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落空

醒來時,我也希望一切都是噩夢。

隻距離我離開日本後的半個月,那些天已經明顯感覺到疲憊,回國後的一次例行體檢後,我被醫生單獨約談了。

麵前的實習醫生是我的老同學,五年多以前,我們還坐在同一件教室,而現在,我成了他的病人。他讀著報告時的表情輕描淡寫,然後告訴我要放鬆心情,配合治療。

隻要治療就有效嗎?

他垂下眼,回避了我的目光。

我一把抓過診斷書,撕的粉碎。那天晚上,我收到司喜的短信,看了幾遍,伸出手,好像還能和從前一樣捏到她的臉,最後卻捏到了一把空氣。

我不想讓自己像韓劇裏患了絕症的男主角一樣悲慘,我冷冷的看著電腦屏幕,去尋找治療的方法。然而,在那之前,如果可以,我是不是應該讓司喜稍微把我放下一點。

萬一是不好的結果,我不想讓她和我一起麵對。

因為我有食物敏感症,所以不止是食物,很多藥物也會引起過敏,第一階段的治療不算順利,病情雖然暫時控製住,卻沒有好轉的跡象。

那之後的某一個深夜,我在司喜的電話裏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她很緊張,我其實完全相信她,隻是更多的話,卻不知道應該怎麽說。她真的改變了很多,讓我安心,讓我心疼,也讓我茫然無措。

司喜那次回國的時候,我並不是出差,而是到g市嚐試一種新治療,為了不讓他們知道,那幾天我拆掉了手機卡。回到北京時我從看到司喜的留言,她回國了,我打了電話她那邊卻是關機,林竟告訴我她就要回日本了,而我當時在的t2航站樓和她在的t3還有一段距離,我趕到時,她已經過了邊檢,一次算不上見麵的見麵,我衝著她揮揮手,告訴她下次還有機會的,當然,我也注意到了站在她身邊的宋清。

宋清這個人我不算熟悉,但是google坦白曾經把宋清介紹給司喜,我也記得有段時間他總是往司喜家裏跑。雖然她在電話裏和我解釋過與宋清的關係,我卻沒有什麽回應。這半年,我的病情又嚴重了,我有意的冷淡她,不知道她會不會察覺,又會不會難過。

司喜第二次回國,她早早和我約定了時間,我卻失約了。

因為taylor,程佳佳的兒子,我的寶貝。那天他突然高燒生病,哭鬧著一定要我陪他。

程佳佳是我高中時的同桌,她喜歡過我,我也喜歡她,不過是朋友同學之間的那一種。而在司喜剛去日本的那段日子裏,我和程佳佳曾經意外有過那麽一次。也是那一次,變成了我的心結,好多次司喜問我究竟有沒有騙過她的時候,我根本無法回答嗎,當然,我不知道我當時的回答會讓我們之間產生更多的誤會。

我和程佳佳那件事後的第三年,我在街上遇見過她一次,她抱著一個孩子。

那,不會是我的孩子吧?

實際上,那個孩子隻有一歲多一點,後來程佳佳告訴我,那次她會美國之後就有了男朋友,他們感情很好,隻是一年後她的男朋友在海嘯中去世,她發現自己已經懷孕了,所以決定生下這個孩子。但她一直不敢把這件事和家裏說。所以她回國時,把孩子托付給我照顧,我成了那個小男孩兒的幹爹,他叫taylor,從taylor會說話起就叫我爸爸,無論是我還是程佳佳都不忍拒絕。所以,我叫他寶貝。

接到司喜電話的時候,taylor剛好在我身邊,這時他已經五歲了,他喊我爸爸的聲音很清晰,我可以確定,司喜一定會聽到。那一刻,我卻突然不想解釋這個誤會了。

其實我並不想因為生病離開司喜,我隻是想一個人來麵對,而不是帶著她一起麵對恐懼,如果能治好,我還是會照顧她一輩子,永遠陪在她身邊,如果不能,我還是自私的希望她記憶裏的那個我,永遠是自信的樣子。所以,我決定暫時和她分開一段時間。最初的幾天,我找借口不和她見麵,在感覺她的失望之後,我才約她見麵,我記得她會提前赴約的習慣,故意帶著程佳佳和taylor去我們約定好的咖啡店。然後在見麵時和她說,暫時不要聯係了。

