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十三章證據
周彥昭的眸子裏精芒一閃又恢複漠然之色,轉向常誌淡淡道“刑部的證據是否足以定衛家的罪?”
常誌抱拳躬身道:“足夠。皇上,這次衛家夥同闖北之人走私時間長,規模大,即便是抄家滅族也不為過,臣懇請皇上嚴懲衛家!”
周彥昭點了點頭,又轉向衛樵,道:“衛立遠,你還有何話說?”
周彥昭話外之音很簡單:你如果沒有話說了,我便下旨將衛家所有人打入天牢,不用審,直接誅滅九族!
這也是一種慣例,倒不是針對誰。
周彥昭的話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紛紛轉向衛樵。雖然衛樵看似人單勢薄,但他背後的影響力卻是誰也忽視不了的。如果他今天真的被打入天牢,那所有人幾乎都會受到影響。畢竟大多人都認為這件事會雙方你來我往的鬥一陣子,如果衛家突然崩塌,涉及到了傅府武徒,能不受影響的人少之又少。
葉胖子狠狠的吞了吞口水,袖子裏的手忍不住的顫抖起來。
雲飛也麵色凝重,如果衛家被誅九族,那雲家說不得也會受到牽累。
而本來還頗為緊張的牛一郎一聽,反而冷靜下來,目光帶著探究的看著衛樵,眼神裏若有所思。
而這個時候,即便在坐在前麵一直假寐的傅瀝也睜開了雙目,看向衛樵渾濁的雙目裏絲絲精芒閃動。
衛樵神色不變,從容抱拳道:“臣本沒話說,不過作為禦史中丞臣有話說。臣認為,刑部抓人應該得到大理寺批準,畢竟大理寺才是專職審案,而如今刑部卻沒有通過大理寺就判定衛家走私證據確鑿實有越權之嫌。此案涉及衛家,臣當回避,臣建議大理寺刑部會審,本著依律從法,有疑從無的原則,嚴格審理衛家之案,勿縱勿枉。”
聽著前麵眾人紛紛冷笑,但聽著聽著,就發現衛樵話裏有話,卻有些雲遮霧繞,說的不是很明朗,紛紛低頭沉吟起來。
常誌也在思索,卻也弄不明白衛樵話裏的意思,不過還是抱拳向皇帝沉聲道:“臣定當恪盡職守,為皇上分憂,對衛家之案從嚴處理。衛家勾結闖北走私利器的證據已確鑿,臣下朝之後立即轉交大理寺,盡快審理。不過,衛家大掌櫃李惜鸞至今在逃,臣懇請皇上下旨捉拿,勿使其逃脫。”
對於衛樵的指責,他是直接忽略。
“臣反對。”常誌一番慷慨激昂之後,衛樵忽然抱拳大聲道。
本來還在疑惑的眾人紛紛一愣,剛才衛樵還軟弱退縮,說要回避,現在常誌一要求捉拿李惜鸞衛樵就一反常態,這不得不讓人皺起眉頭,覺得衛樵顛三倒四,前後反複,愈發肯定了衛家走私之事。
周彥昭疑惑的看著衛樵,神色漠然的沒有說話。
常誌一見,驀然轉頭看向衛樵,淡淡道:“衛中丞,你也是衛家之人,本官希望下朝之後你能前往刑部做個筆錄,將衛家之事說個清楚。”
衛樵搖頭,依舊從容,道“常大人,剛才你說要捉拿李惜鸞,可是有了李惜鸞參與走私的證據?”
兩人說話也都不糾纏,直指事情本質。
常誌冷哼一聲,道:“參與走私的是衛家商鋪,作為衛家大掌櫃,李惜鸞豈會不知?難不成你當本官是三歲小孩,這點道理都不知道?”
衛樵淡然一笑,道:“也就是說,常大人是沒有證據了?”
常誌眉頭一皺,聲音陡大,道:“哼,不管有沒有證據李惜鸞都難辭其咎,現在隻要抓到李惜鸞一切就都可以水落石出!本官這麽做,可有何過錯?”
