。

諸葛驚才愕然道:“玉姐姐今天怎麽了?她以前從來都沒有過這種表情的。”

寧坤好半晌才歎了口氣:“她最近心情不好,夜裏還會突然發臆夢,隻是一直憋在心裏,今天突然就被觸動了神經,把情緒發泄了出來。”

眾人沉默:他們能夠理解這種心情。因為,他們亦然。

劉全道:“能夠發泄也算是一種幸福。三個多月了,我家主子從來都沒怒過、罵過、哭過,連每日辦公處理公文的時間都一如往常,正常到我都懷疑他是不是還清醒著了……”

眾人又是低頭不說話,這是一個心結,暫時還沒有解決之法。

突然諸葛文才納悶問道:“那個叫十三的小丫頭呢?”

金十三去了哪裏?

她當然是辦正事去了。

既然熱鬧瞧完了,金十三自然沒有理由再留下來瞧那一幫子大老爺們了——如果裏頭有女人,說不定金十三還會再待一會兒,畢竟女人才是她可以挖掘潛力繼續發展為崇武帝知心愛人的資源嘛。

當然,也不是說男人不可以。

但是,金十三個人覺得,對於掰彎崇武帝這件事,還是給他找個異性情人更簡單。

金十三已經有了打算,根據就近原則,她準備先在皇宮裏尋找有潛力的人選,也就是說,從後宮的美人身上下手。

皇帝嘛,一般都是後宮佳麗三千的,即使當日這位帝王隻寵幸了金娘娘,但還是金屋藏嬌了許多美人的。

金十三不相信,天下女人何其多,她就找不到一個能跟崇武帝情投意合的!

於是,金十三懷著雄心壯誌,開啟了她的皇宮搜尋之旅。

從禦河往後宮各美人所住宮殿去,必須得要經過朝凰宮的那片廢墟。

金十三算是發現了,這裏確實是個禁忌之地,也不管帝王有沒有下那個明麵上的旨意,總之,宮裏的人都不是瞎子,知道這裏是帝王的傷心之地,自然不敢在這兒多生什麽事兒,以免自己遭殃。於是,即使從這兒經過的宮侍們,大多也是能離多遠離多遠,匆匆而過,從不逗留。

金十三相信,如果有另外一條通道通往禦河以及乾坤殿的話,宮人們更願意走那條道路。

隻是,這次金十三再走這條路的時候,竟然發現有人正拎著筐子在廢墟前麵的果園裏大刀闊斧地采著那藤曼上的果子。

金十三驚悚了:自己剛剛不過在這園子裏采了倆蔬果解了渴,就被人喊打喊殺的了。眼前這位,渾身散發著的是不把園子裏的果子全采完那就不罷休的天然霸氣啊!這是什麽?這才是真的勇士啊!

金十三決定瞻仰一下勇士的儀容。

定睛一看,居然是個剛剛才見過麵兒的——大輿皇朝一品誥命夫人玉多多。

這是個難惹的主兒啊。

金十三決定當做沒看見這人,低著頭加緊腳步,就想趕快越過此地。

可惜,有人偏偏不肯從她的願。

玉多多正想找個人幫自己拎筐子,一抬頭,就看到了金十三,於是喊道:“你,過來!”

金十三默默催眠自己:“不是喊我,我沒聽到。”

玉多多豎了眉毛:“那個叫十三的丫頭!喊的就是你!你跑什麽?再跑,信不信我能立刻送你去內侍監?”

金十三默默在心裏鄙視:這些仗勢欺人的貨啊!

沒辦法,極度鬱悶的金十三同誌隻得十分不情願、扭扭捏捏得走了過來。

玉多多把竹筐一把塞進金十三懷裏,無語道:“你這什麽表情?我又不會吃了你……”

金十三被那頗具分量的竹筐頓時就壓矮了下去,她往筐子裏一瞧,立刻就被那已經裝了大半筐子紅紅綠綠的蔬果閃瞎了眼。

金十三比玉多多更無語:“您是不會吃了奴婢,可劉公公一定會讓奴婢抵命的。”然後,她便將自己之前的遭遇同玉多多講了一遍。

玉多多聽後,不以為然得哼了一聲:“你知道為什麽要被劉全罰嗎?”

