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舒離之前已經在蕭澤遠那裏,了解到了他和虞容歌的約定三章,本以為她和自己說的‘實習期’也是差不多一個意思,結果第二天,虞容歌拿出一個本子來。

“這是什麽?”他好奇道。

蒼舒離覺得虞容歌果然和他想象的那樣有意思,每天都有層出不窮的新東西。

不過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這是你的考核本。”虞容歌給人挖坑的時候一向和顏悅色,“我會將你的功過如實記錄,半年後依此來確定你是否合格。”

她還給了蒼舒離一張紙,“這是你的下屬守則。”

蒼舒離興致勃勃地接過來,他看了幾行,表情頓時垮了。

相比於那一看就是保護蕭澤遠的約法三章,虞容歌對他可冷酷多了。

他每日都要上班點卯,不許無故缺席,不許未經同意離開,不許肆意與外人結交結仇,不許、不許、不許——都是不許!

一張紙,幾乎要將他全身上下管得嚴嚴實實的,就差連出門先邁哪條腿都規定了。

虞容歌還真把他當做一個凡族下仆看了!

蒼舒離不可置信地看向虞容歌,他忽然發現,她雖然對他微笑,可是眼中並未有麵對蕭澤遠時的溫度。

盡管她原諒了昨夜的事情,可是她依舊不喜歡他,這些規定更像是想讓他知難而退,甚至是故意磋磨。

虞容歌也確實是這樣想的,她想要了解修真界的大小事,蒼舒離頂多半個月也就說完了,正好到時候他耐心耗盡自行離開,這不是皆大歡喜嗎?

這張紙上規矩的故意苛責顯而易見,一向以溫潤公子示人的蒼舒離臉上終於沒了笑意。

蒼舒離確實遊戲人間,可他不是受虐狂,他將他人當做自己的玩具,便不可能允許有人以同樣的方式玩弄他。

他沉沉地注視著虞容歌,深邃的眸子中流露出陰鷙的神色。

蒼舒離的五官本就攻擊性十足,連漂亮的眼睛裏都充滿冷戾,危險度瞬間飆升,如野狼露出凶光。

在他可怕的目光裏,虞容歌抬起眸子,神情仍然平靜冷淡。

以蒼舒離的實力足以將她瞬間抹殺無數次,然而在磐石般堅不可摧的實力威逼下,卻仍然無法撼動虞容歌分毫。

她無欲無求,甚至不在乎任何事情,包括自己的生死。

蒼舒離可以殺害她,但無法摧毀她。他可以強製她,卻無法得到自己想要的。

他很快意識到這點,將殺了虞容歌這個念頭從心中抹去,又開始盤算是否能用她的短處利用威逼她。

用蕭澤遠,或者那個叫李宜的女人?

不。

蒼舒離猛然意識到,虞容歌的心,或許和他一樣冰冷。

她憐愛那些人,卻不會因為他們而改變自己,沒有任何事情能脅迫她,就算是她自己的性命也是如此。

無論他想做什麽事情,她都毫不在乎。

她和他一樣,從高處涼薄地俯瞰這個世界。

如果他想要從虞容歌身上得到什麽,就必須要聽從她的規矩,老老實實變成她把握著的棋子。

蒼舒離驟然笑了。

“沒想到小姐拖著這樣的病軀,卻是個狂人。”他說,“我好歹是金丹道君,虞小姐真想將我當成凡族下仆來用?”

虞容歌淡淡笑道,“蒼舒公子不願意?”

“哈哈哈哈!”蒼舒離笑道,“有趣啊,這些年來我見過那麽多人,卻是第一次遇到虞小姐這樣與眾不同的人。”

他盯著虞容歌,像是野獸用目光臨摹自己珍貴的獵物。

“我同意了。”蒼舒離輕聲道,“這半年我都會按照那張守則做事,對虞小姐知無不言,但我有個問題,想要請小姐解答。”

“蒼舒公子請講。”

蒼舒離說,“你到底為何厭惡我?”

虞容歌嘴邊的笑容褪去,她垂下目光,手指漫不經心地摩挲著杯沿。

“你我很像。”她淡淡地說,“我不喜歡。”

蒼舒離看著她冷漠的樣子,忽然大笑了起來。

“你我很像。”他學著虞容歌的話,傾過身體,噙著笑,“我甚是喜悅。”

虞容歌麵無表情地將蒼舒離的頭推開。

蒼舒離卻笑得更加開懷。

從那天之後,二人之間的關係有了質的飛躍。

虞容歌也不知道這狗東西到底是怎麽想的,他似乎終於開始正視她。

簡單來說,對於蒼舒離而言,天下蒼生都不過是他遊戲中的調味劑,不知是不是那日的談話讓他認為虞容歌是同類,如今他給了她另一個玩家的尊重。

是的,硬要說的話,蒼舒離目空無人,看別人都像是在看螻蟻,虞容歌算是唯一一個被他認可成自己人的人。

虞容歌卻更嫌棄他了,她一點都不想成為神經病的同類好嗎?

蒼舒離不用在她的麵前偽裝,他性情中惡劣的一麵逐漸被暴露了出來。

虞容歌也沒必要在他的麵前繼續偽裝,她性情中涼薄的一麵便不用再刻意壓製。

於是,蕭澤遠和李宜再一次全麵地認識了虞容歌。

他們三個本來其樂融融地聊著天,蒼舒離自來熟地中途加入,還非要蹭著虞容歌坐。

虞容歌眼皮都不抬,直接冷冷一個‘滾’字。

蒼舒離卻仿若未聞,仍然笑得親切。

蕭澤遠和李宜都不理解,熱情溫柔的虞容歌為什麽隻對蒼舒離這麽凶,最後他們得出一個結論——容歌絕對不會有錯,那錯的一定是蒼舒離。

然後,他們就看到虞容歌掏出考核本,麵無表情地在上麵刷刷記了幾筆。

蒼舒離蹭地站了起來,怪叫道,“不是吧,挨著你坐也要扣我的分?!”