衛樵不理會常誌,抱拳向皇帝道:“啟奏皇上,臣彈劾刑部尚書常誌。他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妄加揣測,憑空捏造,不但私自捉拿了衛家掌櫃衛偕,更是令金陵府包圍駙馬府要捉拿衛家大掌櫃。這完全是濫用職權,欺壓良善,臣不排除常誌有其他險惡用心的可能。臣認為,應當對常誌立即停職,禦史台會同大理寺對常誌進行調查,還被冤枉者一個公道!”
眾人一聽衛樵的話,全部都是一怔。往常如果發生這種事,那是問也不用問,直接涉案者全家打入天牢,然後調查一番走個程序,不管冤枉還是無辜,全部誅殺!
可衛樵又不同,衛樵自然是不能說殺就殺的,更不能誅滅九族,要不然武徒,傅瀝都有收到牽連。傅瀝的兒子是衛樵學生,武徒的女兒是衛樵媳婦,這要是認真清算,甚至連皇室都能算到裏麵去。
再認真思索著衛樵的話,發現還真是有理有據,從律法上來講,一點都反駁不得。
常誌也有些傻眼,張了張嘴,他發現自己還真完全反駁不得。衛樵的話,在律法上來說,完全是滴水不漏,句句在理。如果是其他人,他還可以說是慣例之類,可偏偏衛樵是禦史中丞,如果要是跟他扯這些,衛樵再拖著不放,那就完全背離了自己的目的。
常誌喉嚨裏好像壓著一口水,怎麽也咽不下去,隻能轉向皇帝道:“啟稟皇上,如此大的規模,持續時間如此之長,衛家如果說不知道,臣實難相信。臣認為,應當盡快提審衛偕並且捉拿李惜鸞,以正天威!”
常誌不糾纏所謂的彈劾,將所有人的目光牢牢的定格在衛家走私案上。
“臣附議。”常誌說完,崔琛連忙站了出來,沉聲道:“皇上,如此大規模的走私,如果說是單單衛家下麵的一個小掌櫃的私自行為,不說本錢,就是打通各地關卡也不是易事,衛家必然有高層參與!而李惜鸞作為衛家大掌櫃,嫌疑最大,臣請陛下立即下旨捉拿,以防其竄逃。”
“皇上”顏儀冷冷的掃了眼衛樵,也站了出來,大聲道:“臣認為衛中丞也有嫌疑,應當立即拿下,還朝堂寧靜,更以正視聽!”
朝堂上立即嗡嗡的響了起來,隨著幾人的站出來,明眼的人立即看出了端倪,紛紛看向衛樵。
這次,很顯然是雙方的殊死一搏,這次要麽是衛樵站穩腳跟,要麽是被掃出朝堂,現在就看各自的手段了!
“皇上”衛樵依舊從容自如,躬身道:“刑部毫無證據說明衛偕牽涉走私便拿他下獄,辦案完全憑自我臆測,今天是衛家之人,明天誰知是哪家之人?臣以為,刑部的辦案太過隨意,完全毫無規製,臣懇請皇上下旨整頓刑部,勿使刑部曰後冤枉了天下人!”
常誌揪著衛家走私案不放,衛樵就拿刑部說事。
“你!”常誌一聽就是臉色無比難看,轉頭雙目陰冷,冷聲道:“衛中丞,說話要有憑證,否則本官定然要參你一本,告你誹謗朝堂重臣!”
“不錯!”崔琛也冷眼看向衛樵,沉聲道:“常大人入主刑部,兢兢業業,如履薄冰,如今衛中丞一句辦案隨意便要求整頓刑部,今曰刑部,明曰難保就要整頓吏部,衛中丞初出茅廬我等不怪,但還請慎言!”