一年後,也許我的病能治好,她也可以完成在npo的工作。

當然,如果我沒那個運氣,一年的時間也足夠我淡出她的世界。

約定的時間過去一半之後,又發生了另外一件我們無法預料的意外。程佳佳這次回國已經完成了在美國的學業,所以她也不準備回去了,taylor的事情遲早是要和家裏說的,隻是她媽媽最近幾年身體都不好,很快又要做一個大手術。所以她準備慢慢來說這件事,然而在那之前,taylor的存在就被程佳佳的父母發現了。

程佳佳的媽媽還記得我,所以在她看到我抱著taylor,taylor又喊我爸爸的時候,我根本沒辦法否認,隻好和程佳佳商量好,先幫她隱瞞一陣子,甚至拜了幾桌酒席當做訂婚宴,等程佳佳的媽媽手術之後,才和她解釋。

而這件事,被林竟知道了,他又告訴了司喜。

那時候我在想,司喜會不會回來呢?實際上,我是期待她回來的,我不想她無動於衷,然而在我接到她電話的前一天再一次被告知病情惡化,最差的情況,我隻剩下半年,除非有合適的腎源,而這半年,我也不得不在醫院度過。

於是,我隻能在電話裏對司喜承認我要和程佳佳的結婚的這件事。

在那之後我辭掉工作,再次來到g市,住院,接受治療。我從來沒想過放棄,哪怕隻剩下最後的一點機會。

這半年,應該是最難熬的時光,我切斷了和他們所有人的聯係,獨自在醫院裏計算著自己的生命。然而病情並沒有好轉,幾乎要放棄的時候,我和醫生說我打算回去幾天。

我知道司喜已經回國了,如果真的到了生命的盡頭,我想再看看她。

在公寓裏,我看到她留下的紙片。我又去了外婆的村子,在那間老房子裏,同樣有很多她寫給我的話。我開始後悔,我應該早一點回來看看的。

我沒能聯係上她,卻在大街上看到她的身影。

我站在外麵,和她隻隔著一麵玻璃,她站在婚紗店裏麵,化了精致的妝,穿著白色的婚紗,而宋清從另一邊走過來,臉上幸福的笑容很明顯。

在司喜看到我之前,我逃開了。生病的兩年以來,我的身體變差很多,這樣跑了一會兒臉色就變得更難看,我在街邊昏倒,被送進醫院又住了幾天。

那幾天我不敢聯係司喜,我怕她真的要和宋清結婚了。

所以出院後,我去了google家,我知道我的臉色不太好,他看到我時詫異的表情我也並沒覺得意外。在google出去接電話的時候,我看到茶幾上擺著的粉紅色的卡片。

露出的那一角,隱約看到宋清的名字。而時間和婚禮的地點寫的很清楚,隻有新娘的名字剛好被蓋住了。想起在婚紗店外看到的情景,我低頭苦笑,一定是她了。

我和google說我還有事先走了,他匆忙掛斷電話追上來,我再他追上之前已經上了出租車。

婚禮……

她要結婚了,終於可以幸福了吧。

婚禮在n市舉行,我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想去看看,出發時已經是中午了,我記得婚禮的時間,應該到下午四點才結束,應該可以趕上。隻是我不知道,n市是暴雨天氣,所以婚禮提前舉行了。

我趕到時,整個會場已經空無一人,地上散落著花瓣和彩條。我一步一步走到會場的中央。想象著不久之前司喜站在這裏的情景。

新娘子都是很開心的吧,她肯定笑了。會不會有一個高鼻子藍眼睛的牧師對她念出一連串的誓言,問她願不願意呢?那她又是怎麽回答的,會不會猶豫,還是因為緊張所以語氣都在發抖。 嫂索** 我的用情至深

我甚至在想,她在那個時候會不會想到我,是氣我和程佳佳的事,還是難過,會不會有一刻是動搖過的。

我搖搖頭,我希望這樣,也不希望這樣。

繼續想著司喜的樣子,她那時應該臉紅了吧,她長的那麽好看,其他女孩子看著她的時候也一定很羨慕。

再之後應該是交換戒指,我低著頭,苦笑著從襯衣裏掏出一條項鏈,上麵也掛著一枚小小的戒指,是我在兩年前就準備的,如果不是生病,也許這枚戒指,早就戴在她的手指上了。

我把戒指摘下來,對著空氣,好像能捏住她的手一樣,然而當我以為已經把戒指戴好所以鬆開手時,卻看見空氣裏劃出一條銀色的軌跡。

終究還是落空了。

——餘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