虞容歌冷淡道,“你提醒我了,我讓你滾開,你沒聽我的,也要扣分。”

蒼舒離整個人都要裂開了,他看向屋中的另外兩個人,委屈道,“你們給我評評理,有這麽欺負人的嗎?”

蕭澤遠和李宜都有些沉默。

確實有點欺負人,但是……

蕭澤遠仰頭看天:“我沒聽見。”

李娘子捂住眼睛:“我視力不好。”

蒼舒離終於再一次認清了現狀,明白了這個家到底誰說話算。

他鬱悶地直接原地蹲下,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大型犬。

虞容歌不由得輕笑出聲。

她對他真笑的次數屈指可數,蒼舒離抬頭欣賞了一會兒,然後保持蹲姿抱住她的腿,一頭紮進她的裙擺裏。

“你隻有欺負我時才高興,你真壞。”

蕭澤遠早就習慣了他**的行為,倒是李宜手一抖,差點將茶水灑了——她對修仙者的濾鏡快要碎光了!

蒼舒離長得高,蹲下也是一大坨,虞容歌伸出手,正好能摸到他的發頂。

這樣的舉動在世人眼裏是羞辱,蒼舒離卻任由她摸他的頭發。

他眯著眼睛想,果然要討好聽從她的話,她才會給他想要的東西。

蒼舒離甚至微微抬頭,將臉也湊過去。因為他變化姿勢,虞容歌的指尖拂過他的臉頰。

她沒有再撫摸,而是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臉,讓蒼舒離起來。

或許是心冷的人溫暖太難得,虞小姐手心的那一點溫度,似乎燒灼得他的皮膚都炙熱起來。

野性的人總是危險難馴的,蒼舒離骨子仍然喜愛掌控與摧毀。他如今甘居人下,更像是在蟄伏尋找著虞容歌的弱點。

他雖然認同虞容歌是同類,可玩家之間也會有輸贏。

蒼舒離不知道在想什麽,垂下的眸子裏閃爍著危險的光芒,像是野獸不安分地露出獠牙,蠢蠢欲動。

虞容歌嘖了一聲,沒有耐心地說,“起來。”

這女人慣會變臉!

蒼舒離隻能暫時收起獠牙,繼續老老實實做人。

他卻從未想過,他一直認為自己短時間的低頭是為了未來的勝局,可其實當他認可那張不平等的條約、並且以虞容歌的喜惡來做最終評判標準的時候,他便已經在她的棋盤裏了。

虞容歌甚至要求蒼舒離每日都要匯報自己今天做了什麽,蒼舒離活這麽大,還第一次被人管到這種地步。

偏偏他明知道虞容歌是故意難為他,卻沒有辦法。

蒼舒離甚至能夠想象得到,如果他一怒之下走了,她也不會有什麽表情,轉頭就將他忘記。

他恨恨地磨牙。

過去他並不在意,因為他隻是想找點樂子而已。

可是現在不同了,蒼舒離認可虞容歌是自己人,她便是獨一無二的。偏偏她心裏有蕭澤遠,有李宜,甚至對那些醫修弟子們都對他好,卻唯獨不在乎他!

那些人根本就不配。

在虞容歌身邊呆得越久,蒼舒離不僅沒找到自己的樂子,反而越發不爽。

他開始和虞容歌抬杠,俗稱,熊孩子找存在感。

“每天跟你匯報行程有什麽用,你又不出屋,怎麽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蒼舒離說,“這條不好,得改。”

然後他興致勃勃地看著虞容歌,想知道她要怎麽反擊。

虞容歌反手就拿起審核本,一邊在上麵記了一行,一邊聲音毫無波瀾地說,“我看你的表情,就能知道你有沒有撒謊。”

蒼舒離看到她在上麵寫:頂嘴,扣五分。

蒼舒離:……

這才一個月,他就扣了三百多分了,半年過去他真的能合格嗎?

他忍不住插嘴道,“如果考核時是負分,你又要如何?”

蒼舒離想象不出虞容歌會做什麽,她這脆弱的小身板,難道還想懲罰他不成?

“不如何。”虞容歌合起書,她淡淡地說,“我本來想著如果你表現不錯,幾個月後我能出門了,就和你出去逛逛,可惜你不願意。”

出去逛逛?

蒼舒離立刻來了精神。

虞小姐這樣病弱,過去一定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以他對吃喝玩樂的造詣,如果真的帶她出去玩,他的英姿不得迷死她?

而且他還能以此去氣蕭澤遠,讓他知道,等到病治好了,虞容歌就再也不需要他了!

他一定要借此機會將她狠狠地拿捏!

唯一的問題是,自己現在還是負分。

蒼舒離立刻湊過去,討好地說,“不要負分,我聽話好不好?”

如果他真的有尾巴的話,此刻一定在瘋狂搖擺。

虞容歌注視著蒼舒離的俊臉,又開始頭疼。

她又好氣又好笑,最後歎息,“傻子。”

明明是未來能做一方反派的人,就沒意識到哪裏不對嗎,能和她出門玩算是什麽榮幸,也值得他高興成這樣?

虞容歌甚至有些懷疑,蒼舒離不會被自己pua了吧?