金十三苦逼著臉:“劉公公也沒說,奴婢正納悶著呢。”

玉多多很樂於傳道授業解惑:“因為這園子是敬儀皇後的,這裏頭的每一株瓜藤,每一顆果子,都是金皇後親手栽植的。”

金十三有點無奈:“皇後栽植的果子不還是果子嘛,又不會變成金子,怎麽就矜貴成那樣了?”

玉多多好像沒聽到她的抱怨,自言自語道:“一個個都是瘋子,以為保全了這個園子,那人就會回來嗎?”頓了頓,又轉頭一臉期待得看向金十三,“你說我要是把金藍園子裏的蔬果偷偷摘了全都拿出去賣掉,她會不會氣得就回來找我了?”

金十三滿臉寫滿了囧字:尼瑪你還好意思說別人是瘋子,我瞧你也是其中一個。

金十三覺得雖然很殘忍,但還是得告訴玉多多實話,以免她在自己的幻想裏越陷越深。

金十三道:“奴婢覺得……不太可能。”

玉多多眸子瞬間就黯淡了下來,她隨便就靠在了廢墟一處斷垣上:“其實,我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我隻是想要個能夠期待的未來而已,哪怕是做夢。我們一直責備小四不肯麵對現實,其實,我們誰又敢去看這現實呢……”

她伸手摸了摸磚頭上的焦黑:“嗬,血無衣這把火燒得真好是不是?他燒掉了金藍所存在過這個世界上的一切痕跡。他也是瘋子,以為看不到了,就不存在了……你知不知道,他啊,曾經那麽愛過金藍,那種變態的執著,我每次想起來,都要後怕上很多天。就算必須殺了金藍才能得到她,那個變態也會毫不猶豫的。所以,他才能一把火把這裏燒了個幹淨……一群瘋子,都是瘋子……可是,他還是有燒不到的地方燒不掉的東西。你瞧,這個園子,不就完整得保留了下來嗎?”

玉多多又指了指自己的腦子:“還有這裏的記憶。血無衣為什麽就沒在我這裏再點上一把火,把這裏所有的回憶全都焚燒幹淨我感謝他八輩祖宗……金藍她怎麽就這樣沒了呢,她跟小四的生活剛剛開始啊,她那麽期待的,她怎麽就舍得離開呢,她就算舍得我們,也不該舍得小四的啊,那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孩子,那是她心心念念最寶貝的男人啊……”

玉多多顛三倒四得喃喃,也許她並不是在跟金十三說這些話,她隻是想找一個樹洞來傾訴,傾訴她對友人的懷念,與對逝去生命的悲痛。

外表憨傻的金十三就在這對的時間、對的地點無意中成了這個樹洞。

金十三心內感覺不到悲喜,她隻是有點疑惑:凡間不是有句話叫“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嗎?更何況,人死並不是結束,隻是以另一種形態活在了世間而已,有的化作空氣土壤,有的重新投胎繼續經曆生死輪回。怎麽這些人還是看不淡這生命的真諦呢?

保護果園的劉全如是,放河燈尋魂的諸葛文才如是,眼前捂著臉哽咽的玉多多亦如是……

到底是她太心冷還是這些人太大驚小怪?

金十三記得當年白小九經曆天劫、或許馬上就要神形俱滅的時候,自己也不過就是籲歎一聲,遺憾她的千年修行罷了。

她覺得自己這麽多年來,與白小九的關係已經是最好的了,當時自己似乎也不曾悲傷至此境地啊。

金十三心說:這也許就是凡人與她這神佛的差別了吧。看不開,看不透,所以常憂於心,自找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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