“衛中丞莫要轉移話題”顏儀也冷笑一聲,道:“今曰是廷議衛家走私一案,其他的事情改曰再談不遲。”
三人語速極快,氣勢上完全壓倒了衛樵。
衛樵淡笑著瞥了幾人一眼,站著沒有再說話。今天隻是給眾人打點預防針,說多了反而不美。
隨著衛樵的突然偃旗息鼓,朝堂上的人紛紛對視低語,目光在幾人之間來回梭巡。
崔琛幾人也紛紛神色冷然,目光不善的盯著衛樵。
“哼嗯。”
在下麵一片紛亂中,龍椅上的皇帝不輕不重的不知道是嗯還是哼的淡淡發出了一聲鼻音。
當即,下麵的人立即躬身站好,再無一絲雜音。
周彥昭的目光漠然的在下麵一掃,最後落在常誌身上,淡淡道:“刑部可有李惜鸞衛偕等人參與走私的證據?”
常誌一愣,連忙道:“啟稟皇上,雖然沒有,不過……”
皇帝眉頭一皺,一擺手,道“凡是以我大齊律法為準。”
常誌身體驀然僵在那裏,待看到皇帝神色不悅,連忙又道:“臣遵旨!”
“退朝。”
周彥昭又掃了眾人一眼,漠然開口,同時站了起來,向側門走去。
“吾皇萬歲!”朝臣立即躬身大呼。
崔琛眉頭皺了皺,待皇帝離開,他站了起來,暗暗壓著心裏升騰的怒氣,臉龐輕輕抽搐,看向衛樵的目光,閃過一道陰冷。
而顏儀等人也同意臉色不渝,但皇帝已經開口,他們自然不敢說個‘不’字。同樣冷著眉頭掃了衛樵一眼,大步向門口走去。
牛一郎心裏悄悄呼了口氣,走到衛樵邊上,笑嗬嗬道:“這常誌也真是糊塗,這律法之事豈可當麵辯駁,難不成還想讓皇上當廷否認大齊律法不成?”
衛樵淡然一笑沒有說話,他知道此事立即會被轉移到大理寺,一旦開審,就表示著真正的決戰開始了。
“衛大人,傅閣老有請。”幾人說笑著走出宣德殿,門外一名普通管事似乎等了很久,一見衛樵出來連忙上前道。
衛樵目光微轉,道:“是傅明正傅閣老?”
那管事道“是的,閣老正在等衛大人。”
牛一郎眼神裏羨慕一閃,在邊上笑著道:“既然是傅閣老有請,立遠你就去吧。”
葉胖子幾人也連連點頭。葉胖子雖然也經常去傅府,但卻是去找傅明理的,見了傅明正與傅瀝,那比老鼠見貓還有害怕。
衛樵點了點頭,跟著這管事向傅明正的班房走去。
衛樵跟著管事走進傅明正的班房,一見傅明正正在低頭寫著什麽,連忙走過去,抱拳躬身道“見……”
“立遠你來了,坐,馬上就好。”不等衛樵說完,傅明正就笑嗬嗬的抬頭,指著自己邊上的凳子道。
衛樵心裏稍稍意外,不過還是笑著在傅明正邊上坐了下來。
果然,傅明正的筆頭很快就落了下來,拿起折子輕輕吹幹,笑著道:“這潭州刺史你猜猜是何人?”
衛樵一愣,想了想,搖頭道:“猜不出。”
在與傅明正的交流上,他不拘謹,但很謹慎。很少說出顯示兩人官職大小階級不同之類的詞匯,更多的是像朋友一樣聊天。
傅明正合上折子,遞給邊上一個管事,笑著轉頭看向衛樵道:“其實你應該猜到的。王元會去了邊關,他的老兄弟一直沒動靜。”
衛樵心裏一動,道:“是仲啟?”
傅明正笑著點頭,道:“嗯,下個月上任,你有安排還是要早作準備。”
衛樵思忖著點了點頭,潭州,肅州,崇州,衛家都有涉及,如今仲啟去了,的確要早作打算。
傅明正仔細打量了衛樵一眼,眼神帶著笑意,道“今天叫你來,是有一件事告訴你,你知道殿試名次為何遲遲不定嗎?”
衛樵看向傅明正眼神裏帶著疑惑,道:“不是皇上說要斟酌嗎?”
傅明正端著茶杯,笑了笑,道:“再猜一次。”
衛樵眼神疑惑更多,想了許久也想不到關鍵,最後還是帶著疑惑看向傅明正。
傅明正放下茶杯,道:“為了你。”
“我?”衛樵一愣。
“不錯,”傅明正笑道:“你的才華是毋庸置疑的,隻不過是錯過了殿試,這一次你與崔琛幾人的較量,在皇上與內閣看來,其實就是一次殿試。”
衛樵微微皺眉,心裏有些了解了,沉吟著道:“那,皇上打算給我榜眼還是探花?”
傅明正眼神笑意一閃,道:“為什麽不是狀元?”
衛樵搖頭,道:“難以服眾。”
傅明正點了點頭,滿意笑道道:“嗯,隻要這次你能夠扛過去立穩朝堂,探花就是你的了。”
衛樵淡然一笑,他明白,所謂的衛家走私,上麵人的肯定已經調查了清清楚楚,任憑崔琛幾人鬧,恐怕也不隻是為了他。當然了,他也不會傻傻的去追問其他目的。
傅明正看著衛樵從容的神色,笑嗬嗬道“看來你也猜到了,皇上與我師父都覺得有些事情是該清理了。”
衛樵心裏一怔,目光詫異的看向傅明正。清理,是清理闖北的人?還是指晉王?抑或者是金陵實力雄厚的大商戶?還是軍隊?剛剛清理了朝堂,現在又要有動作了?
一時間衛樵心裏轉了數個念頭,卻都無法確定。畢竟他還沒有融入朝堂,許多事情他還是霧裏看花,看不真切。
傅明正見衛樵神色變幻,笑著擺手道:“本來不該跟你說這些的,不過皇上似乎對你另眼相看,我還是事先給你透露一些風聲為好。”
衛樵將心裏的念頭壓下,看著傅明正,忽然開口道:“傅大人,皇上為什麽會對我另眼相看?似乎,我也沒有什麽特別引起皇上重視的東西吧?”
傅明正也是一愣,目光審視般的打量起衛樵來。他也一直在好奇這個問題,也曾經問過他父親,可最終還是沒有得出任何足以讓他信服的結果來。
衛樵看著傅明正的眼神就知道他也不清楚,不自覺的微微皺眉。
“不用多想”許久,傅明正忽然笑著道:“該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立穩朝堂!”
衛樵淡笑著點頭,心裏卻還是疑惑不解。
崔琛,常誌兩人在一間酒樓包間裏對坐,俱是一臉陰沉可怕,雙目好似要噴出火來。
崔琛皺著眉頭,雙目冷森道“本來給那些家夥通風報信,讓衛家有嘴說不清狡辯不得,不想卻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哼,這衛樵還真是夠陰險的!”
常誌也冷著臉,道:“誰能想到他會在證據上作文章,找不到那些人就是死無對證衛家人是清白的,找到那些人也沒法證明衛家參與走私,我們這是挖了坑自己跳了進來。”
兩人心裏憋了口悶氣,陰沉著臉沒有再說話,眼神卻冷芒閃爍。
許久,崔琛神色冷厲道“常兄,能否在那衛偕身上做點文章?”
常誌一愣,搖頭道:“沒用,即便屈打成招,可還是沒有證據,衛偕的鋪子都被查封,即便想說衛家毀滅證據也不可能。”
“那偽造證據呢?”崔琛神色陰鬱道。如今箭已在弦上,容不得他們後退半步!
常誌緊皺眉頭,在思索著這種辦法的可行姓,許久,還是搖頭道:“即便能證明衛偕參與走私,可李惜鸞沒有參與,依然奈何不了衛樵。”
崔琛一聽,也緊皺眉頭。如果隻能證明衛偕參與,的確沒法扳倒衛樵。
“除非能再有一個人出來指證李惜鸞,”常誌忽然又開口道“這樣就形成了證據鏈,到時候李惜鸞就是百口莫辯了。”
崔琛臉色微沉,道“這樣能行?”
常誌眼神一陣劇烈波動,冷著臉道:“能!”
崔琛緊皺眉頭,暗吸了一口氣,許久,咬牙道“好,你去找衛偕,我去找那些闖北的人,給他們點甜頭,不怕他們不聽話。”
常誌點了點頭,道:“好,那咱們分頭行動!”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